太子妃她有点怂 第175章

作者:罗青梅 标签: 穿越重生

  薛家的不幸,最终只会沦为其他人的谈资。

  而这一切的起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周太后的固执蛮横,还离不开嘉平帝的纵容。

  他已经成了阉人,不可能入朝为官。当众恢复身份,转眼就会被驱赶出京,他历尽磨难才能走到今天,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命运给了他太多不幸,他依然要顽强地活着。

  嘉平帝匆匆看了几眼供词,咳嗽了几声,虚弱地道:“叫太子进来。”

  罗云瑾回头,看一眼角落里侍立的内官。

  内官会意,出去通禀,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朱瑄走进内室。

  嘉平帝扫一眼罗云瑾。

  内官捧来笔墨文具,罗云瑾接过笔,饱蘸浓墨。

  嘉平帝缓缓地道:“钱兴残害忠良,罪不可恕,令他自尽。”

  “孟时蒙蔽朕听,欺瞒太后,立即逮捕,下诏狱。”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办事不利……罚俸……当年的主审是谁,降职……”

  “由詹事府詹事为主审,重新审理薛景的案子,为薛景雪冤……不能让忠良枉死……”

  “命真定府搜寻抚薛家后人,妥善安置……”

  他一桩桩吩咐下来,罗云瑾不需要酝酿,没等他说完,已经飞快写好辞藻精美工整的诏书,嘉平帝看过诏书,挥挥手,尚宝司的宫人捧着印章等物上前。

  盖了玺印的诏书送到武英殿前,大臣们看过以后,没有异议。

  嘉平帝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大臣们还算听话,没有要求追根究底。

  朱瑄站在榻前,道:“父皇,还有一事未议,阁老们正在商量。”

  嘉平帝心里咯噔一下,闭上眼睛,气喘如牛。

  朱瑄退到一边。

  不一会儿,外面的内官掀帘走进内室,跪倒在地坪上,小声道:“陛下,老先生们说,先太后墓穴被堵,工部尚书提议打开墓穴,重新连通隧道,以完成先帝遗愿。”

  薛景的案子只是一桩小事,朝臣们可以不追究周太后到底有没有插手其中,但是上次群臣哭谏,嘉平帝和周太后允诺让钱太后祔葬裕陵,背地里却派人堵住墓穴,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帝临终之前再三叮嘱,帝后生同衾、死同穴。周太后胸襟狭小,见识短浅,为了一己私欲,违背先帝遗志,帝后近在咫尺,却永生永世隔绝,不可理喻,可笑至极!

  谢太傅跪在帐幔外,道:“孝顺之道,固然得恪守,可是先帝乃陛下亲父,先太后为陛下嫡母,先帝在世时,多次谆谆教诲,嘱陛下务必尊养先太后,陛下当时满口应承,臣等皆历历在目!陛下要孝顺太后,如何就不孝顺先帝和先太后?况且祖宗规矩、国法、礼义、纲常在先,此为大义,嫡庶尊卑有别,先太后是为正统,理当礼尊,朝廷正纲常、定名分,方得以治理天下,如今陛下舍大义不顾,何以服天下之人?”

  礼部尚书附议,道:“陛下诚孝,臣等皆知,然太后公然违背先帝遗愿,违背纲常,为礼法所不容,陛下身为人子,一味偏袒顺从,并非诚孝,实乃盲从!若天下人效仿之,国朝以何治天下?”

  帷帐外黑压压一片,群臣跪了一地:“□□、太宗神灵在上,国朝百年社稷,陛下应当以大义为重,岂可因一妇人而不顾祖宗法度?”

  “臣等愧对先帝,无颜再忝列内阁!只能长跪于此。”

  “若臣等坐视陛下违背祖制,万世罪人也。”

  哭声传进帷帐之后,嘉平帝面色灰败,叹了口气。

  年轻时的他为了赌一口气可以和群臣僵持数天,如今他老了,没有那个精力和群臣斗气,而且周太后擅动陵墓的事情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届时路人皆知,朝廷想压制也压制不住,钱兴又被贬去司礼监,周太后已经激起民愤,假如他不肯退让,群臣哭谏之事还会上演。

  当初周太后暗示管事太监封堵钱太后的墓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周太后逼薛景自尽,钱兴诬陷薛景,他知道以后,只是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也觉得母亲实在无理取闹,不过还是帮着善后。

  现在满城风雨,群臣哭谏,他对母亲仁至义尽。

  要不是母亲胡搅蛮缠,他也不会在世人面前大失颜面。

  不管怎样,先安抚好群臣再说,等风波平息,谁还会关注钱太后的陵墓?

  嘉平帝下定决心,道:“准奏。”

  武英殿内安静了一瞬,片刻后,群臣收了哭声,山呼万岁。

  消息由内官传出,文华门外翘首以盼的六部六科官员欢呼雀跃,群情振奋,几个年轻官员更是激动得大哭起来。

  纠察御史越众而出,拿出奏本,开始怒骂官员失仪,官员们发出一阵阵哄笑,没有理睬纠察御史,欢呼着离去。

  ……

  嘉平帝退让之后,群臣趁胜追击,立刻委任工部侍郎谢骞前去裕陵勘察钱太后的墓穴,找出打通隧道的法子。

  几位阁老意见一致:既然谢太傅公然弹劾周太后,搅混了一池静水,那这个烫手山芋就交给谢太傅的孙子吧!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降职,阁老们要经过廷议选出新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新官还没上任,他们要审理的第一个案子已经确定下来了:重新审理周家公子打死人命的旧案。

  谢太傅死咬着不松口,嘉平帝浑身冒火,不想再为周家的事情烦心,索性答应重审。

  眼看群臣不再闹腾了,嘉平帝立刻起驾回乾清宫。

  仁寿宫的宫人找了过来,拦在轿辇前,哭着磕头:“陛下,老娘娘晕过去了!”

  太医已经为周太后诊治过,说周太后急怒攻心,恐怕有邪风入体的危险。宫人熬了药喂周太后服下,周太后如今躺在榻上,虽然苏醒,但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嘉平帝揉揉眉心,叫来朱瑄:“朕身体不适,不能去母亲跟前探望,你代朕去看看你皇祖母。”

  周围的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太后脾气暴躁,皇上这是不敢去见太后,把皇太子推出去承受太后的怒火。

  朱瑄面不改色,应了声是。

  嘉平帝欣慰地点点头,儿子虽然和自己疏远,遇事还是很有担当的,至少不会懦弱退避。

  ……

  仁寿宫乱成一团。

  外朝的消息一道道传回内宫,周太后气得死去活来,内殿屋中的摆设玩器被她摔了个精光,宫人打扫干净之后,悄悄撤走所有易碎的瓶瓶罐罐,连镶嵌玻璃的大屏风也抬出去了。

  昔日布置得奢华的内殿空空荡荡,成了雪洞一般。

  朱瑄踏进内殿,周太后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内室里:“岂有此理!哀家贵为皇太后,乃天子之母,他们竟然敢弹劾哀家?整个江山都是哀家儿子的,哀家想杀了谁就杀谁,岂容他人置喙?哀家生了皇帝,钱氏不过是个残废之人,也配和哀家共尊?!”

  宫人们劝不住周太后,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周太后躺在榻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声音高亢刺耳:“皇帝呢?他怎么还不来见哀家?”

  朱瑄走了进去。

  周太后嘴巴张了张,目光落在他身上,瞪大眼睛,苍老的面容扭曲而狰狞,神情疯狂。

  朱瑄撩起眼帘,环顾一圈。

  宫人们心头凛然,站起身,朝他行礼,匆匆退了出去。

  周太后看着朱瑄,抬了抬手,示意他扶自己坐起来。

  朱瑄走到榻前,停下脚步,俯视着披头散发的周太后,淡淡地道:“工部侍郎谢骞不日就会赶去裕陵,挖通先太后的墓穴,完成先帝遗志,让先帝和先太后合葬。”

  周太后下巴抖了抖,双眸慢慢瞪大,皱纹挤成一团,眼眶像是要裂开似的。

  朱瑄继续道:“周怡打死人命一案疑点重重,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将重审此案。”

  周太后怒不可遏,浑身发抖,齿关碰在一处,咯咯响。

  朱瑄神色淡淡,说:“皇祖母,内阁阁老刚才议定了,您私德有亏,纵使将来百年后,也不可能追封您为皇后……”

  周太后脸皮抽搐,手背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嘶吼声。

  她才配当皇后!她为先帝生了儿子!钱氏一生无子,还是个眼瞎腿瘸的残废,怎么配母仪天下!她大半辈子都活在钱氏的阴影之下,先帝和钱氏同甘共苦,难道她就没陪先帝吃过苦?她也是先帝的妃嫔!她为先帝生养了继承人,为什么钱氏可以永远陪伴在先帝身边,占着原配的名分,死后还能和先帝合葬,生生世世和先帝共享烟火?

  她不甘心!

  “没用的东西……”周太后手脚发颤,声音变得浑浊嘶哑,“哀家早就叮嘱皇帝……不能退让!他一退让,那群大臣就会得寸进尺……他是皇帝!不听话的大臣……全杀了!杀了!哀家是皇后!是皇帝的生母!哀家才配生生世世陪着先帝……”

  朱瑄眼眸低垂,看着歇斯底里的周太后,一字一字地道:“皇祖母,您不是皇后,只是太后,历来只有皇后的尊谥能得帝谥,钱太后得了一个睿字,您得不到那样的尊荣,您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取代钱太后。”

  语调柔和,说出的每一字却如万钧重锤。

  周太后怒不可遏,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片刻后,皱纹遍布的脸上浮起惊恐之色,双手蓦地张开,手指苍老干枯如皴皮老枝,颤抖着道:“你……你……你知道了!”

  太子一定知道她害死淑妃的事!

  朱瑄微微一笑,神情依旧温和:“皇祖母,礼部已经派人去奉先殿,钱太后的神龛画像都会送回先帝身边,世代享受后人烟火,您不必担心日后和钱太后并尊,孙儿会将您的神龛令置一处,您不会依附太庙。”

  他一身常服,立在榻前,儒雅温文,气度雍容,在周太后眼中,眼前的孙子却宛如修罗!

  杀人诛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郑贵妃一直深深忌惮皇太子,太子明明知道她看重什么,就当着她的面摧毁什么,让她被不甘和嫉恨所折磨,要她生不如死!

  这个孙子果然阴沉狠毒!

  “哀家……哀家要告诉皇帝……”周太后挣扎着想坐起来,冷笑着道。

  朱瑄淡淡瞥一眼周太后,那也要嘉平帝肯信才行,何况他也不怕嘉平帝知道。

  他转身步出内殿。

  仁寿宫的宫人站在长廊外,个个面如考妣,神色颓唐。

  庭前脚步声纷杂,十几名锦衣卫缇骑正在按着名单抓人。孟时被带进诏狱以后,供出几个同谋,罗云瑾亲自带着人抓捕仁寿宫近侍,他奉谕旨办事,周太后瘫倒在床,掌事太监求告无门,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缇骑抓走内官。

  朱瑄步下台阶。

  罗云瑾示意属下将内官带去诏狱,缇骑们领命而去。

  朱瑄抬头,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暗沉,北边天空浮起闪烁的寒星。

  他回头看罗云瑾:“你当真不打算恢复身份?”

  罗云瑾低头整理佩刀上的流苏穗子:“不必了。”

  朱瑄问:“将来呢?”

  将来他即位,罗云瑾不必怕嘉平帝报复,可以恢复身份。

  罗云瑾摇摇头,眼眸低垂,望着大红穗子,嗓音暗哑:“薛季和已死。”

  薛家门第清贵,容不得一个沦为阉人的子孙,从谢太傅的态度就可以窥见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薛家后人,他不想让地底下的祖父蒙羞。薛家其他房的族人如果知道他就是薛季和,要么将他视作耻辱,要么前来依附,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奉承,薛季和早已死在那年深冬,他以后只是罗云瑾。

  朱瑄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

第163章 过继

  谢骞接到诏书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奉命主持修陵之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嘉平帝心里未必乐意别人挖通钱太后的墓穴,眼下群臣威逼,他才会稍作妥协,过几天周太后再闹一闹,嘉平帝肯定又会反复。

  奈何他祖父捅出这么一个大篓子,不管是工部还是吏部都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更是破天荒地联名举荐他,巴不得把他送到天涯海角去。谢太傅这次得罪了三法司,文官们固然佩服谢太傅的勇气,佩服之余只有忌惮和恐惧,生怕一不小心被这老顽固给盯上,丢了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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