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三千
“烧烤真的很好吃的,你下次试试嘛,我不放那么多调味料了,我们吃清淡一些。”
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卖安利,池南音绝对是烧烤的头号粉丝了。
晏沉渊手指抚过她脸颊,笑道:“好,下次我们试试。”
池南音得到答复,满意地抱着晏沉渊的小腿,脑袋歪在他大腿上睡过去。
晏沉渊勾来放在旁边的轻软毛毯,盖在她身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烫的面颊,长叹了一声气。
唉。
大雪下了又下,积了又积,天气也冷得异常。
那冷意无可抵挡,着再多的衣裳也阻止不了钻进骨头的寒冷。
在沧京城里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们,望着这反常近妖的天气,跪在地上求神。
他们不知是如何触怒了天上的神仙和菩萨,降下这等不祥之兆。
飞入朝堂的灾情折子也如这雪花一样多,明宣帝不动声色地着令各部通力合作,开仓放粮赈灾,以解眼下之忧。
主理此事的人是刚刚洗涮了冤屈的二皇子顾凌羽,才被放出没多久,又得陛下委以这般重任,众朝臣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大有深意。
可是只有顾凌羽心里明白,他以前英明神武的父皇,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力有不逮了。
祀岳渊之事他父皇说,是无奈之举。
顾凌羽仍不明白以人命填谷到底是怎么个无奈法,但那时起,他就知道,一旦姜剑望得知此事,必反之。
父皇说,无妨,自有国师在。
是国师要的这些人,是国师要填祀岳渊,是国师之过。
顾凌羽亦不明白,他父皇是如何能心安理得,镇定自若地说出那些话。但同样自那时起,他也知道了,当日池南音在街上为国师鸣不平时,是何心情。
他问他的父皇,国师何过之有?
接着,他便被父皇扣以似与反臣姜剑望暗中来往的罪名,禁足府上,不得外出,足足数月。
那几个月里,顾凌羽并没有闲着,他不会蠢到等时间来为自己证明他是对的。
他暗中的探子开始为他四处刺探消息,得知国师与池南音已远行,得知他叔叔亦受牵连,得知如今池澈备受父皇重用。
直到得知姜剑望已死。
他知道,他离出府的日子近了。
只是他不明白,池澈到底,要做什么。
当日池澈去祠祭司,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并非是自己安排。
那时池澈的说法是,欲扳倒国师,救出自己姐姐,便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当日听着,有些感动。
如今思来,只觉好笑。
禁足令解除的第一天,他就去见了他叔叔,他想说声抱歉,因着自己的事,使瑞亲王府也受了牵连。
那日他又遇见了池南音,看着她眼中的清澈不改半分,顾凌羽忽觉庆幸,晏沉渊将她留在国师府,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做法。
不然这沧京中污泥滚滚,如何能保得住一双天真的眼睛?
只有国师府,只有那个地方,万千污泥不得近。
而池澈……
呵,池澈。
永不可低估一位在权力倾轧之下,平安又风光着长大的皇子,他识过最污秽的手段,也看过最糜烂的繁华,他的心底自出生起,便是带着一把刀的。
于是,这位自低谷再度爬起来的皇子,在看望过了他的叔叔之后,第二个主动去上门求见的人。
是晏沉渊。
第53章
晏沉渊,并不想见他。
顾凌羽便上演了一出程门立雪。
池南音出府溜达回来的时候,瞧着立在门口的雪人,眨了下眼睛:“殿下,国师不会见你的。”
“无妨,是我有求于国师,多等等也是应该的。”顾凌羽笑道。
“好吧,那你注意着身子,可别生病了。”
“多谢姑娘。”顾凌羽微微颌首。
池南音叹叹气,抱着煤球进府了。
雁芦阁里,晏沉渊正在看书。
池南音进屋后,脱了斗篷放下,小手烤了烤火,说,“国师,他又来了。”
“嗯。”
“他是有事要求你么?”
“嗯。”
“你不想帮他么?”
“嗯。”
“事情很麻烦么?”
“嗯。”
“国师你是不会说话了么?”
“……”
晏沉渊从书里抬头,瞧见了池南音一脸郁闷的表情。
“你是除了他的事,没别的话说了么?”晏沉渊问。
“有的呀!”池南音笑开来,“我们晚上放孔明灯好不好?我今日上街,看到街上好多卖孔明灯的,说是祈福用的。”
“嗯……”晏沉渊下意识单音节,又补了句:“可以,晚上去梅园放。”
“那我现在就去找材料,我会做的。”
“买一个不就是了?”
“自己做的才有诚意嘛。”池南音搓了搓小手,“那国师,我不打扰你看书啦。”
池南音跑去外面找材料,晏沉渊放下书,叹了声气,烦声道:“让那玩意儿进来。”
展危闷笑,那玩意儿是烦了点,天天杵在门口,就天天在池姑娘眼皮底下晃荡,大人有些不痛快了。
顾凌羽一双冬靴早已被雪水浸透,双腿冻到麻木,失去了知觉,连抬步都艰难。
但他仍然一深一浅地,一步步走进了国师府。
晏沉渊没在雁芦阁见他,而且在偏阁。
顾凌羽脸色青紫,嘴唇更是发乌,偏阁里铺着地龙,暖意烘烘,化了他身上的积雪,雪水滴滴答答地坠落下来,在他脚下积成一个小水滩。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他的眼神,冷毅坚定。
晏沉渊收回了在池南音面前的全部柔软暖色,依旧是恹恹地看着顾凌羽。
“见过国师大人。”顾凌羽很是不易地拱手行礼,他的手也冻伤了,正流着血。
晏沉渊懒得说话,只是捻了一下佛钏。
顾凌羽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顾凌羽,如今他面对跋扈傲慢的国师,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
谁叫国师,他真的有资本跋扈?
顾凌羽抬起头来,眼神恭敬地望着晏沉渊,声音也平和冷静:“国师,我数次登门,其实只是想问一问,是否明年开春之后,便是万兽出山。”
晏沉渊低头把玩着佛钏上的流苏,在指间缠来绕去,随意道:“不错。”
顾凌羽的眼神稍微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稳住心神,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趟瑞亲王府,与我叔叔有了一席长谈。不瞒国师说,在这之前,我从不知国师于大乾之重要,远胜君王。有幸得知后,瑾泽愿替天下百姓,多谢国师这数年辛苦。”
他说着要拱手弯腰。
晏沉渊抬了下手指止住他的动作,冷嗤一声:“你替天下百姓?你算什么东西?一拜便能谢过?照我说,你们都死了,方才算勉强答谢了我的恩德。”
顾凌羽咬了咬牙,低声道:“国师,百姓无辜!”
“无辜?他们活着,就是过错。”
顾凌羽有点哑口无言,他心里知道,以晏沉渊的立场来说,晏沉渊并未说错。
可是真让自己看着天下大乱,百姓枉死,自己又绝对做不到。
思量许久,顾凌羽抬头道:“国师,这世间万物,繁衍生息,自有其法,我远不如国师天纵之智,却也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
“若我不猜错,这场大雪还要再下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再不停歇,不知要冻死多少人,这是国主不智后大乾的报应,我无话可说。但仍请国师垂怜,至少不要让那些百姓死于饥寒交迫。”
顾凌羽字字诚恳,发自肺腑,不带半分虚假。
但晏沉渊听着……
只想打盹。
所以他真的支了额头合了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甚至开始想,夜间放孔明灯时,要在上面写什么好。
晏沉渊若是被这么三言两语就说软了心肠,有所动容,他怎配大反派之美名?
从头到尾,他丝毫不在意所谓苍生。
顾凌羽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便知已是无法说服他,也只能在心底叹气,拱手拜别。
“大人,他走了。”展危小声说。
“你去买些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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