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三千
池南音简直服了晏沉渊这种“天上地下劳资最大”的性格。
晏沉渊没吃多少,他将佛钏放在腰腹处,咽下又涌到了喉间的腥甜,越来越清晰的沉闷碾骨之痛提醒着他什么。
看着池南音,他突然想,再活久一点。
也不用太久,就,久一点点。
第57章
那原本只是一个很寻常的日子。
天蓝得没有一丝云,之前的积雪在慢慢地融化,饿了一冬松鼠趁着雪停出来觅食,跳跃在枯枝间,搜寻着可以果腹的松子。
池南音去看望了她病愈的姐姐,刻意忽略了她眼中的忧色和不安,只说了许多俏皮的话。
回府的路上,她遇到了顾凌羽,这位二皇子殿下终于不再执着于解救他的白月光了,只是笑着跟她问了好,便策马离去。
池南音觉得这位二皇子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也内敛了很多,成长慢线也是成长线嘛。
她抱着猫儿跟阿雾一路笑闹地回了府,坐在梅园的小亭子里画素描,看了看天色后,又跑去厨房看厨娘婶婶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婶婶可喜欢她了,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当自己女儿养着一般,今日熬了一锅酸萝卜老鸭汤,香得不得了,她闻着口水都要馋下来了。
池南音等着晏沉渊回来吃饭,并将今日自己新画的素描放在桌上,等着听他夸自己。
可屋内桌上的饭菜热过了一遍又一遍,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晏沉渊也还没回来。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自己都要饿死了,那锅汤真的要香死了,好想一个人先吃。
她内心又涌出了那种跟上次被姜剑望绑架时,一模一样的不安感,心里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事。
但她想,这次自己戴着玉骨珠当护身符呢,一键报警爱屁屁相当好用,不慌,稳住!
池南音低头撸着猫儿,跟阿雾说一些有的没的闲话缓解着不安感。
“卧槽!!!”突然阿雾一声尖叫,全身的白毛又炸开。
“干嘛呀你!见鬼了啊!”池南音被它的尖叫声吓到了。
“就是见鬼了啊!!!”阿雾敢保证,刚才它绝对看到了什么东西自池南音身后一掠而过!
那不是鬼是什么!
池南音被之前“鬼打墙”的事儿搞出心理阴影了,面积还挺大,听到阿雾这么说,她咽了咽口水,抱着猫儿站起来,转身望着半空,半空中鬼都没一个。
她把阿雾收进怀里,骂道:“你别吓我啊,你要是敢吓我,我就把你炖了喂猫!”
“你能不能先把姓阉的召唤回来,卧槽好可怕!”阿雾瑟瑟发抖。
池南音刚要抬步躲进屋中去,就看到手腕上的玉骨珠剧烈颤动起来,似要挣脱出去!
……
假如池南音有上帝视角,她会看到,她与晏沉渊一同去过的那些江河湖海,名山大川,那些风水宝地,有九道金光,冲天而起。
或是击穿岩壁,或是挣出深谷,或是碎裂厚雪,或是破开巨浪。
他们直插云宵,似要连通天地,有幸见此神迹者,莫不灵魂发颤,匍匐跪倒。
以酽寒泉为例,那一汪祖母绿色的,不起丝毫涟漪如镜面般的潭水,今夜潭中水竭,金龙出世,咆哮天地!
他们是天地之灵气,是气运之具像,是被晏氏一族拘禁了三百五十余年的龙脉!
今日脱印而出,他们要杀了晏族之人报此滔天血恨!
……
长老院。
明宣帝等人怀着感恩的心站在台阶上,望着台阶之上血池之侧的晏沉渊。
晏沉渊靠在轮椅里,轻轻地捏着佛钏,又取了佛钏上的流苏放进怀中贴身收好。
他的佛钏十三颗玉骨珠分立,绿芒交织,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浮在他身前。
那九道金光冲天起时,玉骨珠绿芒也大作,将晏沉渊包裹其中。
他想了想池南音俏生生的小脸,轻笑着阖上双眼。
眉间竖纹如血痕,唇畔浅笑含慈悲,他如佛如仙,似圣似神,独不似凡人。
血池中的那方魂契浮出血水表面,立在他跟前。
晏沉渊伸出修长手指,探入魂契中。
魂契如水,荡开一圈涟漪。
浩浩汤汤,慈悯如梵音的古老咒语,回荡在长老院中——
“献吾之骨,降天定地,献吾之血,饲魂养契,献吾之灵,祭祖祀神。诸世万物,得吾号令,大乾龙脉,定!”
天地崩色,海覆山倾。
林中兽逃散,海中鲸潜底,山间月黯去,银河星倒转!
那伏藏于深深山脉之下的冤魂啊,发出撼动山岳的悲惨哀啼。
那静守于皑皑厚雪之下的白骨啊,喊出不甘为囚的凄厉尖啸。
那盘桓于幽幽峡谷之下的咒怨啊,吼出同归于尽的绝望嘶鸣。
九道金光冲天起,破厚土,出人世,上云宵,啸苍穹,欲与晏沉渊,玉石俱焚!
晏沉渊面色慈寂,眉心红痕如活血缓缓流动。
他睁眼,眼中似有浩瀚天地,眼中似,空无一物。
只是他的口中不断地溢出着殷红刺眼的鲜血,他探入魂契的手指皮肤寸寸龟裂。
“归!”蓦然地,他厉喝一声!
只是被拘了整整三百五十余年的天地灵气,岂甘再度沦为阶下之囚?
他们垂死挣扎,要挣出晏沉渊的掌控,电闪雷鸣间,天地变色。
血池开始翻涌,血池底下的石板破开,鲜血倒灌进地下,浸透了如山白骨。
祀岳渊。
祀岳渊底下传来令地动山摇的咆哮,有道血光直冲而上,似要逃离!
晏沉渊抬掌,拘来血光握于掌心,引了佛钏绿芒将其擒住!
血光在绿芒间剧烈挣扎,知道无法逃脱后,发出震碎穹顶的怒吼咆哮!
长老院穹顶上那十方神王图坍塌崩裂,巨石掉落,飞砂转岩。
残壁断垣间,可见上方,正是王宫金殿。
金殿穹顶上的五爪金龙,龙目睁眼,凛凛天威,正对着祀岳渊,逼视着那道血光。
天地间九道金光,齐来此处来。
只不过它们不是前来臣服,它们,逼往国师府!
逼往池南音!
它们知道,晏沉渊并非废人。
它们知道,只要晏沉渊改变心意,这世上还会再有晏氏一脉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它们知道,唯有杀了池南音,才能得到最最彻底地解脱和自由!
“尔敢!”
晏沉渊冷声怒喝,凌空跃起,一掌碎了金殿穹顶,悬于月下。
他背后血光大作,朱赤一片,映红了半边天。
逼向国师府的九道金光被他生生拘来!
但他已是双目赤红,脸色雪白。
展危站在偌大的金殿广场前,望着正力挽狂澜的国师,清泪满面,悲痛欲绝。
国师一脉,得天独爱。
晏氏一族,得天独恨。
晏族之人自出生后便由长老院于血池净洗,那血池里蕴含着魂契之力,说是净洗,不如说是缔约。
若哪个新生儿没有去缔约,生下来后则活不过十日。
当晏沉渊还是婴儿之时,便已在骨血肉魂里烙上了不可逆改的契约。
这道契约是:晏族之人,身承龙脉,命守大乾,魂忠天子,若违此誓,骨碎血尽,日夜不宁!
命守大乾魂忠天子很好理解,身承龙脉则是说,国师血骨与龙脉一体同在,生生相息,感同身受。
国师镇着龙脉,龙脉不甘受制苦苦挣扎,国师便也能感受到龙脉之痛。
晏族之人以凡身肉胎之躯,纳天地,承苍生,镇龙脉,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受难。
世人将这种“受难”美其名曰为,祈福。
为天下祈福,为苍生祝祷,为大乾守运。
也正是如此,晏族之人从来短寿,没有能活过二十五岁的。
已逆天地,难道还想与天地同寿么?活该早死!
这不是契约,这是不平等条约,晏沉渊至今不明白,三百五十余年前晏家的祖先,到底何以愚昧至此,听信了大乾王朝开国皇帝的蛊惑欺骗,立下这等又蠢又毒的誓言,荼害后世子孙足足十五代!
三百五十多年了,晏家之人一直被这道契约禁锢,一如那些深伏于大地之下的龙脉,被晏族国师禁锢一般。
龙脉与国师,都不得自由,都在受炼狱之苦,都别想好过!
但晏沉渊与以往国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历任国师中天资最高之辈,甚至隐有超越最早那位先祖的趋势。
他不乐意这么做,不乐意受这道契约的约束。
他情愿在受龙脉挣扎之苦之后,再多受一重不尊天子不忠大乾的骨碎血尽,日夜不宁之罪,也懒得多看大乾这该死的腐朽的肮脏的王朝一眼!
他恨不得这世界跟着他一起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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