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三千
晏沉渊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放任龙脉作乱,放任大乾覆灭,放任洪水猛兽齐出人间,天下百姓群起称雄,末日来袭,乱世降临。
他将去祀岳渊毁掉最后的大乾祖脉封印,让晏族这一支愚蠢又恶毒的血脉,自他起永绝于天地间。
他原也想过,再给大乾续上三年命,自己再哄小姑娘三年,到那时候他也就差不多二十五岁了,是时候死了,他死后管洪水齐天呢?
一怒之下揭了镇龙脉,也只是把这个时间往前提了提,龙脉反弹得厉害,他受难也就越发厉害。
他竟隐约感觉到,自己活不过半月了。
他于八月中出生,每年八月中旬都是他最虚弱的一段日子,中秋节那日他在府上闭关入定,疗伤镇脉,他怕满府的血腥诡森之气会吓到池南音,让她回了家。
可那晚她跑回来了,那个怕死怕到可爱的小姑娘如何会明白,她来时,给自己心间带来了怎样的惊天骇浪?
晏沉渊曾以为,池南音是他厌世等死的最后岁月里,一束照着他走向黑暗深渊的光,有这束光在,他会觉得这荒凉的人世稍有温柔。
可就是那日啊,那日他看着池南音,他突然还想再活多一些时日,不用太多,三月也好,半年也罢,让自己再看看她,看看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如何娇憨可爱。
这心念一起,他便来了这里。
来受血骨齐碾碎,灵魂灼成灰的罪,来换多些时日的命。
……
池南音看着手上不停颤动的玉骨珠,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指引着她,她下意识地往外走。
出了国师府,一直往王宫的方向去,渐渐地她看见那里的冲天血光。
她开始狂奔。
她觉得,她来到这里之后,每日晨跑,似乎就是为的这一刻。
要跑快些,再快一些,那里出事了,国师出事了。
四周突然多了很多人,都被天地异像引来的,他们挡在了池南音跟前,将本该肃穆庄严,闲人勿近的王宫宫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池南音努力地往里挤,拼命地往里挤,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特别害怕。
直到她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她望见了血月下的晏沉渊。
他四周全是血,池南音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里装满了血之后突然倒了出来,倒在晏沉渊身上。
而晏沉渊墨发向后飞扬,双手合诀,浮于血屠中,如地狱里走来的浴血修罗。
九道似天雷一样的金光直劈而下,劈在他身上!
一次,又一次。
一道,又一道。
似乎不将晏沉渊劈得魂飞魄散,血骨成灰便不肯罢休!
盘绕于他指间的玉骨珠粒粒颤动,已经不能再承受这等力道。
晏沉渊血目含怒,牙关死咬,掐诀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国师……”
池南音破碎的声音呐呐地喊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地扯断了手上的红绳,将自己那颗玉骨珠用尽全力地向他抛过去!
十四珠聚齐,晏沉渊起指定势,珠升半空化作绿芒,勒住金光。
轰然作响的雷鸣如天神之怒,咆哮空中。
万千道密如蛛网的天雷骤然闪耀,将天边映得亮如白昼。
尔后那些天雷跟疯了似地,尽数劈进晏沉渊后背!
他单臂向上,五指成爪,一把攥住九道金光,金光贯穿了他的身体,眉心竖着的血痕绽出赤金的光。
手心狠狠往下,他嘶声怒喝——
“定!”
一声凄厉悲惨的龙吟哀啸荡彻天地间,令人心神俱裂,九道金光被他打入祀岳渊中,又推了魂契向下,封印在此。
天地间的血光散去,血月复明月,红天复黑夜。
除了偶尔能听到了几声悠远龙吟,这里几乎寂如死地,好似一伸手就能触到死神的衣角。
晏沉渊踏破虚空,眉心竖痕如火燎金,一步一血莲,步步向池南音走来。
池南音身后的人如同见鬼,纷纷逃散不敢逗留,只有池南音还站那儿。
她仰着头,直直地看着背对月光,缓缓向她而来的晏沉渊。
她觉得,晏沉渊痛苦极了,那是恨不得死去的痛苦。
她抬头望着晏沉渊,她看到晏沉渊脸上全是蜿蜒的血迹,他从来不会让血沾到他衣上的,他杀人的时候,连那些人的哀嚎都不喜欢听。
晏沉渊停在她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抚掉她脸上的泪痕,却不小心在她脸上也抹出了血痕。
就像过去很多次,他依旧是温柔地笑着说:“别怕,看着我。”
然后他便靠了下来,靠在池南音肩上,双臂软软地垂落下去。
池南音记起了长姐出嫁前夜,她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的晏沉渊也是这样,在一片血海中对自己说:“别怕,看着我。”
那时在梦里,她便觉得一点也不怕了。
可是此刻,她却怕得不得了。
她怕晏沉渊再也醒不过来了。
池南音伸出颤抖的手抱住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他,她分不清这些血是晏沉渊的还是别人的,她只知道,好多好多的血啊。
她抱不动晏沉渊,只能拥着他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嘶声哭喊着:“国师,国师!晏沉渊你醒醒啊!”
“你不要死,晏沉渊我求求你,不要死!”
我再也不咒你,再也不骂你了,我收回我以前那些恨不得你赶紧死的话,我错了,晏沉渊,你不要死。
……
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荒谬的误解而恨晏沉渊呢?
恨到在这种时刻,他们猛然惊觉,国师正虚弱,正昏迷。
自暗夜里幽幽而来的利箭,在如霜的月华下,似毒蛇吐出的信子,破开空气“嘶嘶”轻响,诡秘致命,恶毒如人心。
池南音望着那些向晏沉渊后背迸射而来的乱箭,哭着抱紧他,用力地转过身,挡在他身前。
“小音儿——”
池南音听见了长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望向池惜歌的方向,长姐正挤开人群拼命地向自己跑来。
池南音冲她笑笑,闭上了眼睛。
晏沉渊,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次“别怕”,也是时候让我对你说一句“别怕”了。
别怕,晏沉渊,不就是死吗,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一点也不怕。
但那些箭并没有刺入池南音身体里,而是“叮叮铛铛”落地,敲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展危寒刀出鞘,刀尖点地,划了半圈,眼中含泪,横刀立马,立于场中。
横眸扫过黑暗那些不敢出来见光的畜类,握刀的手白骨铮铮。
他问:“敢来试试?!”
咬牙切齿,字字咽恨!
忽有一列兵马快步而来排成人墙,将他们三人挡在后面。
顾凌羽上前,垂眉敛目,拱手低腰,扬声高喝:“国师回府,肖小避让!”
池南音扶着晏沉渊,看了看池惜歌,低下眼睫,轻声说——
“晏沉渊,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一边写一边哭,回头修细节的时候又在哭,哭得我脑仁疼,所以你们不许骂我。
然后,下章大甜,看!
第58章
池南音抱着膝盖缩在晏沉渊的轮椅上,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晏沉渊。
已经整整三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池南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晏沉渊。
他总是无所不能的样子,不管什么玩意儿来了,他都能一巴掌给拍回去。
可现在他躺在这儿,一动不动。
他的那串佛钏,一直泛着幽绿的琉光缭绕在他周身,像是在给他治伤。
这三天里,池南音始终睡不着,偶尔实在累极闭上眼睛,马上就会梦到那日的场景,梦到晏沉渊被万雷重击,梦到他鲜血淋漓。
她便立刻从梦中惊醒,要确认晏沉渊在身边,才能安下心来。
“姑娘,你去睡会儿吧。”展危进来,看到池南音蜷缩在轮椅里呆呆出神的样子,叹了声气。
“展危,他还要昏迷多久呀?”池南音嘶哑的声音问道。
“国师大损,且有得修养呢,我也说不准。但姑娘你不能这么熬着了,你身子吃不消的。”
展危给池南音倒了杯茶,坐在旁边看着她:“姑娘,我来守着国师吧,他醒了我立刻叫你过来。”
池南音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难受的嗓子,摇了下头:“我不放心,回去了睡不着。”
展危也只能叹气,沉默了下来。
这几日池南音一直缠着展危跟她说当日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根本不是什么她没有认真看原书导致的错漏了。
可展危也只说,那日是龙脉作乱,国师身守龙脉,以定苍生。
再多的话,便不肯再说给池南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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