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程彦只得出了殿。
小内侍一路引着凌虚子向正殿而来。
凌虚子历经五朝,地位尊崇,在长公主那里是“老道”,但在世人眼里,却是活神仙。
小内侍颇为殷勤,侍女们忙不迭捧来凌虚子爱喝的老君眉。
凌虚子一身青衣,鹤发童颜,湛然若神,他捻着白色胡须,道:“一别经年,殿下风采依旧。”
李淑抿了一口茶,道:“七年前,你与我说天命在谢不在李,我只以为你是为了保住李斯年性命才这般说,如今看来,似乎有些道理。”
凌虚子浅笑。
李淑又道:“当年你许我三卦,今日我要你帮我算这第二卦。”
凌虚子道:“殿下请讲。”
李淑凤目轻眯,声音微冷:“天命在胡,还是夏。”
凌虚子笑了起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只看殿下何时放下心中芥蒂。”
李淑不置可否,凌虚子从袖子里取出一幅图。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图,略微泛着黄。
凌虚子推给李淑,道:“我大限将至,不日便要闭关,此图为天山地图。”
李淑眸光微闪,凌虚子继续道:“愿天佑大夏,殿下武运昌隆。”
........
次日清晨,程彦被紫苏摇醒了,紫苏道:“长公主殿下请翁主过去。”
程彦连忙梳洗换衣。
李淑见程彦过来,揉了揉她的发,开门见山道:“你觉得李斯年此人如何?”
程彦面色有些古怪。
此人如何?
得罪他的人,无不死状凄惨,死因成谜。
谪仙面容修罗心,除却脸和智商没有任何优点。
还特么是母亲最恨的谢家人生的孩子。
程彦道:“他长得好看,很聪明,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李淑挑眉:“只有这些?”
程彦摸不准李淑的脾气,便问道:“娘想知道哪些?”
李淑道:“凌虚子昨夜过来说,要他去赎谢家满门罪孽。”
程彦嘴角微抽,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凌虚子是年龄大了,着急起来病急乱投医——母亲恨毒了谢家人,当初留李斯年性命是因为凌虚子作保,如今李斯年不仅不安分,且用番薯勾搭她,母亲脾气一上来,必然留不得李斯年的性命。
可用这个借口给李斯年保命,怕是不行。
李斯年看上去飘然若仙挺能唬人的,终归是个瘸子,让他去摆摊算卦尚可,可若让他去上战场,怕不是千里迢迢给北狄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但转念一想,凌虚子好歹活了将近两百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李斯年又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指不定真有能克制北狄的地方。
程彦斟酌道:“要不,娘见见李斯年?”
李淑手指轻扣桌面,道:“再说吧。”
程彦有些意外。
母亲这般说,是对李斯年消了杀心。
李淑道:“你近日仔细些,若是无事,便去清河郡寻你表姐,莫在华京待了。”
程彦犹豫道:“还没到那种地步吧?”
她知道她与李承璋解除婚约会引起朝堂震动,朝臣世家们伺机而动,可也不至于远走华京吧?
再者,她留在华京也有要事,她不懂兵,只能帮母亲去筹粮,世家们虽然都是铁公鸡,但她以新培育的苗子做交易,想来他们也会愿意的。
程彦这般想着,留在了华京,如此又过了几日,李泓的一道圣旨,让很多持观望态度的世家纷纷站队——李承瑛与李承瑾封王了。
大夏祖制,皇子不加冠不封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天子崩逝,新帝为收拢人心,分封未加冠的诸位兄弟为王。
可尽管如此,封的也只是一些边陲小郡,说白了,只是没甚实权的王爷。
李泓显然不属于这一种。
李承瑛封为英王,克定祸乱曰英,大虑安民曰英,李承瑾封敬王,执礼敬宾曰敬,广职勤政曰敬,这两个封号皆是上上封,大夏只出过一位英王与敬王,最后登基为帝,故而便不再以这两个字封王。
若只是封号,倒也罢了,可两人的封地全是军事重郡,下属县近二十个,人口过百万。
饶是如此,李泓仍觉得不够,特令二人开府治事,跟着将军们习军政。
而作为太子的李承璋,至今仍居住在皇城,并未开府治事。
李泓的圣旨刚颁下,便在华京城掀起轩然大波,随后传至九州,世家们纷纷遣才俊来讲华京恭贺两位新王。
作为刚与太子退婚的程彦,此时门槛也被踏破——其中李承瑛与李承瑾的母族来得最多。
李承瑛与李承瑾虽然没了母亲,但舅舅与姨母们仍在,便操办起二人家事,有事没事便往程彦府上跑。
没几日,便传出太子李承璋当废,安宁翁主与哪位王爷定了亲,哪位王爷便是未来的储君的流言。
二月初二,程彦生日,李泓在宫中设宴,众人纷纷来贺,席上有一世家子弟借着酒意,笑着打趣英王与安宁翁主站在一起委实是一对璧人。
此话一出,喧闹的宴席静了下来,李泓瞧着神色各异李承瑛与程彦,捋了捋胡须,笑道:“阿彦自小便与老三要好。”
程彦心头一惊,后悔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出京避“难”。
第21章
周围附和的声音不断,又说青梅竹马,又说天造地设。
程彦低头抿了一口茶。
她与李承瑛确实要好。
仔细想想,可能是李承瑛占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原因。
李承瑛自小便不省心,她没少跟在李承瑛身后擦屁股,次数多了,自然生出几分“亲密”来,可这种亲密,无关风月。
这种感情舅舅并不懂,舅舅只是见她与李承瑛玩闹到大,觉得他俩关系甚好,指不定在旁人的撮合下,真能乱点鸳鸯谱给他俩赐婚。
可舅舅到底是天子,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不能拂他的面子。
程彦眨了眨眼,甜甜一笑,道:“三哥是我的嫡亲兄长,我当然与他要好。”
此话一出,夸赞她与李承瑛的声音顿时少了许多。
李承瑛松了一口气。
程彦再不开口说话,他就要顶撞天子说他俩不是了——今日是程彦生日,宴席虽设在宫里,但也邀请了程家的人,程大姑娘就在一旁坐着呢。
当然,程大姑娘不在场,他也不能让父皇把他和程彦凑成一对。
程彦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小妹妹,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事情,还是要与程大姑娘一起。
李承瑛饮着酒,斜斜向程怡庄看去,程怡庄面色如旧,似乎不大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握了握锦帕。
李承瑛笑了一下,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刚才打趣他与程彦的那人说道:“你说本王和阿彦像一对,本王还瞧着你和妹子是夫妻呢。”
那人的脸登时便红了起来,宴席上的宾客忍俊不禁,程彦笑道:“三哥又醉了。”
李承瑛道:“我才没醉。”
一边说,一边拿着酒壶去找李泓,醉醺醺对李泓道:“父皇,您不是说我性格太野太胡闹吗?那您就给我找一个端庄贤淑的,好好管教我。”
程怡庄听他意有所指,面颊微烫,垂眸看着杯中的果酒。
李泓皱眉道:“今日是你妹妹的好日子,你又胡闹。”
话虽这样说,可面上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还让自己的贴身大内侍照顾李泓去偏殿醒酒。
众人见李泓如此宠溺李承瑛,越发觉得李承璋的太子之位不稳,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
宴席到深夜才散,程彦在席上吃了不少酒,散了席,便在昆明湖的湖心亭中吹风醒酒。
昆明湖是皇城的人工湖,占地极广,周围种着万年长青的树木花草,湖心亭如一颗明珠,镶嵌在波光粼粼的昆明湖中。
湖心亭幽静,远离皇城的喧嚣繁华,程彦时常来这里静心。
今夜又是如此。
白天的事情她虽然巧言化解了,可这个时代爱情并不是两人结为夫妻最主要的原因,舅舅只想给她最好的,李承瑛与李承瑾与她是关系最为要好,他们与李承璋不一样,心中更看重情分而并非权势,无论是为皇,还是为王,他们都会待她极好。
所以在舅舅看来,他们是最适合她的。
再加上舅舅有心打压李承璋与吴皇后的势力,说不好哪一日便会真的赐婚于她。
母亲说的对,华京是不能再待了,她只有不出现在舅舅面前,舅舅又政务繁忙,一旦忙起来,便会没心再想她的婚事。
李承瑛与李承瑾比她大,过个三五年,他们俩的婚事定了,她再回华京。
程彦叹了一声。
权利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若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公主,她的婚事便不会成为国事了,偏她的母亲掌兵,她的婚事便牵扯天下。
可她又不能让母亲放弃兵权,只好能拖一日是一日了,左右她现在还小,拖个几年也没甚么。
程彦让紫苏去安排她去清河郡的事情。
清河公主是李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当年宫变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公主之一,她的封地在颍水,常年待在颍水,极少回京。
她生有一女一子,长女名唤许裳,比程彦大两岁,是程彦关系最为要好的表姐。
紫苏应下,去安排卫士。
程彦双手捧着脸,趴在栏杆上,月色皎皎,夜风静谧,依稀送来三清殿道士们晚间诵经的声音。
这声音她以前也时常听闻,那时她未踏足过三清殿,只觉得当道士也甚为辛苦,每日都要诵经,如今结识了李斯年,心中便有了另一番想法。
紫苏给程彦加了一件狐皮大氅,半夏试探道:“翁主要不要与三清殿那一位道个别?”
半夏出身道家,对道家的人天生便有好感,哪怕知道了李斯年的那些狠辣行径后,她也时不时在程彦面前提起李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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