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程彦嘴角抽了抽。
心想天家做事当真不羁,明明是一个追悼先人的日子,偏生给弄成了赐婚封王的日子。
程彦道:“娘,我有些不安。”
“这只是一个开始。”李淑看了一眼程彦,转开了话题,道:“你与李斯年还在闹矛盾?”
程彦道:“我与他能有什么矛盾?不过是他自己小性,与我有甚么关系?”
李淑道:“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你便不能再拿之前的态度对他。”
“吵吵闹闹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程彦面上有些不自然。
说来奇怪,她这人虽然记仇,可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若不是遇到原则性的事情,她甚少与人生气。
按理讲,她这般好的性子,遇到了李斯年,两人目标一致,当不会有什么矛盾,偏偏他俩好一阵,坏一阵的,当真应了母亲的话——小孩子过家家。
程彦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有分寸。”
李斯年若再不主动找她,她就真的不理李斯年了。
程彦又道:“倒是母亲,舅舅此举,怕是对我们不利。”
李淑漠然道:“这是必然。皇子们大了,总要走这一步的。”
“只要你舅舅不插手军营的事情,至于其他事,便由着他去罢,他终归是天子,做这些事情,也无可厚非。”
程彦犹豫道:“可,母亲就不害怕吗?”
“我比你舅舅年长几岁,若无意外,我当会走在你舅舅前头。”
李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起伏:“并非人人都是诸葛亮,身前身后事都能安排得妥当,我只盼着,在我走之前,能平定北狄,还我大夏边境安宁。”
程彦一时无话。
兵变逼宫后,母亲性格大变,对谁都是淡淡的,除却对战北狄外,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激起她的兴趣。
舅舅对她们的防备,也是一样。
她不能依靠母亲会帮助她什么了。
更何况,在母亲看来,是她只要交出兵权,便能保住她们母女的命,事情并没有恶化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如此又过了几日,几个锦衣而来的世家子弟前来军营报道,李淑万年没甚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李泓还是对军队下手了,将世家之后安插在各个紧要官职上。
且这些世家子弟,是程彦平日里绞尽脑汁都要削弱他们势力的。
李淑随手抽出腰间佩剑,将他们递过来的引荐信劈为两半。
世家子弟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片刻后,一个胆大的人硬着头皮说道:“这是天子敕命,长公主这是不尊天子了?”
李淑冷冷扫过众人,声音如同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我浴血奋战,几经生死,为的不是让旁人对我指手画脚。”
“这里是我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我说了算。”
心中最后一片柔软,随着信纸落在地上而变得坚硬如铁。
恍惚间,李淑突然很怀念镇远侯。
第48章
有人说镇远侯是天生将才, 十五岁从军,十八岁便声名鹤起,也有人说,镇远侯长于夏胡交接之地, 对胡人极度了解, 自己从军营里的伙夫做起,一路从伙夫到将军。
种种传言各执一词,总之当华京城, 当大夏的子民知道镇远侯的名字时,他已经被天子拜做扬威将军了。
扬威, 扬威, 扬大夏国威,震北狄之野心。
大夏连年内战不断, 国力空虚, 百年来,对待北狄的入侵, 以防守为主,甚少主动出击,任由城外的北狄百般挑衅, 也不会出城与北狄作战。
镇远侯是个例外。
他是百年来第一个主动对北狄发起冲锋的人,自他之后, 夏军对待北狄, 才一改往年的懦弱抵抗。
所以被封扬威将军。
李淑第一次见镇远侯, 镇远侯还不是镇远侯, 只是一个刚立下战功的新起之秀,从校尉提升为将军,扬威将军名号虽响,可大夏被世家把持,出身低微之人,永远进入不了贵族社会。
况军营里有着无数想要攒军功的世家子弟,镇远侯的战功赫赫,更是惹了他们的眼,故而镇远侯在华京城并不算受欢迎,远不及在边关的身受百姓爱戴。
平庸无主见的天子,冷漠的朝臣,身受排挤的待遇,繁华巍峨的华京城,让第一次还朝的镇远侯,深深地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镇远侯与朝臣们没甚话题可讲,世家子弟更是以白眼待他,他在华京待得无聊,便时常去校场打发时间。
李淑就是那时候见到的镇远侯。
那一年她十二,镇远侯十八,她骑着枣红色的小马驹,看他身下纵然是一匹劣马,也能在他的驾驭下飞驰如闪电,恍恍然有腾云驾海之态。
李淑便有些意外,问身边内侍:“他是谁?”
内侍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看模样像是扬威将军。”
李淑点点头,便道:“等他下了马,请他过来,我向他讨教讨教御马之术。”
内侍应下,一路小跑去校场等着。
李淑骑了一会儿马,便在一旁的凉亭下喝茶赏景,等内侍带来镇远侯。
不知道过了多久,镇远侯才跟着内侍过来。
小内侍弓着腰,越发衬得他身材高大,英武不凡。
他与凉亭台阶下向她抱拳行礼,剑眉微敛,气质如出鞘的刀剑,凌厉带有肃杀。
她自幼长在深宫,宫里的卫士虽多,可气质甚少有这般凌厉的,如同踏过尸山血海而来的修罗一般。
她微微蹙眉,内侍便道:“将军,您吓到公主了。”
镇远侯抬眉,折锋般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公主殿下。”
仿佛刚才浴血而来的杀伐之气,是她的错觉一般。
那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肩头,李淑的心突然便平静了下来。
前所未有的静。
李淑抿了一口茶,道:“你便是扬威将军,李致远?”
镇远侯笑了笑,道:“末将无姓,无父无母,旁人唤末将阿远,李致远,乃是天子赐姓赐名。”
李淑微微一怔。
她知道镇远侯出身低微,不曾想,竟低微到这种程度——不知父母家人的孤儿,甚至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李是国姓,将他赐姓为李,是天子对他的厚爱了。
镇远侯道:“公主殿下唤末将阿远便好。”
“阿远?”李淑唤了一声,果然比甚么李致远要顺耳多了。
李淑问了镇远侯马术。
世人常道,镇远侯是个十足的暴脾气,战场上杀敌从不手软,然而李淑在听他讲解马术时,便觉得,世人之言不可尽信。
他没有传闻中那般吓人,更没有长了三头六臂,不过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武男子罢了。
聊到最后,他们聊到胡人,李淑道:“胡人都坏透了,有朝一日,我大夏军队踏平北狄,将胡人斩草除根。”
镇远侯悠悠一笑,道:“末将在未见过公主之前,也以为天家公主皆是眼高于顶,瞧不见世间喜乐的。”
李淑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镇远侯不知从哪掐了一棵草,噙在嘴角,笑着道:“胡人里也有好人,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末将幼年濒死之际,给末将喂了一口水的那个胡人女孩儿。”
镇远侯说,如果再度相见,他一眼便能认出那个胡人女孩。
李淑便问:“认出来之后呢?”
镇远侯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得一脸温柔:“娶她呀。”
“你与她许久未见,万一她嫁人了呢?”
镇远侯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道:“胡人男子粗暴无礼,将女人视作货物,她的夫君,多是如此。既是这般,末将便杀了她的夫君,将她救出来,三媒六聘,迎她入门。”
李淑又道:“夏人的土地容不得胡人。”
镇远侯便道:“那末将便带她四海为家。”
“总之,天高海阔,末将必不负她。”
时隔多年,李淑依旧能想起镇远侯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残阳如血,将他的眼角染得微红,他的眼底,似乎闪着星光。
日子便一日一日地过,闲着无事的十八岁的镇远侯,成了十二岁的李淑的马术师父。
镇远侯出身不高,没有机会去熟读诗书,李淑便教他读书写字,还绞尽脑汁,弄了几本兵书拿给镇远侯。
镇远侯很是喜欢。
其他公主们琢磨着招一个高门显贵的世家子弟做驸马,无人理会李淑日日学马术,就连经常找事的皇后谢元,见李淑整日里泡在校场里,竟也安分了许多。
李淑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北狄来犯,镇远侯随军出征,李淑跟随天子,前去送军出征。
镇远侯一身铁甲,骑在马上,向她吹了一个口哨。
周围皇子公主们纷纷唾弃镇远侯的轻挑行为:到底是边陲没名没姓的野民,纵然被封做将军,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李淑挥着锦帕向镇远侯道别。
一月后,镇远侯来信,说他找到了他的胡姬。
镇远侯的字比在华京时写的好看了许多,只是字迹有些浮。
想了想,李淑觉得,大抵是因为心中太过欢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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