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赵瑀倒吸口气,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勉力笑道:“我一个内宅妇人,顶多吹吹枕边风,又能做什么呢?”
武阳以扇遮面,挑眉说道:“二哥府上的刘先生,是从你们府里出来的,还有他夫人蔓儿,呵……我本想和蔓儿叙叙旧,可惜这位始终躲在二哥府里不出来,你和她也是熟稔的吧。”
赵瑀略停了片刻,方道:“好。”
武阳顿时笑得好似一朵春花,“一点就透,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往后一定要常来往。”
车帘挑开,又落下,车内复又赵瑀一人。
一阵哨风趁隙而入,打在赵瑀身上,便觉后背一片凉寒,她这才发觉,这会儿的功夫,已是汗透重衣。
乔兰登上马车,看赵瑀脸色不太好看,讶然道:“太太,是不是公主难为你了?”
赵瑀摇摇头,“并没有,回家吧。”
这个武阳,心也太大了!赵瑀着实没有想到,武阳竟打着自己上位的主意,可朝臣谁能信服一个女人主政?还是一个从未涉足朝政的年轻公主?
便是几百年前那位赫赫有名的女皇,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彻底掌握朝政了才敢称帝。
武阳就那么有把握,自信到把她的意图告诉一个外人?
簌簌的雨声中,赵瑀靠在车壁上,苦苦思索着,却是越想越乱。
她长长叹了口气,不由分外想念李诫,若是他在,肯定须臾片刻就能琢磨个透彻。
雨越下越大,到家门口时,已是暴雨如注。
饶是丫鬟婆子打着伞,赵瑀也被风雨打湿了半边裙子。
刚梳洗好,乔兰正给她绞头发呢,莲心就捧着一封信,兴高采烈跑过来,“太太,老爷的信!”
“快拿过来!”赵瑀腾地起身,惊得身后的乔兰赶紧撒手,才算没扯到太太的头发。
一屋子伺候的人非常识趣,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赵瑀打开信,晃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第一页是画,当中赫然是一个挺胸凸肚的大将军,手里倒提一把刀,旁边是几个抱头鼠窜的小人。
画得很粗糙,极其简单的线条,但大将军那副洋洋得意的劲头,分明就是李诫的样子。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我是大杀四方,鼠辈望风而逃!
赵瑀看着画笑了半天,才恋恋不舍放下,翻开第二页纸。
依旧是李诫东倒西歪、四仰八叉的大字。
他说,他也和三爷长谈了一次,三爷没有争储的心,所以呢,温家也好,皇后也罢,都是瞎子打蚊子——白费力气!
至于皇上为何重新启用温钧竹,他也有点想不明白,按说皇上对温家戒备颇深,好容易打压下去,不应再给翻身的机会。
除非,皇上要用温钧竹做文章。
而做什么文章,李诫暂时还没想到,不过不用担心,这时候温家再怎么蹦跶,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毕竟,老子可是堂堂大总督,手底下管着好几个省呢!
赵瑀似乎看见,李诫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抱着胳膊,嘴角挂着笑,又是得意,又是满不在乎,仿佛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了,有我撑着!”
这些日子的忐忑不安一扫而光,赵瑀的心出奇地平静,便是武阳公主带给她的惶恐都不见了。
赵瑀翻开第三页,上面写的是一些琐事,例如昨天灶头兵做的饭是夹生的,今天吃肉竟吃出血丝来,不知道明天灶头兵的饭能不能煮熟了。
他还给儿子打磨了一把小腰刀,等他回来,就能教儿子舞刀了。
赵瑀不禁失笑,儿子满打满算才一岁多,走路都不稳当,怎么能握得住刀?
笑过之后,她脸上慢慢浮现相思的苦楚,渐渐的,眼泪落下来,她恍惚明白了,李诫这是在说,他还要再等几年才能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儿子足可以握住刀柄,和爹爹学武了。
本以为平乱是件很快的事,竟要那么久吗?
她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素白的手指,一点一点顺着线条,描绘着画上的人,好像透过冷冰冰的信纸,可以触摸到李诫的脸庞。
外面的雨声刷刷,一刻也未停过,哨风带着一星半点的雨,透过窗缝袭进来,赵瑀身上一激灵回过神来。
她提笔给李诫回信,说自己一切安好,托相公的福,她现在成了香饽饽,公主都极力拉拢自己。
赵瑀一五一十写了自己和武阳的谈话,但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公主的野心,她只是开玩笑似地说,“市井上流传,升官发财死老婆,乃是男人三大乐事。你若有敢做他想,休怪我翻脸哦!”
信是让自家侍从捎走的,她不知道中途会不会有人拆信看,终究稳妥一点是一点吧。
至于武阳公主的意图,对外人,她更是不敢露一点的口风,二人的私下谈话,又没有证据证人,今天她敢出去瞎说,明天就怕人头不保。
屋内烛光闪烁,暗影摇曳,赵瑀双手托腮,看着火苗出神,半晌才暗叹道:“一品诰命夫人,也不是满京城能横着走的啊。”
说罢,自己都笑了。
这场大雨连下了三日才停住,待天开云散之时,前方战场传来捷报,李总督开封大捷,夺回了半壁河南。
虽没有平息战火,但相较于之前民乱一发不可收拾之态,局面明显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皇上登时龙心大悦,御笔一挥,赐了座宅子给李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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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也不知是不是皇上有意而为,御赐的宅子非常有意思, 是庄王的府邸, 不, 应该说是原庄王府。
老庄王去年冬天过世,这一脉算是没人了,皇上索性收回王爵, 这座宅院便空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皇上竟会赏赐一座王府给李诫!
赵瑀接到旨意的时候, 整个人都懵了。微!信!公!众!号:糖!铺!不!打!烊
李诫两次破格提拔, 她本以为, 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却不想一座王府砸到脑袋上。
一时的心乱过后,是不可抑制的惊喜, 而惊喜之余,她拿不准是住, 还是不住。
要不要推辞掉, 毕竟这可是亲王规制的宅院!
四天后, 李诫的谢恩折子从河南呈上来,同时还给赵瑀捎来一封私信。
信中明明白白告诉她:住!放心大胆地住!老子拿命换来的恩赐, 凭什么不要?
是以赵瑀放心大胆地准备入住。
一品总督和超品亲王的规制不同, 府里所有不符定制的建筑装饰须得全部改掉, 或者拆除。这是个大工程,按一般的进度,没个把月是不成的。
但有曹无离在啊!
他在工部当差,和下面当差的人混了个脸熟, 有他的面子在,且他又日日下衙之后就过来帮忙,大半个月不到,硬是提前完工了。
赵瑀叫母亲妹妹也跟着搬进来,王氏开始不愿意,怕给女儿添麻烦,“你婆母还在老家,她还没来,我怎么好先到你家住着?”
兴致勃勃的赵玫一听这话,登时发急,耐着性子劝道:“母亲,咱们不住正院,随便住一处偏院就好,决计不会让亲家伯母不高兴的。”
赵瑀笑道:“玫儿这话不错,我婆母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微末小事。再说宅子那么大,听曹先生说足有巡抚衙门后宅四五个大,空荡荡的,我一个人住着害怕。”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王氏没好说出口,那就是赵老爷。说起来他二人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怕自己住进去,赵老爷就有借口上门。
新宅子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周遭都是达官贵人,若赵家找上门来生事,那岂不是给女儿脸上抹黑?
但看着满眼诚恳的大女儿,一脸期待的小女儿,她犹豫再三,终是点头答应了。
是以,六月下旬,赵瑀带着一众家小,住进了这座宅院。
王府景致自不消多说,就是比皇上的潜邸也差不到哪里去,且先庄王好享乐,后园子依山傍水,修得巧妙精美至极,大小屋舍近四十余处,楼、轩、阁、池、亭,花木遍地,怪石嶙峋,看得王氏赵玫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王氏因笑道:“能在王府里住着,我这辈子算值了。”
赵玫马上反驳道:“母亲又说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庄王府?这是李府,后日姐姐宴请京中贵妇人,您可千万别说错,当心人家笑话你。”
王氏嗔怪道:“你这丫头,还教训起你母亲来了,没大没小!在家里人人都让着你,往后你嫁了人,在婆家谁会让你?”
赵玫冷哼一声,扭脸跑了。
王氏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只是叹气。
赵瑀忙着宴请的事,没多关注这一场口角。
很快,到了宴会的日子,赵瑀并没有广散请帖,但来祝贺乔迁之喜的人却多得出奇,完全超乎她的预计。
这日天光晴好,李府门前冠盖如云,车水马龙,等着进府的马车、轿子排出去老远,有请帖的,或者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先请进去了,没请帖的、和李夫人不熟的,只能在后面乖乖等着。
赵瑀一看这架势,马上将花厅的宴席改到后花园临水楼,上下两层摆满了,才算安置下这一堆人。
张妲早就来了,见状取笑道:“你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满耳都是阿谀奉承之言,这滋味,有没有让你如入云端,轻飘飘乎妙不可言?”
赵瑀斜睨她一眼,毫不客气说道:“观你面色红润,目含春水,近日是否满耳甜言蜜语,迷得你不分东西?”
张妲脸先是一红,继而苦笑了下,想了想才说:“我是给王爷去了信,向他道谢,还提醒他温家的动向……可你想多了,我们并没什么。我心情好,是因为给殷芸洁一个教训!”
“哦?说出来听听。”
“她买通二门上一个婆子,给殷家暗地里递消息,让我给拿住了,我就把她的院子从里到外清了个干净。现在,她在我面前老实着呢!”
赵瑀笑了一阵,说道:“我先前就说,只要你拿出正室的架势来,她兴不起风浪——她往外传的什么消息?”
张妲凝神回想片刻,颇有几分费解道:“就是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上面只一句诗‘秦岭秋风我去时’,殷芸洁说,娘家她常看的旧书夹着同样的字条,她只想让家里送这本旧书。我心里觉得不对,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瑀默念几遍,也摸不到头绪。
两人相对而坐,攒眉凝目苦思不得其解之时,莲心急急忙忙进来禀报,“太太,秦王妃到访。”
赵瑀暗自吃惊,她是给秦王妃送了请帖,但她宴席的日子和秦王妃礼佛的日子冲了,所以没指望人家能来。
却没想到,秦王妃还是来了。
赵瑀和张妲一道从碧纱橱后绕出来,略等须臾,秦王妃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步而来。
秦王妃并未穿冠服,也没穿常服,她穿得很素净,玄色镶边墨蓝底银色花卉褙子,一条天青色百褶裙,头上只戴了一支银凤簪。
细看,她眼角还有些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许是察觉到赵瑀和张妲的疑惑,秦王妃笑着解释说:“非是我傲慢不知礼数,今日是先淑妃的冥寿,我和二爷去庙里拜祭……本想回家换身衣服再来的,可我一看都快晌午了,等我再来,宴席恐怕都要散了!李夫人,你不会见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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