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满头
他笑开来,“我好容易才寻得由头将贺盛拘了,没成想你竟是同贺南絮一道,将我生生晾了那么久。”
我听见自个儿声音有些干涩问道:“当年我便想问了,这信封精巧不似寻常的信封,你一向用这个?”
他沉吟片刻,“自十岁那年起,一向便用这个。”
我咬了咬嘴唇接着问道:“是只你一人这般,还是皇宫上下都这般?”
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若是都这般,那还都费这番功夫作甚?十岁那年,朝中出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我想了个主意,最终几封信下去破了此案。父皇夸赞不已,御赐了镶金边的信封并一枚玉令牌下来,取得是金口玉言的意思,特准东宫用。”
我将心头顾虑强行压下去,“唔”了一声,同他道:“你也看了个差不多,时辰不早,我们回去罢。”
第 50 章
回东宫的马车驶得平稳, 我靠在他怀里头,难得的安静,抓了他一只手玩儿,按着他虎口上练剑磨出来的茧。一时只听得马车轮子咕噜噜滚过黑夜的响动。
他见我久久不言语, 以为我是刚从府上离开便又想家了, 捏了捏我手道:“你若是想家, 我时常陪你回来便是。再者, 你也大可叫贺南絮常往宫里来。”
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低低唤了他一声“阿彦”。
他转过我身子来,让我面对着他,而后无不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这一路上魂不守舍的。”
我下定决心, 抬起眼来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那日我同你说要信你, 便是当真会信。”
他屈指敲了敲我额头, “不然你还得信哪个去?”
我信你这三个字,于我而言, 远比旁的话重得多。我原以为自个儿是信怕了,难再对他如最初一般,可当我第一眼瞧见那封信,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想着的却是, 决计不会是他, 必然是有人在打着他的名号。
他已然是一国储君,难不成还等不了这几年, 又何必屡屡犯险。
嫂嫂这几日忙着接风宴,隔了许久才得空进宫一趟。我将此事同她说了, 且在这许久的空里头,我已琢磨出了个大概――即便只是个大概,也琢磨到头发一掉便是一把,晨起梳头的时候满地的青丝,小宫女以为是自己手重,跪着怎么也不肯起。结果第二日换了人来,仍是一地。
太子这几日分外爱揉我发顶,脸上差点就明晃晃写着“再不多揉两把日后怕是就没得揉了”。我叫小厨房连着做了好几日有乌发功效的膳食,直吃到太子脸色同黑芝麻相差无几,方心情好极地叫了停。
琢磨到这步田地,这时候才敢十分笃定道:“查四皇子。”
私通外敌,必是暗地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一旦东窗事发便推到太子身上,左右背后这人是不吃亏的。
算计来算计去,除了储君的位子,旁的也没什么值得这么一顿折腾。
嫂嫂挑挑眉,“除却太子外,诸位皇子之中确是他最有一争之力。可觊觎这天下的,不独四皇子一人。”
我知她上一世以太后之尊扶持小皇帝上位时,没少同小皇帝的几个皇叔斗,比之早早暴病而亡的四皇子,活得久且闹心的那几个自然给她留的印象深刻得多。这时候会习惯性地往他们身上想,也是自然。
我叹了一口气,足以见得,有时候印象这东西,着实是很限制人的想象力的。
案上的茶已有些凉了,为着方便说话,殿内并未留人伺候,我便亲手将冷茶倒了,斟上热的来,递给嫂嫂,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嫂嫂觉着,太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先是揶揄地笑了笑,“你且先说是想听我夸他还是骂他。”而后抿了一口热茶,正色道:“杀伐果决,心思深沉,颇有些手段。就作皇帝来说,也便只疑心病重这一样不太好,余下的倒没什么好指摘的。”
我又替她续上茶,“四皇子暴毙,有心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猜测,就连嫂嫂当年都动了要查的念头,且被太子挡了下来。这其中若是没有点弯弯绕绕的,嫂嫂可信?”
她眉头微蹙,我接着道:“明知暴毙惹人注目,却偏偏用了这样的手段,这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搁了的意思。”
“正如嫂嫂所言,太子这般的人,怎么会放任早早便觉不让他省心的四皇子三载,再大张旗鼓地除之而后快?”
嫂嫂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眼底清明一片,“他是在忌惮什么,等了三年,才等得时机成熟。”
我心道同聪明人说话果然容易,若是怜薇,怕是我得生生讲上一个时辰,也不定能将她讲明白了。“嫂嫂先前同我说,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人渗透进北疆。我估摸着,三年,虽同贺家当时在北疆的势力不能比,但想必也有了底气。”
嫂嫂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同贺家有关。”
话已至此,两人皆是心照不宣。若是四皇子一早便同契丹勾结,这一切便好解释的多。有疑点的也就只一样了――贺家究竟参与了多少。
按常理来讲,前世的贺家,嫡女是皇后,又手握重兵,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该同四皇子牵扯上。可萧承彦对贺家的防范已然超出了对外戚的顾虑,至少在对付四皇子一事上,他分明不信贺家。
琢磨到这儿的时候我盯了太子整整一日,委实看不穿他那九曲回肠的心思,只得做罢。太子察觉后,将手上的册子往书案上随手一搁,朝我走过来,“你总不至是时至今日才发觉我生的好看罢?”
我被这人的没脸没皮梗住,真真切切道:“我只是好奇你心里整日在想什么。”
他拉过我一只手去,放在他胸口,“你问问它在想什么。”
我见他眸色熟悉地深下去一些,一面往后退一面往回抽手,“还是不必了。”
他按着我的手分毫不动,我往后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直到我紧贴到墙上,退无可退。
我当即指了指外头还亮堂着的天,“天...天还亮着呢。”
他笑了笑,附在我耳边缓缓道:“那便等晚上。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到时候不兴反悔的。”
“若我所料不错,那么当年我父兄之事,根源实则出在四皇子身上。”我伸出手去握住嫂嫂的手,犹豫了犹豫,还是接了下去:“贺家想来也是逃不脱干系的。”
嫂嫂反手握住我,“我同贺家早已是恩断义绝,你不必顾忌这些。”
她沉吟片刻,方说道:“贺家还是好办的,三哥此时尚在军中,若是他知道了什么必然会点醒你我。四皇子这儿略棘手些,我这些日子回去想想法子,你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你同太子如今乃是一体,上上下下太多人盯着,你若做点什么,难免让人误会也是太子的意思,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我点头应下,“回头我将此事透露给他,他若是想动手,该比我们有效果得多。”
嫂嫂深深看了我一眼,“你既决意信他,也成。”
除夕一过,禧宁十二年的太阳升了起来。
出嫁后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宫中家宴结束已是半夜,回了东宫,便与太子一同守着岁。
家宴的时候我见着了四皇子,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得我本就不怎么吃的下的宴席更是没怎么动。他倒是恍若未觉,还隔空向太子敬了一杯酒。
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索性同太子说了此事,岂料我刚刚开了个头,说他那信封的问题,他便含了笑问道:“你是在哪儿见着一样的了?”
我怔了怔,他解释道:“那日你便是从瞧见信封开始不正常的,后来又那般问我,必是曾见过的。我不说破,是因怕你心有顾虑,我便是问了你也不肯说,索性等你想明白了,先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