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弗夏
魏郇无尽自责,自己怎能对仇家之女动欲至此。待自己百年后,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直至浴盆里水雾凉透,魏郇方才讷讷起身,却未料刘莘一直在外候着自己。望着刘莘困倦的睡眼迷离的小脸,魏郇只觉方才艰难筑好的心墙瞬间坍塌,须臾间便柔软的一塌糊涂,宠溺的拒绝了她要伺候自己的举动,让她去睡。
思及此,魏郇往里挪了挪,隔着抱枕将刘莘攏入怀里,心想,就维持这样的关系也好,他守着他的信念不改,亦留着她在他身边不变,就让他自私一回。这么想着,魏郇似放下了甚么,沉沉睡了过去。
中元祭后接连几日魏郇白日出城巡防练兵,夜里宿宿回清本堂与刘莘共眠。
刘莘对魏郇这突然的改变很是纳闷不解,起初几日还有些防备,后来见魏郇从来都是安份守礼,就只是单纯与自己同床而眠而已,便也放下了戒备,坦然与之相处,一时间竟营造出了一种夫睦妇和的假象。
西院一派和谐,东院阴霾密布。
魏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听完了周灵的禀告,方才知道自己的孙儿被刘氏那个狐狸精给勾得丢了魂了,手执龙头檀木拐杖,往地面上用力一杵,道:“奉渊回来时,把他叫我院里来。”
***
月明星疏,这小半月来魏郇每日都是披星而出,戴月而归。
进来秋收丰厚,羌胡便开始蠢蠢欲动。先灵、烧当、卑湳等几个部落同时侵犯骚扰凉州边境,抢夺新粮,羌人残酷苛暴,在边境烧杀抢掠,屠杀汉人无数。
魏郇闻迅暴怒,本欲亲自出征荡平羌胡,然又被司空逸劝下。
司空言,目前南方尚泰祥正虎视眈眈,欲与魏郇一争天下,羌胡部落众多,人心不齐,大多不成气候,可小花气力镇压,却暂时不必大举挺灭。
魏郇听言,便派了蔺骞领兵五万去平定凉州边境,只为退羌,不追击剿灭。
蔺骞领命当日便迅速集结了大军,率军西进。蔺骞出发后,雍州城防驻卫一事,蔺骞交与了左将军赵进先。首日兵权交接,魏郇便多巡防了些许,回到魏府时,已是月挂树梢。
魏郇思忖着,这个时辰祖母应已歇下。哪知方入府门便被一直在门口等着他归来的张媪给请去了东院。
第十四章
魏新心生纳闷,最近几日自己回来的晚,便没有去向祖母昏定,但晨醒他却是一日不落的,今夜不知为何祖母会召唤。
魏老夫人上了年岁,往日里都歇下的早,今日都已戌正时分,东院仍旧灯火通明,魏老夫人一身袿衣长裳坐在东院正堂等着魏郇。
魏郇三两步跨进门,像魏老夫人行了一礼,道:“夜已深,祖母怎还不就寝?这般等着孙儿可是有何事?”
魏老夫人一把抓过魏郇的手轻拍着说:“有些事,祖母不想再拖了……祖母问你,你自打中元起,这些日子夜夜宿与那刘氏,你是何意?真打算与她做那长久夫妻了?”
魏郇怔住不语,未料魏老夫人是和他谈这事。
魏老夫人见他无甚反应,继续说道:
“灭亲之恨,奉渊不可忘啊。刘氏方进门那几日,你一直于她分居,你对她的态度,祖母都看在眼里,内心安慰你并未被她貌美蛊惑,心知你娶她亦不是你所愿。她若老实,魏府可以养着她,但她若不本分,魏府便容不得她。总之,让她做正经魏府夫人,为魏家传宗接代是不可能的。祖母不会允,你双亲亦不会允……这半月来,你又作何解?”
魏郇听完魏老夫人的话,久久沉默……他无法否认自己对刘莘生了情感,也无法忘却弑亲之仇,现他自己仍挣扎纠结,更不知该如何与祖母说起。
魏老夫人见魏郇久久怔住不语,心知魏郇心已动摇,已开始慢慢接受刘氏。
魏老夫人不乐见此事,心下立觉不满,口气却仍旧亲蔼,“刘氏,你想留下她也可行……”魏老夫人话说一半,顿住。
魏郇抬眼望向祖母,眼里闪烁着几分不解与雀跃。
魏老夫人见他这副神态,心更沉了沉,接着道:“你可以给她魏夫人的身份,但不可给实权,中愦日后她不可接手,不得替魏家传宗接代。这些,你都得另娶平妻来替你操持,完成。灵儿这些年一直在帮我操持着中愦家事,与你还是堂亲,且年岁也不小了,不可再拖,寻个日子你便以平妻之礼把她娶进西院吧。”
魏老夫人言语咄咄,不容拒绝。
立于一旁的周灵闻言,双眼溢满了期许。
魏郇想也不想立刻便道:“奉渊不愿。其故我上次已言。我所谋事之大,需步步谨慎,需笼络人心,需纳得名士为我效劳。所谓名士一生自与清高,最是不喜那奢·淫·重·欲之人,我不愿落人口实,为人诟病,而为名士不耻。如此如何谈夺天下,如何谈安·邦·定·国。祖母暂且莫再与孙儿谈及此事。”
魏老夫人闻言怒火中烧,明知魏郇这是借口,却堂皇得让她无法反驳,用力甩开一直握住的魏郇的手,
“你就这般敷衍老身吧,那些所谓名士,表里清高,私下谁人不探花问柳,三妻四妾。你一方君侯,别说是娶一门平妻,就是同时娶纳三五名妇人,又有谁敢多言?”
魏老夫人顿了顿,喘息了一口继续,“你已廿有二,老身也年过半百,已半截身子入土,你准备何时要麟儿?何时让我享天伦?”
魏郇向着魏老夫人深深一揖,垂首弓腰道:“祖母请恕孙儿不孝,暂无法达成祖母心愿。若祖母担忧堂妹年岁过大,不好谈亲,那现在便可择婿嫁出,孙儿军中不泛骁勇善战,家世清白的未娶好男儿,若需,孙儿可帮忙留意。今夜,孙儿有些倦怠,便先告退了,祖母也早些安寝。”
语毕,便旋身退了出去。
周灵听闻魏郇要给自己另择婿,刹时惨白了双颊,一脸无措的望向魏老夫人。
只见魏老夫人攥了攥拳头,嘴唇微翕,半晌才吁出一口浊气,望着堂前道:“就只能按你之前说的办了。只是不能伤了奉渊身子,不然,我也容不得你。”
周灵一听魏老夫人应了自己之前出的法子,欣喜得连忙点头应是。
***
秋高气爽,断虹霁雨,净秋空。
刘莘的心境便似这一碧如洗的净空般旷达,敞亮。
这一月半来,刘莘每日晨起均会前往东院,隔着院门向一直把她拒之门外的魏老夫人晨醒问安,该有礼数分毫不差。
魏老夫人不喜她,不欲见她,一日三餐均从不招她侍奉。
刘莘也乐得其成,刘莘嗜辣,竹娘每日都在西院小庖厨里给刘莘倒腾各种辣食,刘莘一人吃得自得其乐。
一日,魏郇回来的早,室内只有刘莘一人歪身斜靠在凭几上,一手翻着本话本子,一手两指夹了一截不知是甚的东西啃得津津有味。魏郇走至她跟前她都没发现,自顾自的对着话本子乐呵着。
魏郇一手攥拳抵唇“咳咳”两声。
刘莘闻言抬首,方见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跟前的魏郇,惊得猛一下便直起身子,端正跽坐好,把手里的一截不知是啥的黑乎乎的玩意儿往案前青釉小碟里一放,碟里还有三两截同样的物事,刘莘抽出巾帕拭了拭手指,方才甜甜笑开开口道:“今日夫君回来甚早。”
这一月半来,魏郇夜夜宿与刘莘,但都是掐着刘莘落闩之前进门的,从未像这日般回来甚早,惊得刘莘措手不及,脸颊略略烧着,为自己方才过于放肆的姿态而略感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