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昭昭露雨
想到此,贺兰琛狠狠的关上了窗户。
穆武帝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又喝了一口茶才压下去咳嗽。
“都当爹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阿满呢?怎么没带来。”穆武帝问。
事实上,这三年来,每年也就过年穆武帝见一次阿满,其他时候没有召见,贺兰琛也不送孩子往跟前凑。
“在家呢。”
“嗯,这大冷的太还是别让孩子来了,省的冻病了。”穆武帝点点头,煞有介事。
“好了,叫我来干啥,直说吧。”贺兰琛没耐性听他拉三扯四。
穆武帝放下茶杯,从软榻上坐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阿琛,爹身体不行了,估计熬不过这个冬天,我在问你一遍,这个位子,你要吗?”
这个问题,在三年前,立太子的时候,穆武帝问过,只是当时贺兰琛一口回绝。
此时此地,这个问题又被穆武帝问了出来。
贺兰琛看着他,良久才说道:“不要,我对当皇帝没兴趣。”
很多很多年前,冯家一家就是因为他贺兰明这个位置,葬送了全族的性命,包括他的母亲冯鸾。
贺兰琛讨厌这个位置。
对于这点,当父亲的他也是知晓的,“阿琛,你讨厌的不是这个位子,讨厌的是我吧。”
说是疑问,其实已经肯定了。
贺兰琛没吭声,默认。
穆武帝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想了想又合上一半,露出一条缝隙。
“你大哥心胸狭窄,不适合为天下之主,你不要这位子没关系,但你总有想要保护的人吧,一张丹书铁券你觉得真的顶用吗?”
贺兰琛脸色阴了一瞬。
“阿琛,你出生在了皇家,成为了我的儿子,这是你没得选的事情,等你大哥坐上去,你觉得他能看你就这么天天在眼前晃悠?”
贺兰琛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你手中握有神策军,哪怕现在调兵之权不在你手中,但你只要振臂一呼,便可调动八方战士,但……一定要等到事情既成后,用……流血的方式来换得平安吗?”
穆武帝就想不明白了,这皇位有那么可憎吗?
贺兰琛低下了头,谁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阿满是个好孩子,前几日还会背千字文,天资聪颖啊。”
贺兰琛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全是防备。
穆武帝见此哼笑了一声,“不用这种眼神看着你爹,我能对你做什么啊?老大才在监视你们,你不知道吗?”
贺兰琛面色一愣,似是没想到。
“也不是什么大的探子,你没察觉到正常,阿琛,不要因为舒服日子过惯了,便开始降低防备心,低估对手。”
贺兰琛面色异常难看。
“你自己想吧,就算你能平安,但阿满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出差错则好,万一出一个差错,哪怕是一个小的差错,你便要悔恨终身。”
“原谅爹这次不纵着你,只给你七天,你自己想好要不要,不要就给我去福州,等你大哥追杀过去,过海而逃,在对面岛上生存吧,岛上我都安排了,只是在想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有一点,哪怕到了你觉得的必要时候,阿琛,大穆不能因为皇位之夺而流血。”穆武帝转过头,眼神格外锐利。
大穆周边还有强敌,此时要是内里因为这出了岔子,他是万万不允许的。
“好了,你走吧,七日后郭严去接你,你在过来。”穆武帝摆了摆手,转身到了内室。
贺兰琛从太平宫出来后,贺兰宿便得到了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他便召集了段明瑞。
“外祖父,父皇这是何意?”出于一些直觉,贺兰宿从未相信过穆武帝。
段明瑞亦是如此,他可是见过穆武帝对于贺兰琛的出生还有冯鸾有多喜爱,那样的喜爱,在一个帝王的身上实在太显眼。
“不管如何,随机应变,皇上的身子估计也……”段明瑞说到这顿了顿。
“但贺兰琛一直在京城,本宫这心就定不下来啊。”贺兰宿有点气急败坏,这也就是在段明瑞跟前,在外面别人可看不到他内心这些焦灼。
“太子稍安勿躁,现在大局已定,晋王殿下手里还有何底牌?”段明瑞反问。
底牌当然没有了,他们都查清楚了。
“唉,这个冬天真是漫长。”贺兰宿也知道急不得,如果在登大宝之前大张旗鼓和贺兰琛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两人正说着,太监禀告,玉侧妃求见。
段玉涵走了进来,看到祖父和太子面色都不好。
两年前,段玉涵进了宫,和薄亦瑶继续当了姐妹。
大约是常年生活在怨愤中,她年纪虽轻,但嘴角已有了两条深深的纹路。
“殿下,祖父,这是臣妾煮的莲花粥,用一点吧。”说着亲自盛了两碗。
贺兰宿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表妹,成婚之前闹出的那些丑事暂且不说,这进了太子府,天天锦衣玉食伺候着,还板着一张脸,叫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但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他还是得给人个好脸,
“谢谢表妹了,天气寒凉,你先下去吧,本宫晚上到你那。”贺兰宿没有动粥。
段玉涵有点委屈,看了一眼段明瑞,见祖父丝毫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瞅自己一眼,只好应声退出。
等人走了,贺兰宿看了段明瑞一眼,见他什么没有任何异样,心中才松了口气。
“外祖父你先回去吧,最近天气冷,有事了叫下人传一声便可。”
“是。”段明瑞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等等,外祖父。”
段明瑞看去,贺兰宿从书架上取下一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一颗五百年人参,外祖父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段明瑞接过盒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谢谢殿下。”
“外祖父不用言谢。”贺兰宿摆摆手。
晚上,晋王府。
阿满今日早早被无情的带到了自己房间休息,薄菀菀笑呵呵没有插手,这小子好几日了,一直赖在他们屋,这不,不采取强制手段,还不打算走了。
晚上睡前,她趴在贺兰琛怀中,玩着他的发尾。
“殿下有什么心事,给我说说吧。”
贺兰宿微微侧头,看了看身畔人,想了想开口问道:“阿菀,你想当皇后吗?”
“不想。”她想都不想。
贺兰琛看了看她,换个方式问道:“如果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我?”
薄菀菀猛地抬起头,“这什么意思?”
对于她,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且他还知道她最最担心的,便是家里会卷入权力的倾轧。
如果不登皇位,只能去福州,说不好还要过海生活,阿菀怎么办?
薄家怎么办?还有陇右那一帮一直跟着岳父的人怎么办?他们总不能过海生活。
而到时候,他们走了,贺兰宿必定要秋后算账……
贺兰琛还没说,薄菀菀便想到什么了,马上问道:“贺兰宿是不是不会放过我们?”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转过神,想了想点了点头。
薄菀菀一时间愁容满面,这种表情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了。
没过多久,她猛地抬起头,看着贺兰琛:“殿下,我不想当什么皇后,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如果咱们能全家安全,陇右安全,那当皇后当平民都可。”
贺兰琛懂了,不管如何,她要全家安全。
当晚贺兰琛没表态,薄菀菀也没多问,她既然嫁给了他,冠以他之姓,给他孕育孩子,而他亦没有相负这份感情,那么,她便相信他。
之后几日,两人之间都没谈这个事情,但薄菀菀看到贺兰琛出了好几府。
……
七日后,雪停了,太阳露了出来,地上厚厚一层雪变成了冰,但钦天监的人说了,过个十日估计还有大雪。
因为糟糕的天气,往来贸易都少了,东西市的胡商们窝在店内,烤肉喝酒,好不快活。
街上异常安静。
辰时时分,贺兰琛牵出白马,披上大氅,临走前,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相送的薄菀菀和被她牵着的阿满。
什么都没说,只一个眼神,她便懂了。
等人拐过街角看不见,薄菀菀带着阿满便往回走,边走边给倚云说把云韶叫来。
“阖府戒严,外松内紧,给薄府递个话,告诉爹娘这几日不要外出。”
云韶刚刚被达奚叫去说完布防,此时听了薄菀菀的话,心里头便有了隐隐猜测,她立刻答道:“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贺兰宿这几日睡的不踏实,早晨醒来听到鸟叫,还让人将树上的鸟窝捅了,几只雏鸟没了母亲,掉了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晦气。”贺兰宿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甩手便走,下人大气不敢出,等人走了赶紧收拾了。
太平宫内。
贺兰琛看到穆武帝,只说了一个字,“要。”
穆武帝缓缓露出笑容,越笑越开心,好似一场长久的较量终究落下帷幕,而胜者,是他这个当爹的。
贺兰琛皱了皱眉头,“你不要那么高兴,阿菀不喜欢福州。”
“好好好,不喜欢就留在京城。”
穆武帝说完,便从床榻内侧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扔了过去,“给,这是诏书,一式两份,还有一份在王鹤之那,等明日,自会宣读。”
贺兰琛看着这,猛地抬头。
穆武帝眼中满是笑意,大约再说,没错,朕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
贺兰琛气急败坏拿了诏书就走,多呆一刻他都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