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个打字机
唉,济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将自己神识化作人形蹲在识海中,抱膝做惆怅状。
眼看着马车即将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唐石溪缩地成寸转眼又紧跟在身后。就这么数天后,他们到了边疆。
“小姐,下车吧。”玉屏小声道。她站在马车旁,伸出手搀扶车内的主人。
先是伸出几根白皙的手指搭在她手中,陈娇才掀开厚实的帘子从车内探出。边疆不比国都,这边气候偏寒,常年低温。
故而走到半路,她们便换上更为保暖的衣服,马车也布置的暖和了些。陈娇缓缓从车上移下,方才真正踩上这片土地,唐石溪死前奋力保卫的地方。
陈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对主仆,这段时日他转变许多,沉默寡言了不少。见陈娇神色恍然,他凑上前低声嘱咐道:“这里便是我们今晚要住的客栈了,我领你们进去先行稍息整顿。”
待一行人收拾妥帖后,他才对玉屏吩咐道:“你看好小姐,我出去打听打听。”客栈鱼龙混杂,陈娇定是不能长居此处的,所以住处就需得另找。而当初守卫这座城池的唐石溪尸身在何处,也要慢慢询问。
陈琯步履匆匆走了,陈娇站在自己的房间内。相比于她从前奢华的住处,它简直称得上简陋。玉屏正在整理东西,动作麻利地仔细清扫,抱怨道:“二公子也真是。这里这么破败,小姐怎么能住在这里!”
“有何不可。”几日奔波,陈娇神情委顿早就疲惫不堪。但从下马车后,她就一直睁大眼睛观察这座小城。
玉屏嘟嘴不满道:“小姐你从没住过这种地方!”说着她就心酸地想落泪,自家主子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陈娇见她伤心,不由头疼道:“我现下已经不是贵妃和陈家的嫡小姐了。”
她不说还好,一听她这话,玉屏那包在眼眶中的眼泪立马滚落下来。她甚至用力丢开那沾染上灰尘的抹布,蹲到地上开始小声啜泣。
陈娇叹气,按理说玉屏这样当差是应当被罚的,可是她如此全是为了自己…想到此,陈娇最终屈服求饶道:“好了,知道你是个主意大的。”
“奴才、奴才还不是为了你。”玉屏抬起花脸,一抽一噎好不可怜,“不识好人心还怪我主意大!”
“我知道你的苦心,只是…那玉屏小姐能否替我把这陋室整理干净?”陈娇看她那抽动的肩膀,想着玉屏也跟着奔波许久,现下还大哭一场。她立马改口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便撸袖子动手去拿那脏抹布,玉屏登时急眼,跳起来将她轻轻推搡开,抢过抹布道:“你干嘛!”
陈娇被她动作骇了一大跳,只觉得这小妮子最近胆子渐长啊!
还未等她有回应,玉屏更加伤心了,本来止住的啼哭顿时换成嚎啕大哭,一边伸手抹泪一边哭叫:“都是奴婢没用,才会让主子亲自动手!小姐本就够难受了,住这般破旧的地方还不得不自己动手!都是玉屏没用!”
“我不过是见你伤心,想你休息会。”最终她反复确认这句话没有刺激玉屏的地方,才干巴巴安慰道。
“那怎么能行!小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玉屏止住哭,凶神恶煞地瞪陈娇,“您是万金之躯,这种脏活当然是奴婢自己来。”
陈娇:…你开心就好。
于是等陈琯从外面忙碌回来,迎接他的便是双眼通红肿了一圈的玉屏。他见陈娇眼露无奈,稍想便能知道发生了何事。毕竟玉屏对陈娇一向忠心耿耿,总不会是错事。
于是陈琯假装没有看穿她们的波折,对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玉屏视而不见,朝陈娇道:“我已经找好庭院找来仆人打扫,明日我们便可搬进去了,现下先在此处安置歇息吧。”
“好。”
夜深,陈娇悄然起身走至窗边。途中发觉玉屏独自待在榻椅上歇息,正睡得香甜。她摇摇头,必定是她趁自己不注意,偷偷跑过来的。
看着高悬的月亮,皎洁明亮的月光洒在窗边。她身上也沾染上光华,显得异常飘脱出尘。朦胧的月光笼罩着熟睡中的众生,陈娇似是透过薄纱看穿其中,隐约浮出自己梦中的身影。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飘忽的影子。
不远处,隐藏在暗中的影子却也在深深注视着她。你在看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风景。
第46章
“还不出去?看样子他们是为了你才来这, 你现在这么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啊?”济溪鄙夷的声音响起,却只得到唐石溪一个白眼。
可怜唐石溪君子之风维持了数十年,根深蒂固的性子却还能被济溪带偏, 可见济溪此人平日里有多招人厌烦,惹得唐石溪耐性十足的人也对他不假辞色。
“还敢对我翻白眼, 当初多乖啊…”济溪没底气只能暗中嘀咕, 都不敢高声反驳。
唐石溪并不理他, 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窗边的身影。他可以看见陈娇怀念而专注的看着月光,那双白皙的手不像是在追逐月光,而是触碰到他身体直达心脏,狠狠捏紧。
‘我该怎么去面对她?’唐石溪想,‘我该怎么告诉她, 我没有死,只是成了不被世人接纳的怪物。’
他可以忍受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墓穴, 与妖魔同居,也可以忍受自己成为人人喊打的怪物, 被世人驱逐,但他却深深害怕,当陈娇得知真相后惊恐畏惧的眼神。那将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器, 轻易刺穿他刀剑不入的身躯, 让他溃不成军。
而陈娇感受到寒意后,收回手站定,她最后看了眼月亮便转身上床。
而万里外的妖都,却没有这般平静。
妖魔来往不休的街道上,有对男女正在驻足/交谈。
那女子明眸皓齿头上梳着双髻, 男子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侧眼望去当真是一对璧人。不过路过的妖修大都耳聪目明, 所以均能清楚的听见,那看似清秀含蓄的女子,正用与她性格不符合的语气质问身旁的男子。
说是质问实为怒骂,而那男子却还心甘情愿任她处置,毫不反驳的由她指责。按理说这般好戏,那些生性喜欢热闹的妖怪们定是会停下来围观一番,可他们却纷纷加快步伐,逃命般离开。很快,这条街的妖修皆是消失无踪。
只除了一约五六岁的幼童,仍是蹲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块上,兴致勃勃地看这对夫妻斗嘴。没错,此子正是张天天。而那吵闹不休的夫妻,便是桃安与张尘镜。
桃安正对着张尘镜怒目而视,阴阳怪气道:“大人可真是威风,随随便便点化两人成仙,小神可真是嫉妒的紧。要早知成仙这般轻易,小神当初那还用辛苦修炼,早日寻去向大人献媚便好了不是?”
张尘镜听她讽刺自己,只尴尬地咳嗽。但因为许久未见桃安,他忍不住调戏道:“现下也为时不晚。”
桃安本就在怄气,闻言更是发火道:“你少跟我说笑!我醒来便面对九婴的嘲笑,说我们九重天学了那南天帝,改行做收破烂的了。张尘镜啊张尘镜,我与九婴斗法多年,从未这般丢脸过!”
她估计是气急,还动手推搡了张尘镜一下,继续道:“我都不敢想象,等三千界其他古神都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想我们家。”
言罢她发出一声哀嚎,捂脸不肯搭理张尘镜了。张天天本双手撑头看戏呢,听到这里便悄声将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尘镜,企图让他们看不见自己。张尘镜对自己的儿子动作心知肚明,他心中冷笑,暗道过了今日自己再找他算账。
张天天当初分明保证由他一力承担了此事,现下却又因为畏惧桃安的怒火而认怂,让自己背了这黑锅。张尘镜眼见桃安气得眼睛都红了,显然已是失去了理智。他本就心黑,更是在心中记了九婴一笔帐,想着自己这次回三千界后定是要将他好好教训一顿。
但是现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桃安,于是他轻轻抚摸桃安的脊背替她顺气,毫无压力道:“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不过见你这般着急,还是算了。其实原本也是我的错,那日天天分外喜爱那厨子手艺,非闹着要将他带回去,我便无法,只得依了他。”
张天天头皮发麻,立马想要起身解释,但在接触到张尘镜威胁的眼神后,登时熄灭了心中的小心思只敢暗自流泪。
见他识相,张尘镜满意点头,又继续道:“至于九婴,娘子安心即可,他日后必定是再不敢这般多舌惹人是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