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 芷
李玉凤等着他回答,就算成分不好,人也应该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再说过不了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就会刮遍神州大地,这些老派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淘汰。
那些取笑他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几十年后自己会住着他建造的别墅,欢欢喜喜的安度晚年。
“这里。”
赵国栋没有说话,粗糙的手指却往桌上的工作手册上指了指,脸上毫无表情。李玉凤有些茫然的凑过去,看见那一栏上只写了一个“赵”字,后面画了一个圆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就着昏黄的白炽灯思索了一下,忽然间恍然大悟,那画的是一颗蛋,特意涂黑了,那不就是“铁蛋”了?
李玉凤花了好大的劲儿没让自己笑出声,拿起笔把那“铁蛋”涂掉了,在后面写上了赵国栋的大名。
“行了,帮你登记好了,去领农具吧。”她抬起头看着他,昏暗的白炽灯下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国栋国栋,多好的名字,国家的栋梁。
赵国栋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幽暗了下来,他没有耽误时间,飞快的从墙角找了一把铮亮的镰刀,用脖子上挂着的破烂毛巾布擦了擦,在手里比划了一下。
这一批的镰刀磨得很好,挥起来肯定特别爽快,干活的时候听着这有节奏的咔嚓声,仿佛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让他忘记了一整天的疲劳。
李玉凤正好抬起头,就看见他这动作,嘴角不由的勾了起来。就割个麦子,还要比划两下,真是有意思。
“玉凤,那咱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留心着点。”刘振华看着李玉凤,心里有些担忧,他记得李玉凤是一个很胆小的人,现在他们都要下麦田收割,只有李玉凤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晒谷场,他有些不放心,“要不,让柳同志留下来陪着你,你们两个女同志在一起,比较安全。”
他其实是很想自己留下来陪着李玉凤的,可这显然不可能,综合考虑之后,就觉得让柳依依留下来比较靠谱,一来可以彰显他关心女同志的美德、二来李玉凤一个人也不会太害怕了。
原书中的李玉凤欣然同意,这同时也让柳依依对刘振华更生出了几分情愫,觉得刘振华在帮助她。在这样艰苦的年代,这种看似寻常的帮助,却像雪中送炭一样难得。
但现在的李玉凤已经不是从前的李玉凤了,即便知道刘振华目前对柳依依还不是那个意思,她也不想柳依依间接性占了这便宜。
☆、第5章 第 5 章
“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地里干农活,夏收是劳动人民的一次战斗,我想参加到战斗中!”
李玉凤一身正气的开口,她站起来,看着即将出发的三五成群的社员和知青,继续道:“让马同志留下来帮我看晒谷场吧,我要加入到你们的战斗中。”
李玉凤口中的马同志叫马秀珍,也是城里来的知青,后来成为了她的三嫂,这三嫂人却很好,在知青回城的大潮中,多少人舍下自己的另一半离开农村,但她却放弃了城市的户口,一心扎根在这里。
按照原书中的剧情,马秀珍这几天正处在生理期,因为连日的劳作,晕倒在了麦田中,而柳依依作为和她同住的知青,顺理成章的担负起了照顾她的重任,逃过了好几天的抢收劳作。
马秀珍一向知道李玉凤是不下地的,对于她这样的提议,她觉得很不能理解。但这两天她在生理期,身体实在很虚弱,可李大队长最不喜欢女同志以这个理由向他请假,之前每次请假总要看他脸色,况且现在又是农忙,她要还请假,影响也不好。
但她实在很需要休息。
“这样……不太好吧……”她心里很忐忑,不敢马上答应下来,可知道她身体状况的人便开口道:“你就在这里歇着吧。”
“秀珍姐你就歇着吧!”李玉凤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镰刀,她有些怕这东西,总觉得会磕着碰着,拿在手里也小心翼翼的。
“那我可真歇着了?”虽然不好意思,但身体状况在这里,马秀珍也没有坚持,送他们离开晒谷场。
柳依依对于马秀珍能留下来休息感到万分羡慕,可她实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能表现出她一向关心她们的美德,脸上带着微笑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回来。”可她实在连走路的精神都没有,慢吞吞的走在队伍的最后边。
刘振华悄摸摸的就走到了李玉凤的身边,小声问她:“你想去哪一块地?要不我们去山脚下那块?”
山脚下有一块才垦出来的荒地,今年也种上了麦子,但收成不好,可这样的地收割起来却很容易,因为长的稀疏,割起来很不费事,要是李玉凤不去,他还真不敢自己提出来去那里。但现在李玉凤在,他就乐得可以清闲一些了。
“我今天不想跟你一起劳动。”李玉凤躲开了凑上来的刘振华,快速往前走了几步,赵国栋就在前面,但他人高马大的,步子也特别大,这会儿已经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看样子是要去收成最好的那块地里。
“赵国栋,你能跟我一起去山脚下那块地吗?我不认识路!”她走到赵国栋的身边,一伸手拉住他一截袖子,却只听吃啦一声,原本洗得发白的袖口忽然开裂,露出好大一个口子……
虽然是五月份,晚上还挺凉快的,穿短袖有点冷。
赵国栋的步子顿了顿,黝黑的眉心皱起来,看着拽住自己一截破袖子的那只莹白纤细的小手。
她打出生就没做过农活,镰刀都不会拿,这样刀刃对着外口,很容易刮伤别人。
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婚约了,想到这里,赵国栋忽然感到很轻松,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李玉凤,现在两人彻底散了,他也就没任何压力了。
“我不是故意的……”被赵国栋这样不冷不热的睨了一眼,李玉凤的手触电一样的松开,衣服都洗烂了,扯一下就破了,烂成这样肯定是缝补不起来了,“要不然你把衣服脱了,我回头把它改成短袖?”
赵家没有当家的女人,这些针线活只怕没人做。
“不用了。”赵国栋终于开口了,他心里也不明白李玉凤要做什么,婚都退了,还缠着自己有啥意思?
他一早上就听说了……是她自己投河了,李国基才去他们家退婚的,也难怪刚才刘振华要对她说那番话,这个女人真是傻。
赵国栋低着头默默的走,想着要是李玉凤真的因为今天的事情丢了性命,他心里到底还是会内疚的。自己没本事,人家不想跟着他这没啥错,他一早就让他爹去退亲了,没想到他爹却自作主张去提亲了。
李玉凤还跟在赵国栋的身后,他这样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让人害怕,就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咆哮一声,让人吓破胆的那种。
但她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因为赵国栋也停了下来,站在一望无际的麦浪跟前。
深蓝色的天际肃穆悠远,一轮上弦月挂在天边,四周吹来静谧的晚风,让人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平静。
可这种平静没有持续一秒钟,就被群众们热火朝天的干劲给打破了。丈量好的田地上插了小旗子,收割完一片就拔一面小旗子,第二天拿去计算工分。
赵国栋已经弯腰开始割麦子了,颀长的身体弯成弧形,也不知道多年以后成为富豪的他,回想起这段岁月会有怎样的感慨,但现在……整齐划一的收割声听上去特别的舒服。
李玉凤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镰刀,有些后悔她刚才做出的决定,比起割麦子,还是看仓库比较适合她。
她在赵国栋的身边弯下腰,努力学习他的一举一动,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在镰刀的挥舞间,大片大片的麦子倒下来,被码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干净利落。
优秀的人……就算当农民也比一般人有悟性很多。
镰刀的木把手被磨得很光滑,上面连一点木屑都没有,可李玉凤握在手中,却感觉还是万般的不对劲,她不知道她这一刀子挥下去,到底割下来的是麦子,还是她的手指……
但赵国栋已经割了一大片了,她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朦胧的月光下,她好像看见了他顺着脸颊落下的大滴大滴的汗珠。
那被自己撕坏的袖子被他捋到了肩膀上,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肌肉,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