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水
“分明是尚书府有错在先…分明…分明是崔三郎先负了我!”禾锦瑟泣声,泪流满面,“可凭什么,凭什么这不好的全往我身上泼!我何其无辜!”
锦甯轻叹,低声嘱咐车夫驾车,只待马车动了才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背,“锦瑟,这便是当今世道。”
“可是阿姐……”禾锦瑟缓缓直起身,苦笑一声,那灿烂灵动的眼眸布满了复杂,不再肆意跋扈,“这世道,何其不公。”
锦甯却并不再安慰她,而是捏着手绢替她拭泪,又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髻,“是啊。”她抿开一抹婉婉的笑,眉目间满是包容,“可不公又待如何呢?自荆棘林中开辟大道,还是被那数不尽的刺扎得头破血流?”
禾锦瑟瞳孔骤然一缩,她望进锦甯的眼,在那之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又仿佛看不见自己,但是在这刹那间,她只觉那满身脆弱的丢盔卸甲没有被接纳,没有被抚平,而是化作了一股不一样的力气,在她心头横冲直撞。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有没有宝贝猜出来什么郡主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东厂大搜查呢
其实挺简单的,但也挺巧妙的(反正蠢配角们是都猜不到的
蠢配角众:药泥寡
第124章 破而后立
马车一路颠簸, 禾锦瑟却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神色怔然,目光直愣愣地望向窗外, 又似乎透过窗外在看什么旁的。
窗外的景色被放下的纱帘遮掩着, 光自细细密密的缝隙中透了出来,能勉强拼出个模糊不清的市井景像, 吆喝的叫卖声, 飞快略过的小贩摊铺, 五光十色间渐渐安静下来, 变换成气派端庄的高门贵宅。
“吁……”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恭谨道, “殿下, 李府到了。”
锦甯由着宝念同珠忆搀扶下了马车, 再候着禾锦瑟和贴身丫鬟出来, 才笑着启步,“走罢。”
“且…且等等。”禾锦瑟手足无措地拉住锦甯的手肘,近乎语无伦次道, “大…大姐姐……”她轻微地吞咽了一下唾沫,“这李府可是…可是李芳围老先生贵府?”
锦甯莞尔颔首,一面拍了拍禾锦瑟放在她袖管上细微地颤抖着的手安抚,温声道, “正是。”
虽说先前心中便有了计量,可待禾锦瑟真真听了答复后却还是又惊又慌,她仍如何也未曾想锦甯竟会将她带于李府来, “可…可……”
“无事的。”锦甯眉眼轻柔带笑,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一般宽抚道,“李先生为人高洁且目光明断,同他相处久了便知先生是个和蔼之人,你更不必担忧太多。”
“本宫知晓的,禾府你约莫是难回去了。”
禾锦瑟面色微僵,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却竟恰巧对上了锦甯的眼,倏尔便顿住了,那双雾霭般和婉的眼眸是出了名的绝色,可待禾锦瑟头一回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冷不丁竟发觉那眼似乎是黑白分明的,仿佛能洞明一切般,将她全身上下都剥开看了个透彻。
她头脑忽然便有些发懵,猛地眨了眨眼再看便只当自己是一时间看错了,那眼分明是和婉的,带着悲天悯人的善,温柔而包容地望着她,难怪,难怪被称绝色,连她一个女子都陷了半截身子进去。
锦甯坦荡大方一笑,仍泰然自若地落落道,“便是回去了也少不得有一肚子气受,你也不愿回去,可对?”
她见禾锦瑟难免生出几分怨,便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此事本宫也未曾料到,可百姓无知,明眼人再如何也难将他们拗过来,父亲同母亲也不愿刻意难为你,但…经此一事,想必你也该知晓世间难事,禾府做出此态,也是迫不得已,望你勿怪。”
禾锦瑟动了动喉头,终是点头低声道,“我知晓的。”
锦甯这才又生出几分笑意,为她整了整珠钗,温声细语道,“李老先生为人正派清廉,加之李府又是人人皆称赞的好名声,你待在此处,定会好过当初。”
禾锦瑟猛地抬首,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喉咙干涩得厉害。
何止好过当初?!
原本她便没那资格去怪罪禾府,自合离之后便是独身一人了,可大姐姐却仍是一力担待,以一己之力助她成功合离,又深知她不愿回禾府,虽说现下万千骂声难熬,但她却替她将后路打理得一应俱全……当初她们二人做的交易早在合离时便结了,她何德何能,又凭甚么受她照拂庇护?
李老先生的名声整个大珝都人人敬之,甚至都传出了大珝,她只要在李府落户…哪怕只是小住,便是如今事态是一筐子臭鸡蛋往她身上砸,届时也能借着李府的风头洗清一切污名。
岂止…岂止好过当初啊。
禾锦瑟眼中湿润得厉害,她用力咬紧牙关,抑制住下一刻便要流出的泪,“多谢你。”
锦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
她说着便一路领着禾锦瑟进了门,到了李府晟堂请了李老先生出来将此事先后细细同他讲了,李老果真大怒,他原本对此事便略有耳闻,对万千愚众更是气怒不已,现下听了锦甯叙述更是连连叹气,既是叹禾锦瑟可怜,又是叹愚民可悲,自然是应下了锦甯的请求,允了禾锦瑟留府下榻。
禾锦瑟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连向李老同锦甯大拜道谢,锦甯只侧了侧身避过,目光顺势不着痕迹地掠过李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便带了三分笑意。
若说李老这般痛快应下还需多亏锦甯将他的性子拿捏得十成十,她整日混迹于文人骚客中,对这些自诩清高的名士的了解可谓是比他们自个儿都只多不少,李老更向来是个“忧国忧民”的高士,对此番景态不满为其一,其二他只需动动手指头便能做这为人伸张正义的大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遑论……若是他有本事将这愚昧无知的人们给掰直咯,李老先生这顺手一助禾锦瑟的姿态又何止仅仅为大善事?
“先生德馨,今日之事甯和谨记于心感激不已。”锦甯俯身朝李老先生拜了拜,满面崇敬告退道,“那甯和便先行拜别先生了。”
李老先生点点头,又问,“今日才来了不会儿便要回去?”
“是。”锦甯面色微带赧然,笑着应道,“平素鲜少回禾府探望父亲母亲,今日便想着定要回府一趟的。”
李老先生哈哈大笑,年过七旬笑声倒仍是中气十足,“也好也好,快回禾府罢。”
“先生。”禾锦瑟小心翼翼开口,起身拜了拜,“不知锦瑟可否一送长姐?”
李老先生自是点头,慈和道,“自然,待你回来我便差人领你去上客堂,老夫已命人去收拾打点了。”
禾锦瑟又是一拜,“是,多谢先生。”
锦甯向李老颔了颔首便同禾锦瑟一道出了院门,李府的弯弯绕绕不少,却比之忈王府同禾府皆是少多了,锦甯一路教禾锦瑟认了认府中的几位先生又给她指了指路,不一会儿便出了府。
守门的小厮朝二人作揖,锦甯笑着点了点头便同禾锦瑟道别。
正临上马车,身后却突然传来禾锦瑟一声唤,“大姐姐!”
锦甯闻声回首,细眉不解一蹙,“锦瑟?”
禾锦瑟忽而笑了,她嘴角轻弯竟连带着眼中也盈了笑意,是今日最明快的笑,“大姐姐,锦瑟想过了。此生太过漫长,又太过跌宕起伏,这般的侮辱谩骂我受了,却又有了破而后立的机遇,何故再强忍那数不尽的不公?”
她笑得敞亮,仿佛豁然开朗一般,“自荆棘林中开辟大道,又有何难?”
锦甯怔松片刻,将那“破而后立”四字在嘴中过了又过,终是抿嘴笑开,“破而后立,本宫当真颇为欢喜这字。”
她低眉笑了笑,同禾锦瑟对上眼又毫不停顿地划过,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