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者家
她与杨夫人本就是一条道上的人,利益未必完全相同,但目的绝对非常一致。
抬头仰望着洛阳的天色,这座自己已离开十余年的故里,骆清婉遥遥地眺望了一下承恩侯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冷笑。
——也别怪我这作“母亲”的心狠,要怪就怪,你跟着你那缺德舅母学什么不行,非要学着去抢旁人的夫婿……更何况,你抢的还是我的洢儿的……
想到十多年来从没再见过一面的女儿,骆清婉的眼眶不由红了,红过之后,再想起杨家人曾无意间告诉过她的:钟氏的这桩婚事,乃是生生挤掉了人家燕平王世子与长宁侯府三姑娘间自幼定下的大好姻缘,这才窃得的,骆清婉的心里就充满了无尽的愤恨。
这愤怒是这么的激烈而浓厚,以至于刺激着骆清婉都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了杨家人南下的要求。
她的心里自然是不甘的,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都作了这么多,瞒天过海十数余年,最后还要我的女儿受委屈!
还是要被一个死人的女儿压一头!可是她的亲娘分明都已经死了,她也再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了!
钟意,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己不学好,逼着我这做“母亲”的,非得最后再来好好地给你上上一回课!
好好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吧,你不过是一个暗门娼子的女儿,一辈子活该活在最贫贱的底层,看人眼色、卑微乞食,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敢妄想去与人家高门大户的贵女们争,还敢去抢了洢儿的夫君来!
我非得要你为自己的贪心与过错付出代价来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样……很狗血,但是前面好像有不少小可爱都猜出来了。
度度能碰阿意是因为阿意她娘(傅袅)怀着她的时候在照顾当时得病的度度,用现代医学来理解(bushi),就当是生来母胎遗传了抗体啪。
第45章 恩断
起初,事情的一切发展都是很平常、很自然的。
——许昌地动,永宁伯夫人以“祈福募善”为由在其府上筹备了素斋宴,洛阳城里但凡有点名姓的人家都给下了帖子去,从燕平王府到承恩侯府,及至林、杨两家,各自都有相请。
一群夫人小姐们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吃几口素斋饭,再各捐上几十、几百两银子来,悲天悯人地唏嘘罢,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夫人那里起的头,话题便渐渐从许昌地动的灾情上转开了,漫聊起了些家长里短的闲杂事来。
钟意无心搭话,听得也兴致缺缺,便只当自己是个陪衬的摆设,坐在一旁垂着头默默地神游天外,等她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话题的中心越来越诡异时,一抬头,却早已有那不想干的夫人、小姐们在偷偷地打量着她了。
“当真是三十年前的江南第一名妓谷依依给老承恩公生的那个女儿?”这是在一旁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楚襄侯夫人钱氏,一年前承恩侯府的四姑娘骆宋便是嫁到了她家府上去,比她大女儿还小的年纪,给她的夫君做了妾室。
后来骆宋在陆侯处得宠,楚襄侯夫人钱氏便厌恶承恩侯府的女子厌恶得厉害,今日眼瞅着有承恩侯府的好戏看,当即像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亮得发光,极其捧场地高声感慨道:“这也真是祖上缺了个大德了哟,老承恩公不在了,生了个女儿也没人在乎,最后女承母业,还是做了那暗门娼子去,啧啧。”
“倒也不必非说是给老承恩公生的,”起话头的杨夫人懒懒地扫了另一边如坐针毡的承恩侯夫人林氏一眼,讥笑着道,“那谷依依当年在梨花胡同里可是接待过不少的‘贵客‘,这女儿到底是不是老承恩公的种倒也不必急着下定论。”
“不过我眼瞧着她那鼻子、眼睛,倒真是与她那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花魁娘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她自称骆姓,但听闻承恩侯府的族谱上却也并没有记下过这么一位‘骆姑娘‘,那到底是不是老承恩公的种,我们这些外人们谁又说得准呢?”
杨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睛瞅着承恩侯夫人林氏,大有瞧着她出来说两句的意思。
林氏被杨夫人瞧得坐立难安,一时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若是认了便是骆家的女儿出来为娼妓,叫整个承恩侯府连带着遭人耻笑,若是不认,林氏又下意识地瞥了钟意一眼,心道:那可是这位的亲娘啊……
钟意这时候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杨夫人来者不善了,不过即便如此,其时的钟意心里虽然有着些微的慌乱不安,但却也并没有特别的紧张。
——她还只以为杨家人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随意捏造了一些不着边际、无从说起的闲话故意往她身上攀扯,故而心里虽然有些难堪,但也能强撑着维持住面上的神色。
直到骆清婉被杨夫人遣丫鬟请了出来。
——在这之前钟意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母亲竟然没有在晋阳安心养病,而是悄无声息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跟着杨家人来到了洛阳。
而且是从晋阳南下至洛阳的整个过程中,从头到尾,钟意都没有收到过母亲递过来的一纸一字的讯息。
一直到此时此刻,在永安侯夫人请遍百家的宴席上,母女二人才正式碰面,再次重逢。
此时距离晋阳城一别,已足足过了有两年了。
“不过这位骆姓妇人是不是老承恩公的种不好说,但有另外一件趣事倒是很值得与各位说上一说。”杨夫人讥讽的朝着钟意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以手支颐,悠悠然道,“我听着这位骆姓妇人言道,她有一女儿,现正在承恩侯府,且马上便要出阁了。”
“……她已两年有余未曾再见过自己的女儿,听闻孩子的婚讯,心里甚是想念,又打听到我们要往洛阳城里来,便跪下哭哭哀求着我们带上她一程,叫她得以在孩子出阁前再见上那么一面。”
“我见她可怜,便带她一道过来了,好心叫她们今日母女重逢、骨肉团聚。不过这事说来倒也离奇,她的女儿为何会在承恩侯府府?拿不成是被承恩侯夫人派人以强权强行掳了过去?”杨夫人还不忘顺带着话里有话地刺了林氏一句,继而悠悠道,“反正我心里是十分之好奇,我看今日大家也都闲着,不妨就一起来听听这位骆姓妇人是怎么说吧。”
在场众人各色各样的眼光都纷纷向着钟意的方向投了过去,有讥讽有嘲笑,有恶意有怜悯,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眼旁观,更有恍然大悟之后,看戏不怕台高激动来劲儿的。
钟意一时僵坐当场,小脸煞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骆清婉的目的却十分之明确,她一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便径直朝着钟意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林氏错愕难忍,心神俱震,焦灼地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但她乍然得见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骆清婉,自己的反应却也并没有能比钟意好到哪里去,半天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出声说句什么。
坐在钟意边上的林照却是已经反应过来这一出唱的是哪折子的戏了,登时大怒,回身抓住钟意的手,朝着骆清婉的方向微微冷笑道:“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中年妇人,是人是鬼都还未必呢,现下杨夫人说她是谁,她便是谁了么?她说谁是她的女儿的,谁便是她的女儿了么?”
“不过都是口说无凭的一面之辞,要真是这样便能草草给人断定了,那大家都来随意红口白牙的说瞎话吧,我今日还道这妇人是得了失心疯,臆想着自己有个不存在的女儿呢!”
“这位姑娘,你我素昧相识,我不知你脾性哪般,你也不知我身份究竟为何,你倒也不必就急着如此断言,”骆清婉面上却是冷静的很,不软不硬地顶了林照一眼,然后静静的望着被林照护在身后的钟意道,“阿意,母亲来看你,你难道不高兴吗?”
钟意挣脱开林照的手,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避开林照的相护,不闪不避,正正迎上了骆清婉审视的眼神。
但也长久沉默着,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周围看好戏的目光顿时更炙热了一些。
“常言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骆清婉的唇角微微勾起,略带嘲讽地瞧着钟意道,“怎的,阿意你如今靠着你舅母攀上了高门,就瞧不上我这做腌臜事养活你长大的母亲了么?”
“难道因为母亲我曾经做过那等脏事,你这做女儿的就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对着我就连一句‘母亲‘都不愿意说得出口了吗?”
“你怕不是忘了,当年,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苦沦落到非要做了半掩门去,我又何尝不想要你所希望的‘清清白白‘呢?可若我是清白的了,又如何能把你养活到这么大呢?”
“钟姑娘,我今日就说一句公道话吧,你母亲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天可怜见的,孤身一人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你又怎能只因她做过那等事,就连她这个母亲都不愿意承认了呢?”杨夫人一边悠悠摇着蒲扇,一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来暗暗奚落挖苦着钟意,还故作率直道,“难道承认自己是一个暗门娼子的女儿,对钟姑娘来说,就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事儿么?”
“……也是可怜你娘千辛万苦才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现今你爬到高处了,却是反过嫌弃起她来了,真是不值啊,唉。”
“阿意,你可知这世上之事,并不是你咬死不认,闭着眼睛掩耳盗铃,它便不存在的了。”骆清婉用最是温柔不过的语调,缓缓吐出对于钟意来说最是恶毒不过的一些话,“你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改换身份混入侯府,掩下自己的污泥出身一步步往上爬,及至如今,得嫁高门为妇……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不想自己生下来的女儿竟是个这般虚假、满口谎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