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孟老娘的脸色,生怕捅了马蜂窝。
可这马蜂窝嘛……终究还是被她这句话给捅开了。孟老娘面上那点零星的笑意须臾间消失殆尽。把筷子往碗上一架。发出“格拉”一声轻响。
“你问我?我怎地知道她为何会把主意打到咱家身上?脸皮厚的人,我见得也不少了,似她家这般肯豁出命去不管不顾的,还真真儿是稀罕!”
……还好还好。虽然怒气窜了上来,却好似还并未曾烧到自己身上。花小麦偷偷地拍了拍心口,咬一下嘴唇:“他家……很缺钱?”
“还不是为了她家那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孟老娘又吃一口酒,眼睛一睃,龇牙咧嘴地道,“他家的情形,你也不是不清楚,全家人就只靠着那几亩薄田过活。人家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呀,家里陪嫁的都是上等良田。他那地里,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多少粮食,换回来的铜板,也只够全家人温饱而已。如今那关蓉整日在病榻上躺着,请大夫、买药。样样都得使钱……自她生病到现在,这都小半年了吧,他家现下那情景,即便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只怕也不为过!”
花小麦素来知道关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眼下家中再添个病人,捉襟见肘也十分正常。她倒不觉得同情,只是……
“他们在村里也住了几十年了,认识的人不少,怎么偏偏要跑到咱家借钱?”
“能借的不都已经借遍了吗?”孟老娘愈加不耐烦,捞起筷子把碗沿敲得咚咚响,“左邻右舍,但凡与她家好的,都拿了钱接济,头先欠的钱还没还呢,他们总不好再次上门,这不就跑来咱家碰运气了?”
花小麦了然地点了点头,因笑道:“他家弄到今日这地步,也只是咎由自取罢了,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然不会轻易把钱借与他们。”
她原想着说句好听的哄哄这不好对付的婆婆,却不成想,马屁竟拍到了马腿上。那孟老娘闻言,眉头登时立了起来,声音也响亮了两分:“你说的都是屁话!莫说我根本不会把钱借给他们,我纵是想借,也得有钱钞才行啊!郁槐倒是每月肯拿钱养家,但家里的花费不低,我手头也不松快,拿什么借给她?”
说着,便狠狠瞪了花小麦一眼。
这话……说得有些醉翁之意啊……
花小麦心头立时打了个突,随即便有些后悔,觉得实在不该主动将这话头挑起来。若再说下去,恐怕孟老娘的手板,就要伸到她跟前来了!
……虽说不该随便对某人进行恶意猜测,但对于隔壁这一户拥有无限潜力的人家,她还真是有点怀疑,今日关蓉她娘跑来找孟老娘,目的究竟是不是只为了“借钱”那样简单!
她不敢再将这话题进行下去,赶忙扯出个笑容来:“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咱咬定了不把钱借给他们也就罢了,他们总不能上手明抢吧?娘您快吃,那兔肉若是凉了,味道便要打折扣的——啊,您还要不要再吃点酒?我去多舀些出来可好?”
孟老娘拧了拧眉,也没有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赏了她一记白眼,端起酒碗,愤愤地一饮而尽。
……
晚间孟郁槐照旧是亥时之后方归,花小麦一直窝在房中等他,前脚见他进了院门,后脚便奔去厨房内,将特特留出来的菜在锅里热了热,待他去沐房洗漱完毕,便牵着他在桌边坐下,捏了一块葱油饼递到他手里。
晚上回家之后有人预备吃食,这种情形对孟郁槐而言,实在不常见,偶尔经历一回,心中便格外熨帖,一边缓缓地吃着,一边就笑道:“我观你脸色好像不错,今日在谷县,应是有些收获吧?”
“还行。”花小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左嫂子领着我和大忠哥去了城里有名的问梅轩,有点小风波,最终酱料也没卖成,倒是与别的食肆签了几张单子,都是一年的,加上省城和青平县的订单,咱们仓房中的那些酱料,应是不必再发愁卖不出去——幸亏我今天去了一趟啊,你猜怎么着,我在那问梅轩,与城西万记的东家竟撞了个正着!这要是再晚上两日,谷县那地界的生意,只怕也轮不到我了!”
她到底是憋不住,将昨日在城中遇见那高壮妇人买陈米的事,与孟郁槐说了说,小声嘀咕道:“酱园子里,无论做米油还是米酱,都得用上糯米,她却跑去买那起无人问津的陈米,由不得我不怀疑,她究竟是想用来做什么。啧啧啧,酱园子才开了一个多月,若她便以次充好糊弄人,眼见得她那铺子,也是开不长久的!”
“所以呢,你预备如何行止?”孟郁槐忍不住笑道,“跑去春风楼拆穿他们万记的所为,趁此机会,把生意给抢夺过来?”
“我才没那么闲!”花小麦撇嘴道,“没凭没据的事,便唱得街头巷尾皆知,这不是得罪人吗?他家怎么做买卖,是他家的事,我只管照应好自己的生意便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别来寻我的晦气,我自不会与她为难。”
孟郁槐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说,咱们没必要为了旁人伤脑筋,做好自己的生意便罢,至于他家是否能长久,与咱们无干。”
“我省得。”花小麦再递个葱油饼给他,怕他噎着,又忙斟了杯温热的茶。
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很想将今日关蓉她娘来借钱的事,跟他说一说,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妥。
头年里关蓉与她娘二人折腾出来的那档子事,虽是最终并未能达到任何目的,还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却终究对孟郁槐来说,委实不是个愉快的经历。猜也猜得到,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隔壁那户人家,心中肯定就膈应得要命,若不是搬家太费工夫,多半早就不愿在这儿住下去了!反正孟老娘摆明了不会借钱给他们,又何必把事情说出来,让他不痛快?
想到这里,她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拣些无关紧要的话来逗他发笑。两人在房中说了些闲事,孟郁槐便勾唇道:“入了三月,这天一日比一日暖和了,那两亩地也养得差不多。我明日有些空闲,你若也得空,不若咱们就把那番椒种子趁早撒下去,了你一桩心事?”
这种番椒的事,花小麦已经琢磨了许久了,只因见他每日奔忙,便没有急着说出来,心下甚至考虑着,若他实在没有工夫,便索性雇两个人来照应那两块地。此刻听他提起这个,眼睛立马就亮了,抱住他胳膊连声道:“真的?咱们明天就能把番椒种下?这可太好了!”
她这样兴头,孟郁槐心中便觉得一软,在她腮边抚了抚,笑道:“知道你将那番椒看得紧要,我哪里还敢诓你?这么大的事,我怎生也要给你办得周周全全,免得你糟心。明儿一早我便去田间张罗,只是少不得要劳累一日,你需得做些好吃的,犒劳我才行。”
“没问题没问题!”花小麦喜得心花怒放,在他脸上“吧唧”响亮地啜了一口,乐颠颠地应承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话 狗改不了吃那啥
每年的三四月间,向来是火刀村里最热闹的时候。
田间地头,四处是忙着播种的人,弓着腰干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也来不及歇一歇,得了空与身畔的人聊上两句说些闲话,便算作是休息。
正是天公作美的时候,日头暖洋洋的,气温也适宜,有水田的人家忙着播早稻,只有旱田的农户,也慌慌地将各种蔬菜瓜果栽种下去,人人都企盼年生好,辛苦几月之后,能有个好收成。
打谷场左近的两块地,早在一个月前便已收拾妥当,施了粪水和草木灰,如今正养得肥沃;番椒种子头天晚上也已浸泡好,撒紧地里只要照顾得当,六七月份,红彤彤的番椒便会结得满坑满谷,光是想想,也觉喜爱煞人。
孟郁槐知道花小麦将这番椒当成宝贝一般,特意将连顺镖局的事情丢开,偷了一两日空闲,早早地便去地里忙活。
习武之人,浑身力气多得使不完,再加之他早年又有农耕的经验,区区两亩地,对他而言实在算不得甚么。到了地头也不耽搁,立时便撩起衣裳下摆埋头苦干,依照花小麦所传授的经验,将那番椒籽撒了下去,仅仅一上午,便成果颇丰。
田间来来往往都是农人,从田坎上经过时,总会停下来瞧瞧大伙儿在种些什么。有人见他身旁搁着的种子新鲜,便扬声吆喝道:“我说郁槐兄弟,你家的这两块地这样好,该种些趁钱的蔬果才好,你……这是忙活着栽甚么呐?”
孟郁槐便回过头冲那人点点头,简短地道:“种番椒。”
“番椒?那玩意儿不就是看着漂亮?”田坎上的人有些纳闷,垂首想了想,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媳妇从前在河边摆摊的时候,曾烹制过一两道番椒做成的菜。我还尝过哪,味道么,委实是不错,但那东西,咱芙泽县向来是不怎么吃的,等收获之后,你卖给谁去——这肯定是你媳妇的主意吧?嗐,我晓得你们刚刚成亲不多时,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自家媳妇不能这么惯着。虽是你家里并不靠这两亩地养活。但种田向来是大事。怎能如此胡来?”
孟郁槐也不接他的话茬,只笑了笑,转过背去继续干他的活儿。
田坎上那人讨了个没趣,也唯有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那边厢,城东小饭馆儿里的花小麦,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铺子两日没开门,生意却并不曾受到半分影响,到了中午,依然人满为患。大堂之内人挤着人,门口的外卖摊子一直排到官道上,只不过一间小店而已。冷不丁一瞧,竟热闹得如同集市一般。
花小麦在厨房和门口两头穿梭,自大堂中经过时,便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将她叫住,一张嘴。便是不停口地抱怨。
“老板娘,你前两日未做生意,可害苦了我了!你可知我从那官道上下来,瞧见你这店面大门紧闭,心中多少失望?你这样可不好哇,如今每日中午来你这儿吃一顿,我已是养成了习惯,你三天两头地不开门,难不成让我饿着肚子赶路?”
这样的“抱怨”,不但不会使人有半点不悦,反而满心里都是欢喜,花小麦也便痛痛快快地与他赔不是,笑着道:“实在对不住,前两日我那酱园子有些紧要事,就耽搁了这边开店,给您添麻烦了,往后我一定注意。过会子我送您一碟自家做的点心,算是我给您道歉,如何?”
这话一出,其他食客自是不依,纷纷嚷道不能厚此薄彼。两块点心又不值甚么钱,花小麦自觉还请得起,当下便应承每桌都送一碟,紧接着便快步冲进厨房里,将灶上瓦罐中的排骨打开看看,见外皮已熟了三两成,便从灶上端下,盖上盖子离火焗烧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自周芸儿手中接过切好的牛肉下锅煸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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