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她不耐烦与文秀才绕圈子,索性爆豆子一般脆生生地道:“傻子都能瞧出你和芸儿之间是怎么回事,我这做师傅的,就更是心里门儿清。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彼此都有那层意思,你一个男人,不主动把事情挑明,难道还让她这姑娘家开口?该说的话你不肯说,别的男人对她有意,你却又躲起来拈酸吃味,真有出息啊你!”
“我如何挑明?”文秀才长叹一口气,“考不上功名,还穷得叮当响,身无长物——我晓得芸儿并不在乎这个,可我又怎能让她随了我吃苦?不瞒你,那话在我喉咙里噎了许久了,可无论如何,我张不开这个嘴。”
这话一出,花小麦头一个念头,便是摁住他揍两拳,然而一个转念,她便倏然眯了眼,似笑非笑道:“喂,我说文秀才,你该不会是在暗示,让我给你涨工钱吧?”
文华仁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也并不曾在意,只垂头不语。
“要我说呢,这事儿其实很好解决。”
花小麦不喜他这蔫搭搭的模样,撇撇嘴道:“你要考功名,或是想多攒些钱,这都没问题,但起码在芸儿那里,你得给她颗定心丸吃。她够命苦的了,摊上那么个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若是连你都这样拖拖拉拉,岂不更让她不好过?我是当师傅的,徒儿的事,我就得管,我也管得着,喂,你别说我没提醒你,倘你再这样耽搁下去,我便做主,干脆让她跟了韩虎得了!人家也是一表人才,办事还爽快利落,比你强多了!”
文华仁也没应声,闷坐半晌,站起身来看看日头,一声不响地去了前边大堂。
……
花小麦被文秀才的态度气得不轻,晚间见到孟郁槐,便少不得扯住他埋怨了一通。
“你说他怎地偏生是这个德性?”她气鼓鼓地拽着孟郁槐的胳膊道,“若要我来看,倒真觉得韩虎比他好了千倍百倍,可我有什么办法?芸儿就是瞧上那酸秀才了嚜!幸亏我自个儿遇上的不是个读书人,否则,迟早给气出病来!”
孟郁槐勾唇一笑,搂搂她的腰:“如何,还是觉得我们走镖的靠得住?”
“那当然,就文秀才那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孱弱样儿,拿什么跟你比?”花小麦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孟某人心中一阵甜,将她又抱紧了些:“晓得你是替你那小徒儿担心,但你也莫掺和得太过,这等事,旁人如何说得清?——倒要问你。给宋静溪的回信,今儿捎去了?”
“嗯,让吉祥送去了省城。”花小麦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她与我拉家常,我也同她讲客套,我还邀请她得闲来稻香园走动走动呢,反正不过是说说而已,有甚么难?”
她是认定了宋静溪不会真的跑来火刀村,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事,原本就是不会按照人的意愿来发展的。
吉祥将回信送去了桐安城,不过三五天之后,宋静溪,居然真的来了。
与前次来火刀村时一样。此番宋静溪仍旧是轻车简从,乘一驾马车,径自停在了稻香园门外。
这时候正是下午,日头晒得暖烘烘,庆有等几个伙计都趴在饭饭馆儿大堂的桌子上打盹儿。花小麦则和孟老娘一起,抱着小核桃在荷塘边晒太阳,冷不丁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回过头,就见宋静溪领着两个丫头跟在春喜身后,正和颜悦色地冲她笑。
花小麦有短暂的愕然,继而便快步迎上前。也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宋老板,好久不见,您怎地突然来了火刀村?”
宋静溪一脸温婉地拉住她的手:“小麦妹子,咱们真的许久没见面了呢!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就想来瞧瞧你,只是晓得你忙。不好来打扰。收到你的信,见你在信上说,邀我来做客,我便立时坐不住了,忙就跑了来。呵,事先也没打招呼,你别怪我唐突才好。”
花小麦暗地里磨了磨牙。
大姐,您那桃源斋开了那么久,见天儿地和人打交道,难道不知道甚么叫场面话?不过随便客气一句而已,谁能料到您竟真的跑了来?有事就说有事呗!
她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万万不会表现出来的,忙着让春喜送茶和点心来,将宋静溪让到石墩上坐了,笑着问候,说些“这一路可顺利”之类的应酬话。
宋静溪一边与她寒暄,一边就四下里打量了一遍,啧啧感叹道:“小麦,你可太能干了,这地方如今真是大变样啊!记得上回我来火刀村找你,这里还是一间脚店,我还在里面住过一宿呢,没成想,才不到两年时间就被你买下,修了这么大一个园子!这荷塘瞧着真真儿喜人,等到盛夏荷花竞放时,一定美不胜收!”
说着,又转过头去看小核桃,惊呼起来。
“小麦,这是你的孩子?长得可真是俊俏!你几时成了亲,我一点都不知道,呀,你看我……来得匆忙,也没有带甚么像样的物事,这头回见面,该给孩子见面礼才是呀!”
顺手就从青荷那里接过一只荷包,塞进小核桃的襁褓中,百般称只是一点小意思,切莫推拒才好。
那荷包鼓鼓囊囊的,瞧着很有点重量,多半里头装着金银锞子之类的物件。花小麦推辞一番,也就谢过她,不动声色地与她聊些闲话,并未曾主动问起她的来意。
宋静溪寒暄两句,便又自青荷手中接过一个小竹筐,送到花小麦面前。
“喏,可巧我来的头一天,一个朋友送了我一筐这东西,说是叫番柿子,咱本地没有。我初时不认得,壮着胆儿吃了一个,酸酸甜甜,滋味竟是极好。想着要来看你,便拿了几个给你尝尝,你可别嫌弃。”
番茄?
花小麦低头朝那筐子里扫了扫,唇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与番椒一样,这玩意儿在如今这年代,还算是个稀罕物,吃过的人可不多,宋静溪这份礼,不可谓不重了。
那么……
无论她所求为何,这事儿都一定不会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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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话 不是冲着你
宋静溪带来的那几只番柿子,至多只能做一道菜而已,但若能忍住嘴馋,将其尽皆播种于田间,来年,花小麦手里便可多得一样市面上少见的新奇菜蔬,眼见着又是一笔收入落进口袋。
她晓得宋静溪是专门送这好处来给自己,不愿承情,当晚在稻香园便将那几个番柿子拿去厨房烹制了,格外又做了三五样精致小菜,陪着宋静溪在鱼塘边闲话家常。
说起来似乎有点可惜,不过,不是她夸口,以她现下的财力,要弄两个番柿子来,还不算什么难事。连顺镖局中有大把常年走南闯北的镖师,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去得,无论她想要什么,只需跟孟郁槐说一声,就一定能给她淘换回来。
所以,她又何必因为这几个番柿子,就欠上宋静溪的人情?
这个年代的番柿子其实长得并不十分好,不是那种红彤彤的颜色,微微有些泛青,个头也算不得大。花小麦便将它去皮切成小块,同剥了壳的青虾仁下锅快炒,只少加些盐调味,起锅时再撒一簇葱花,便简简单单地送到了宋静溪面前。
“这东西,我原本也不知该如何烹煮。”
她微笑着对宋静溪道:“去了皮之后才发现,它果然如您所说,散发着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仿佛极开胃,于是便索性壮着胆拿来炒虾仁试试,只不晓得能不能合您的口味。”
宋静溪略略有些讶异,朝盘中那鲜红碧绿的菜肴看了又看,终究没忍住,含蓄笑道:“我是想着,你们住在村里,家中多少都有些田地,若能将这番柿子种下,来年还能添一项收成……”
花小麦似乎很不好意思,低头抿抿嘴角:“不瞒您说。这东西我还是头一回见,方才在厨房里问了问大家伙儿,也都对它闻所未闻。村里从没有人种过这东西,万一出了岔子。我也不晓得该去向谁求助,岂不反而糟践了东西?倒不如拿它来做道菜尝尝鲜——呵,您别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宋静溪心下明白,嘴上却不好点破,拈起一只虾仁送入口中,登时连声赞道:“呀,我常说小麦你是个在厨艺上头最有天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番柿子与青虾仁的味道十分契合,如今天儿渐渐有些热了。吃一口这个菜,真真儿爽口爽心。你以前从未见过番柿子,难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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