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簌晓
并非是陆时鄞同陆时旸有多相似,而是邓生但凡瞧着同陆时旸有关联的人或物,他的心便如刀绞。
他只能用着自己的方式复仇。
他想让穆太后也尝尝,小心翼翼保护的宝贝被旁人砸碎的滋味,沉浸于痛苦中身亡。
穆太后树敌甚多,活得极为谨慎,每日餐食茶水皆有太医、太监轮番查验过才可入口,邓生将毒药涂在了唇间,每次侍寝便抹一点,日积月累这毒入骨髓,唯有中毒者太过激动、心神遭挫时才会发作,发作时症状同中风无益。
彼时穆太后便是毒发昏迷,若无解药过不了便会衰弱而亡。
邓生将故事讲完,冷不丁地开口:“陛下很幸运,觅得了一位好皇后。”
他从唇间吐出深深叹息:“若是先帝也像你们这般,结局会不会好些。”
陆时鄞沉默良久,声音低低地:“至少,他从未后悔过。”
他看了眼窗外,算算时间,穆冠儒快要到了。
陆时鄞道:“朕先前保证的依旧有效,明日朕派人送你出宫……”
“不必。”
邓生突然打断了陆时鄞的话,他脸上浮起了笑容:“我活不久了。”
那是一种早有预料、认了命的安详笑意,又是无可奈何的微微带苦的笑。
似乎这样笑,他便能离旸公子更近一些。
“那毒没有解药?”
邓生点点头,犹豫了会儿方才轻声道:“如果方便,可以将我的尸身焚尽,将我的骨灰洒在帝陵的附近吗?”
按礼法说,入帝陵皆是皇室子嗣,他是万万没有资格地,可若是洒在空中便无那么多顾忌。
得到陆时鄞的允诺,邓生闭上眼睛竟有些期待,若是他足够好运,风便能将他带去旸公子的身边,他的每一分都能守护在他的身边。
穆冠儒很快便赶到,先是匆匆地来看了眼穆太后的情形,同太医交谈了几句,这才面色铁青地看了眼一直守在房内的宜欢公主和沈初黛。
宜欢公主战栗着身子,却还是克服着恐惧跑了过去,祈求道:“堂哥,我知道我犯了错,我知道错了,我求你了饶他一命,好不好,我求你了!”
穆冠儒沉下声音训斥道:“胡闹!你母后便是太放纵你了,才任由你犯下如此祸事。如今哪来的脸面求我,那个淫\乱后宫的东西留着,你是想待你母后醒来,在气晕不成!”
听得穆冠儒并不打算要留下邓生性命时,宜欢公主脸色白得宛若在水里泡过的一样,声音呜咽着:“堂哥,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放过他,放过他一命吧!”
穆冠儒狠狠地等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便往押着邓生的配殿走去,宜欢公主见状更是绝望,她尖叫着“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她想要跟着过去却是被穆冠儒带来的手下拦在了殿里。
沈初黛看着绝望哭嚎的宜欢公主,心中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好了,有你皇兄在,暂时不会出事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穆冠儒进去不久,便被邓生夺了刀刃插入胸口自尽了。
听到声响宜欢公主神色癫狂,不管不顾地便往外冲着,被人拦着便拔下头钗抵着脖子威胁,这才冲了过去,刚出去便瞧见穆冠儒面色阴沉如水,一身血的出来。
她心中一咯噔,往殿内看去,只见邓生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人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
宜欢公主脑中一根弦崩断,她冲向穆冠儒嘶吼着:“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你怎么可以!”
穆冠儒显然耐性已经到了极点,不留情面地将她的手一甩,宜欢公主因此跌坐在了地面上。
他狠戾着声音吼道:“你就算胡闹也该有个限度,那个戏子是有备而来,今日之事皆由他谋划。”
腹部却是猛地一痛,穆冠儒往下一扫,那儿正插着一根金凤钗,宜欢公主猩红着眼,满是杀气嘶吼着:“你杀了他,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最终这场闹剧由穆太后中毒昏迷,穆冠儒腹部受伤,宜欢公主心神受创了结。
******
沈初黛抱着邓生的骨灰盒站在陆时旸墓前,邓生的请求是将骨灰洒在帝陵外,只是帝陵实在太大了,这儿埋着大延数十个帝后,若是命不好,风将他吹不过去怎么办呢。
彼时她已经从陆时鄞那儿听得了所有的故事,她心中对邓生的厌恶消散了些许。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邓生是,陆时旸是,穆宜沅亦是。
这个故事里没有整整意义上的好人坏人之分,只有立场之分。
若是她为穆宜沅,大概也无法真正作出抉择,一方是丈夫、一方是家人,哪儿都割舍不掉。
沈初黛依偎进陆时鄞的怀中,轻轻地叹了一声:“陛下,若您站在先帝的角度,您会如何呢?”
“你亦是我的唯一的选择。”
陆时鄞顿了顿,唇微勾了起来:“好在,这也是正确选择。”
作者有话说: 其实已经接近尾声啦,这周左右就会完结,么么哒!
☆、第八十六回
这个年过得注定不安生, 穆太后中毒昏迷,纵使太医院流水一般的参汤中药, 她还是没撑得住半个月便衰弱而亡。而穆冠儒也因为宜欢公主那一刺而遭受了重创, 连请了十几日的病假。
陆时鄞便趁着这个机会,以‘大梁与夏国结亲、意图同大邺结仇’的由头, 派遣朝内的将领前去各边境驻守。待穆冠儒收到消息时阻拦已是迟了,他伤势未好便强行进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陆时鄞却是不似往日乖顺的模样, 不慌不忙地分析形势将他的建议驳回。
此举让穆冠儒脑中警钟愈加敲响。
陆时鄞终究不是那个能让他们操纵在手心里的病秧子。
两方势力针锋相对下,形势愈加严峻下, 终于迎来了穆宜萱生产之日。穆宜萱发动之时是半夜, 比宣告出来的预产月份早早提前两月, 由头是姑母逝世穆宜萱伤心过度而早产。
沈初黛被歌七叫醒, 披了件大氅便往承乾宫赶去。
还未到达便听见里头铺天抢地的痛叫声,自从穆太后崩逝、沈初黛接管各宫事宜后,穆宜萱许是怕沈初黛秋后算账, 除了穆太后的葬礼,其余时间以着安胎的名义待在承乾宫半刻都不敢出。
沈初黛也忙着学习处理后宫事宜,说起来今日倒是穆太后去世后,她第一次来此。
她下了凤辇, 便瞧见陆时鄞颀长清贵的身影站在长廊下。
沈初黛微弯了下唇角, 提着大氅便往那儿跑去,见他回过头来,好看眉眼间止不住的疲倦, 不由有些心疼地开口道:“这里有我等着,陛下去歇会儿吧。”
按照计划过不了多久他便需要御驾亲征,在此之前他需要将所有的事宜部署下去,时间还是太紧,他已经连着几日只睡一两个时辰。
“还好,不是很累,我同你一道等。”
陆时鄞将她被风吹开的大氅细绳重新系好,叫人搬来椅子,两人坐了下来,他轻轻将她的脑袋推向自己的肩头:“许要等几个时辰,若是困了,你便睡会。”
沈初黛靠在他的肩头,听着里头穆宜萱的惨叫声音,想到往后自己也要受这般的苦楚,眉头不由挑了挑。
她指尖轻轻移向平坦的腹部,不过孕育一个小生命的神圣使命感却是冲刷了那淡淡的恐惧。
沈初黛弯唇问道:“陛下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问了许久却是没得到答音,耳畔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她轻轻转了脑袋去瞧,见陆时鄞闭着眼睛,想是太累了,撑不住睡去了。
穆宜萱在里头煎熬了两个时辰,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她顾不得平息呼吸,便沙哑着声音急急问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她心中忐忑不已,这孩子是她费尽心机所生,若是是公主便功亏一篑了!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穆宜萱听得此话,激动喜悦地快哭了出来,却是没主意产婆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产婆冲旁边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人私下里将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调换了个个,随机便抱着孩子出门宣布喜讯。
沈初黛瞧了眼襁褓里的孩子,他的眉眼还没舒展开来,五官皱成一团像一只小猴子,这个婴儿是陆时鄞一早准备着的,看来穆宜萱生的是女孩。
陆时鄞见沈初黛一直好奇盯着,轻声道:“抱抱他。”
沈初黛慌忙摆手,这小婴儿这般小而柔软,她怕自己稍不留心把他弄疼,却是见陆时鄞直接从产婆怀中接过了孩子,又递到了她的怀中。
感受到那小小柔软的存在,她一颗心都化了。
陆时鄞顺势环住了她,在她耳侧轻声说道:“宫里头下一个喜讯是你的,别让我等太久。”
******
随着皇长子的降临,陆时鄞与穆冠儒的矛盾终于激发到了顶峰,起因是陆时鄞派系的官员以皇帝身体康健为由,要求穆冠儒放权让皇帝亲征。
自从陆时鄞身体好转后屡屡违背穆冠儒的意思,穆冠儒心头便生起了杀意,而穆宜萱所诞的皇长子更是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只要陆时鄞死了,他便可顺理成章地扶持皇长子上位。
皇长子尚且年幼,自是要比越来越不听话的陆时鄞要强的多。
于是穆冠儒面上假意答应放权,背后却筹谋着要如何让陆时鄞不知不觉地死去。
因为穆宜萱早产两月,宫中对于这小皇子的血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穆宜萱本就心中有鬼,加之陆时鄞偶然几句推波助澜,便让她心惊不已、倍感忐忑。
终于有一日穆宜萱乔装改扮地前来摄政王府求穆冠儒,她将事情全盘拖出,哭得梨花带雨:“兄长,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妹妹了,若是让他知晓真相,妹妹同皇长子必定活不了。”
穆冠儒在朝政上也被陆时鄞逼得步步紧退,已是焦头烂额,早已没有心思去训斥穆宜萱。然而此事无形间却是又加紧了他,除去陆时鄞的动作。
彼时正值忠国公称病还京,济北王开始骚动、举兵造反,然而因为先前同大梁结仇,大邺所能用的将领几乎都驻扎去了各边境,事到如今满朝已无人可用。
他便召集手下群臣上书谏言,建议皇帝御驾亲征,方能鼓舞士气。
穆冠儒自以为此举让陆时鄞陷入了两难之境,若以身体缘由推辞御驾亲征,势必无法再逼迫他放权,可若是答应御驾亲征,战场上却是危险重重。
他倒不知晓,这一切皆都是陆时鄞安排、布局好了的。
陆时鄞表现出为难的模样,推辞连连,穆冠儒手下的群臣不依不饶,干脆在玄武门门口跪下请求皇帝御驾亲征。
终于在群臣们跪满了三日后,陆时鄞没了法子,只得勉强答应群臣的谏言。
战事不等人,很快便到了点兵出发的日子。
天还未亮,沈初黛便早早地起身,亲自为陆时鄞一层一层的穿上盔甲,她心中担忧地很,此去路途遥远,若是他有什么不测,她根本来不及前去。
若不是她必须要坐镇宫中、进行下一步计划,她恨不得跟着一道前去。
陆时鄞似乎瞧出了她的忧心,挽起她的指尖轻轻亲吻,柔声道:“不用担心,我必会平安回来。”
沈初黛手臂环上他的腰身,一想到他们或许有很长时间无法见面,她的声音有些闷闷地:“我在这儿等你回来,你定要好好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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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鄞就这样地走了,起先每隔三日便会派人送书信回来,后来随着战事的紧张升级,改成了七日一封。
沈初黛将这些书信好好地折好放于匣子中,默默扒着手指计算着,大概还需要再收到几封信才能等到他回来的消息。
虽然是一早商议好将计就计,可冷不丁陆时鄞战死于沙场的消息传来,沈初黛还是心里头一惊,她的神情惊惶痛苦,瞒过了所有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怕这是假戏真做了。
好在到了日子,熟悉的重生并没有而来,这让她心安不少。
陆时鄞战死沙场,最高兴地莫过于穆冠儒与穆宜萱,穆宜萱表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可就连走路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这消息刚一传来,穆冠儒便施压于朝臣,借由他们口中说出“国不可一日无君,以防纷争四起,宜早定大计”。
于是在朝臣们的诸多恳求下,穆冠儒“不得已”地将小皇子的登基典礼提前。
登基典礼前一日,沈初黛秘密前去了月华宫,月华宫是穆宜沅的住所,自从两年前先帝死后,穆宜沅鲜少出门,只有在极重要的场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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