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簌晓
穆宜沅瞧见她到来,露出了惊讶的目光,说起来两人并不相熟,此次拜访倒还是第一次。
穆宜沅让宫婢奉了最上等的茶点上来,笑容有些讪讪:“娘娘莫要嫌弃才好。”
沈初黛笑着摇了摇头,仔细打量着穆宜沅,她要比先前更瘦削了,想是先帝去世后她也并不好受。
她用着茶点,同穆宜沅交谈着,她叹息着抚上自己的小腹:“我尚且还未有子嗣,皇上便早早逝去。说起来皇嫂要比我好得多,听说您先前同先帝有个孩子。”
穆宜沅闻言神情不由微僵,她与陆时旸确实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也孕育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她曾经也被他的柔情蜜意所迷惑,可那些不过都是假的。
他夜夜留宿于她宫中,她的肚子却丝毫不见动静,他看着她为此苦恼、夜不能寐,到处寻觅名医,却还是雷打不动地让人安排避子的药膳给她,将她蒙在鼓里,美名其曰为她调理身子。
可那药膳也不是万能的,大概是老天垂怜,终于她还是怀上了孩子。
她欣喜若狂、万分激动,甚至没有在意陆时旸并不如她意料中的那么开心。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诞下皇长子,明明她睡过去前孩子还好好地,可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同她讲皇长子夭折了,她甚至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穆宜沅悲恸万分,心情郁结了许久,可纵使这般她都未将事情往陆时旸的身上想,还是她精通医术的闺间密友进宫探访,无意间撞见了她在喝补药,惊讶之余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何喝避孕的汤药。
她才知晓她被陆时旸瞒得极惨,直到听到了他们商议之事,她才肯定下来,陆时旸恨穆家入骨,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生下孩子。
虽然事情过去良久,一想及此穆宜沅的心仍隐隐作痛,她淡笑着:“便不谈此事了。”
却没想到沈初黛道:“皇嫂,若我说那孩子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大结局啦,我争取早点码出来。
☆、第八十七回
穆宜沅眼睫猛地一颤, 忍不住惊愕出声:“你说什么?!”
随即她的眼圈突地红了起来,低声喃喃道:“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是不是?”
穆宜沅的眸光紧紧盯着沈初黛的唇, 心头又期待又害怕, 希望那孩子活着,又害怕他还活着。若是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那她岂不是白恨陆时旸这般长时日,她甚至……
一想到陆时旸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模样, 她就几乎无法呼吸。
沈初黛轻轻苦笑一声, 微颌首接着说下去:“您最是知晓当年的行驶,皇室中一旦有了皇长子, 便意味着穆冠儒有了新的选择, 本就如履薄冰的皇兄更是难熬, 最坏的结果您如今也瞧见了, 陆时鄞也被他害死了。”
说到此她声音有些哽咽:“皇兄只能将您的孩子暂时藏起来,待所有事情停息再告诉你所有的真相。这些年来你只觉得皇兄欺骗了您,害死了你的孩子, 可皇兄对您的心意,您真当觉得那都是假的吗。”
穆宜沅默不作声,豆大的泪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沈初黛的话宛若一根针戳破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这些年她一直在说服着自己, 陆时旸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她所作所为是正义之举。
她想到了自己活着的那个孩子,死寂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穆宜沅抬眸看去, 长睫上还有未来得及落下的泪珠,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我的孩子还活着,他在哪……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能,不过好事总是两难全,皇嫂该做个抉择才是。”
穆宜沅急声问道:“什么代价?”
沈初黛看着她,轻声道:“您将失去先皇后的身份,‘穆宜沅’永远地在今日死去。”
这个秘密是邓生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个筹码,明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可陆时鄞还没有传来消息,她只能用说定好的方式拖延新帝的登基大典。
如今的形势,唯有穆宜沅“去世”,才有可能成功拖延登基大典。
穆宜沅先是一愣,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要送我假死出宫?”
沈初黛从袖间的药瓶中掏出一颗药丸,将它轻轻放在了茶碟上:“此药服下会让您昏睡十二个时辰,期间状态与死人无异,我会派人秘密将您调换,送您出宫。”
穆宜沅呆呆地盯着那颗棕色滚圆的药丸看了良久,她抿了抿唇:“我的孩子还在世上,你要如何证明?”
沈初黛从袖间掏出了块赤金锁,放在药丸旁边:“他左手腕内侧有一点红痣,长得很像皇兄小时候,尤其是眉眼。他很聪慧,刚会背了《弟子规》,您彼时出宫正好可以赶上亲自教授他书法。”
穆宜沅撺紧了那枚小小的赤金锁,她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这赤金锁是她亲手给孩子挂上的,她绝不会认错!
她狠下心来,将药丸拿起混着茶水一道吞了下去,趁着神志还清醒她轻声道:“谢谢你。”
沈初黛出了月华宫,重新回到坤宁宫。
路上歌七不由好奇地问道:“若是先皇后不肯假死出宫,咱们要如何?”
沈初黛面色宁静:“我会直接逼她吃下去,那个纵容她作出错误选择的人已经死了,这是正确的选择也是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若是她一直留在宫中,清算穆家那日,她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
沈初黛是被轰鸣的丧钟声吵醒地,她疲倦地微旋了下太阳穴,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稍微梳洗了下便准备前去月华宫。
可尚且还未来得及出了坤宁宫,便听见宫婢在门外高声惊呼道:“摄政王、摄政王,您不能进去!摄政王……”
沈初黛抬眼瞧去便瞧见穆冠儒快步走了过来,随着他的步伐衣摆的金线滚边翻飞着带起一阵风,他淡色眼眸盛满了怒气,酝酿着风暴,上前便准备拽住沈初黛的手腕,却是被她灵巧闪过。
他怒不可遏:“这个时候作出此事,沈初黛你疯了?!我告诉你,陆时鄞已经死了,便是你再废心思延迟新帝的登基典礼,也无济于事。”
沈初黛冷着俏脸,呵斥道:“你放肆!新帝未登基,我便还是皇后,便是登基了,我也是太后,你这般同我讲话,成何体统?”
穆冠儒突然冷静下来,随即阴恻恻的一笑:“黛儿,你若想继续当这皇后也未尝不可。”
沈初黛微微蹙眉,听到他继续说道:“待我登基后,便娶你为后。”
沈初黛心头一惊,没想到穆冠儒的野心这般大,不仅是要操控傀儡皇帝,竟还妄想着成为皇帝,他如今大概便做着待皇长子继位几年后禅位于他的美梦。
她心中厌恶,大概是被穆冠儒瞧了出来,他轻轻一笑:“不愿意也无妨,我会让你愿意地。”
“我同你无话可说,先皇后殡天,我还需要前去打理后事。”
沈初黛绕过他,便准备往宫门口走去,刚走至门口却是瞧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宫廷禁卫,纵使她武艺精湛,却也无法做到以一敌百。
“沅儿殡天是你做的吧?”
沈初黛转过身,看着他淡色瞳孔,泰然自若地道:“看来摄政王对我的误会太大,我同先皇后无冤无仇,此事怎么可能是我做的?”
穆冠儒逼近一步,声音低了下来:“黛儿,你便是不承认也无碍,我虽是愿意纵着你,但也不愿瞧你坏了我的好事。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委屈你待在坤宁宫里了。”
穆宜沅殡天,他作为穆宜沅的亲弟要及时到场,说完话他便让人封了坤宁宫,走了出去。
似乎是吃过上次的亏,穆冠儒此次做了实足准备,坤宁宫上下都换成了他的人,她们各个身怀武,沈初黛便是想逃出去也无法做到。
更何况他让人送来的食物同水都下了软骨散,服下便全身无力。
好在穆宜沅假死的事宜已经安排好,便是沈初黛不出现也无碍,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只能待在坤宁宫中。
穆冠儒常常来瞧瞧她,他倒是对她宽容得很,纵使她冷脸相对、冷嘲暗讽,他却从不恼。
终于在穆宜沅“去世”后的一个月迎来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此事她还是从看守着她的宫婢嘴中听得,她心中不由有些忧心,不知晓她为陆时鄞争取来的一个月时间究竟够不够。
当日沈初黛早早地便坐在外头的院里,期望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吉时到了,她听见外头钟鼓齐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难道说终究是来不及吗。
沈初黛慢慢地站起身,突地听见钟鼓的声音停了下来,她心中忙是一喜,她也是登基为帝过的,自是知晓这钟鼓的声音至少需要半个时辰,可如今提前结束,便预示着中间出了意外。
她忙是不顾周围宫人讶异的目光,将耳朵贴在了宫门上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兵戎相见的声音。
沈初黛心中的喜悦更甚,她一颗心砰砰砰地就要跳出来。
是陆时鄞回来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沈初黛听见外头看守的禁卫离开,她却是不着急出去,她服用了大量的软骨散,武力和力气都使不出来,此时两方正打得激烈,她这般出去纯属添乱,倒不如安心在这儿等着陆时鄞前来。
等待的滋味极是难熬,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沈初黛终于听到了外头层叠的脚步声正朝着这儿走来,她心中欣喜快步地迎了上去,然而随着宫门地快速打开,她顿在了原地。
因为门外的不是旁人,正是穆冠儒。
彼时他的模样极是狼狈,一向淡漠的俊脸上血迹斑斑,身上的绯色绣仙鹤官服被划开,血将里头洁白的里衣染成了红色。
沈初黛下意识以为穆冠儒是要来劫持她的,转身便准备跑,可腿上使不了力气,刚挪了两步手腕便被穆冠儒拽住,便急急地往外拖。
他将她抱上了马,在几十名亲近的守卫护送下,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沈初黛被迫地同穆冠儒东窜西躲了几日,因着情况紧急,住宿与吃食都极为粗糙。
穆冠儒瞧着沈初黛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粮,低声道:“委屈你了。待我们离开大邺,我便让你恢复往日的吃食用度。”
要不是太饿了,沈初黛都想直接把手上的干粮扔他脸上,这孙子干粮和水带的不多,但软骨散却是带的足够,及时到了此番地步,他还是持之以恒地喂她软骨散。
这样的日子沈初黛挨了几日,终于他们在逃跑路途中,被一群官兵拦住了去路,密密麻麻的官兵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官兵们竖起弓箭,直指穆冠儒。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放下弓箭!”
沈初黛心中一喜,这是梁缙的声音,这代表着陆时鄞也在,她高高地扬起了脖颈,瞧着官兵们有序地让开了一条路,那个颀长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瞧见陆时鄞,她眼圈突地有些泛红,随即又担忧起来,如果穆冠儒以她胁迫陆时鄞该如何。
沈初黛正思虑着,却是听见穆冠儒在她耳后轻轻的问:“黛儿,你后悔过吗?”
她一愣:“后悔什么?”
“十年前酉县附近,你救的人,悉心照顾的人是我。”
沈初黛蹙着眉,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那时的记忆,那时言复要求她天天为他砍上一石木柴,她便在附近的森林中砍柴。
那日她突然想吃鱼,便将柴火摞得整整齐齐放在一颗树下,便去捞鱼烤鱼去了,没成想回去的时候柴火不见了,她到处寻找看到一人倒在地上,还抱着她的柴火。
沈初黛长睫猛地一颤,这人是穆冠儒,怎么会?
“那时救了我,后悔吗?”
穆冠儒话音刚落,便急急地咳嗽了两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肩头,沈初黛低头望去,见着黑红的血液在她肩头晕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他竟是服了毒。
沈初黛不明白,若是挟持她,他明明还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他竟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穆冠儒声音有些虚弱,催促道:“黛儿,我……没有时间了,请你告诉我。”
“不后悔。”
沈初黛看向远处的陆时鄞,她的眸光柔和:“救人是正确的事,我没有做错。该后悔的不是我,而是做错事的人。”
穆冠儒低低地笑了起来,喃喃着她的名字:“沈初黛。”
她的名字绕在舌尖,带着一丝隐隐的甜蜜。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杀了兄长、取代兄长,结局会不会大不一样。
可是如沈初黛一般,他也从未后悔过。
他只是在旁人负他和他负旁人中作出了抉择罢了。
沈初黛突地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心猛地一跳却是连转头的力气都无,满眸都是朝她走走来的陆时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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