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艾薇进入瀑布的时候还随身带着自己那只手提箱，里面充裕的压缩魔晶和她随身佩戴的那枚魔晶项链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能量。
“我对你提出这样要求，是不是对你不公平？”老薛继续问。
艾薇摇摇头：“即使你不劝我，我也会走进这道瀑布。人总要有这么个机会站出来，审视自己，审视过去。”
逆流瀑布里确实是混乱的，只是这混乱中的每一幕都与艾薇的过去息息相关：
她看见了埃尔德文在地下城的诞生，她看见英武的龙骑士从一个光线构成的空虚形象变成了有血有肉的躯体，她家的傻龙在一旁欢欢喜喜地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
她也一样能看见埃尔德文的消失，咆哮海的到来，令自己亲手将魔晶送入龙骑士的胸膛，从而换来地下城的重生……
埃尔德文的意识却依旧陪伴在她身边，换了一种姿势陪伴并守护，他依然在……
她在地下城捡到一只恶魔幼崽，从而发现并打开了那座传闻中的通道；
她重新认识了下层位面，甚至还交到了几个外表黑暗内心磊落的朋友；
这些朋友告诉她——因为有这条通道的存在，在下层位面的黑暗里生活的人，终于渐渐都能点得起灯。
可是她的地下城崛起得太快，终于给她惹来了麻烦……天空之城找上了她，他们没有要求她关闭这条通道，而是直接审判，马上将她放逐——上层位面一早就想好了，他们不止不要这条通道的存在，他们要这条通道，从来没存在过。
……
艾薇轻轻地托着下巴。
她意识到一点：感情她离开之后，地下城的繁荣便立即风流云散，通道也被永久关闭了——那没准是因为……
“没错，是我放弃了地下城，一直跟着你。”老薛在她耳边答道。
“因为只要你在，地下城就会在，即便变得贫穷而弱小，即便等级直降到最低，即便在大陆最荒芜的角落寂寞地存在……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生活，我会耐心地陪伴你，知道你回来。”
是的，艾薇也看见了。她看见了自己在异世界的生活，忘记了过去，无忧无虑地长大……学到了稀奇古怪的技能，看有趣的书，大声念诗，玩好玩的游戏。
“我很荣幸，没有错过你这一段没有负担的人生。”老薛回答，艾薇觉得他说话的时候仿佛噙着笑。
“所以你其实一直和我在一起，最后还成了我的游戏系统，是不是这样？”艾薇也自然而然地笑容上脸，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老薛……过去这一段她终究还是能熬过来的，只是会少了很多——乐趣。
穿梭在无数回忆的片段里，艾薇也渐渐释然了：过去种种，值得怀念也值得反思。但现在她有了这么多忠实的伙伴在身边，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想到这里，艾薇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过去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薛定谔的真相，在她窥测之前是“真相”，在她重新拾回之后就立即又有了立场。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置身逆流瀑布，我们应该怎样回去？”艾薇问她的系统，“对了，我以后应该称呼你‘老薛’还是‘埃尔德文’？”
老薛的声音里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羞涩：“都可以的——”
“逆流瀑布月圆时候开启，按照上层位面精灵达尼洛的记载，能够从逆流瀑布中回到本源位面的人，将能够在瀑布中畅行无阻，并且获得无可比拟的能力。”
达尼洛？——艾薇好奇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水幕，她向前伸出手，手指毫不费力地穿过水幕，她的手臂却并没有被淋湿。
达尼洛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无法再用逆流瀑布将她放逐，这个世界也再拦不住她打开位面之间的通道。疯疯癫癫的达尼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千方百计拦阻她返回北方地下城。
可是无可比拟的能力——艾薇忍不住笑起来：“我哪有什么无可比拟的能力，我的能力全部来自于你们，来自于我身边的人。是他们在为了心目中那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努力，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偶尔从旁点拨点拨，在后面推一把……”
老薛也随之笑了，他却说：“可是你身边的这些人，也是因为你，才最终聚在了这里。你的热情与亲和力，恐怕才是你真正无可比拟的魔力。”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又追加了一句：“这不又有人追随你而来了？”
艾薇一回头，竟然看见了小恶魔也出现在逆流瀑布里，浑身上下被水浇得透湿，身上的斗篷却被解下来抱在怀里，哆哆嗦嗦地向艾薇开口：“艾……艾薇小姐……”
“我也能像他们……他们一样，喊你艾薇姐吗……”
艾薇一听就来气，拜托，对方就算只是个小恶魔，可也已经百八十岁了好码？竟然还喊人家“姐”？
“我……我代表整个下层位面向你表示道……阿嚏，道歉！”小恶魔终于把他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确实算计了你，并且想方设法挑起你和天空之城的矛盾，是我们让你卷入了危险……我们根本没在乎真的，对不起。”
小恶魔一边说，艾薇渐渐地想起了他——这个当初她在地下城核心附近捡来的小家伙，一露脸就被巨龙多罗看上了，顶在龙头顶上玩儿，结果被吓得不轻。现在都能冒充天空之城的观察员来算计自己了？
艾薇一边笑，格林一面脸红，知道自己再怎么“装”，自己的过去也无法瞒过已经唤醒记忆的艾薇。他鼓足勇气继续往下说：“请原谅我尾随你进了逆流瀑布，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下层生活的人们，既然见过了星空就没办法再忍受无边的黑暗——艾薇姐，我们只想请你帮助我们，星光已经散去，夜很长，请你像过去曾做过的那样，请你再次点亮你的灯吧！”
格林的话音刚落，老薛忽然在艾薇耳边提醒：“不好！小恶魔是第一次进逆流瀑布，你需要保护他的安全……”
话音还未落，格林的身体忽然一晃，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后向前，将他狠狠地拖拽着。艾薇一个箭步就伸出了手，她手中却只握住了格林那件斗篷。
小恶魔则扯住了斗篷的另一头，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了他的斗篷，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斗篷的布料里。可这还是无法完全阻止他被向后拖拽的趋势，眼看这小恶魔就要落入逆流瀑布那混乱无序的时空乱境里。
第138章
“轰——”
一枚魔能弹从远处的阵地上发射, 呼啸着冲原魔晶地下城入口附近落下来。
西索一口气没能提上来，手下一慢，眼看这一枚嚣嚣呼叫的魔能弹就要落在眼前的阵地上满地开花。他的火系魔法固然厉害，已经击落了不知道多少枚在空中飞舞的兵器，可也不能总这么无休无止地使用。
“星辰落尽大海枯竭，
能够颠覆世间万物的真神啊,
请在此刻，将慈悲赐予被你抛弃的生灵吧！”
就在此刻, 西索忽然听见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唱诵声。听见朋友的声音, 西索登时精神一振。
米兰达双手推出，生成了一个球状结界, 冲着魔能弹而去。结界和魔能弹在空中胶着的时候, 西索已经缓过一口气, 一束火焰跟了出去，在空中引燃了魔能弹, 那枚魔能弹像是礼花一样在空中爆开, 四散落在双方的阵地上, 已经不能再造成任何伤害。
“幸好有你——”西索喘着粗气望着米兰达, 年轻的精灵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示意没什么，如果不是西索带人在这儿一直守着, 魔晶地下城可能早就失守了。
“这些是天空之城派来的正规军。”米兰达话不多，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警惕——这已经不是那些为了钱而战的雇佣兵了, 这些是天空之城派遣来的正轨军人，忠诚于执政团，执行执政团体的命令。
西索身边，罗珊娜的形象颇有些狼狈，她的头发散乱，娇美的面孔上也有些黑灰。西索见状忍不住又劝了一句：“学姐你要不先回去……？”
罗珊娜却两眼放光：“原来天空之城派来的正规军啊！”
“我们地下城的魔能机械一向是用于民用，用于和平开发，也就这次艾薇给了任务之后才开始研究魔能武器，现在跟人还有老大这么一截子差距……”罗珊娜说的是实情，西索与米兰达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都有些沉重，知道单凭他们就这样撑下去，一定撑不了太久。
谁知罗珊娜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很想将身体探出掩体，被西索制止了之后，罗珊娜叹息道：“要是能把敌人的魔能炮拖一两台回来看看，那对研究该多有帮助呀！”
米兰达登时与西索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罗珊娜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思路。
还没等两人交换想法，米兰达已经轻飘飘地掠出掩体，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向对方阵地轻轻飞过去。
西索马上跟上，他没有米兰达那么轻快，但是他“火力”强大，直接为哥俩都做了掩护。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冲到对方阵前，天空之城的雇佣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紧接着两人像是逛街一样在敌人阵地跟前转悠了一圈，挑了一架看起来最好的，由米兰达一个人单手直接给罗珊娜“拎”了回来，西索在他身后掩护，掩护的方法是直接将剩下的魔能炮一一摧毁。
很快天空之城的魔能炮摆在了罗珊娜面前，罗珊娜眼中立刻都是狂热，似乎在阵地跟前就想要把这件东西拆开来研究——按照她现在对魔能机械的理解，这完全做得到，而且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问题是，在西索和米兰达这次快速袭击之后，对方的阵地很快沉寂了片刻，很快又推出了整整一长排魔能炮。受了伤的士兵很快被从战场上清理掉，又一批冷酷无情的士兵站上了前线，随着一声号令，几十座魔能炮同时发射。
这回西索和米兰达都来不及行动，两人一声令下，罗珊娜和她附近的哥布林与地精全都躲进了掩体。
火光闪烁，巨大的爆裂声传来，烟尘伴着灰土簌簌而下，几乎要把掩体填满。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西索待第一波冲击过去，就要探头出掩体，被米兰达一把拉住，摁在地面上。另一枚魔能炮将将在他俩躲着的掩体跟前炸开，强烈的冲击几乎将西索的身体撞在掩体的另一边，他眩晕了片刻，醒过神来，爆裂声已经止歇，看起来这些魔能炮充填弹药需要时间。
米兰达只冲西索比了个手势，就单枪匹马地冲出了阵地。西索伸手一拉没能拉住。他喘一口气的功夫，米兰达已经冲到了对方阵前，徒手拎起一架魔能炮，直接其他几架跟前扔出去，登时砸扁了好几架。
天空之城的正规军可能能预料到米兰达的勇武，却再也没想到他能这样勇武。
于是弓箭、铁矛、魔能炮、魔能火铳，纷纷向米兰达转了过来。米兰达距离敌人的阵地太近，他行动又快，瞬息间已经是数进数出，对方的火力纷纷落在了自己人身上。
但是米兰达也有损耗。
纯血精灵也会疲劳，也会受伤，也会因为看不到希望在哪里而在心里狠狠地堵着一口气……
米兰达的动作只稍许停顿了一下，敌人已经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但在这时候西索已经冲了上来接应朋友，他丢出两个火球，立即带着米兰达往回赶，己方的哥布林和地精们自有魔能驱动的投石机和弓箭帮助他们掩护。
可就在这一刻，西索和米兰达同时听见了背后魔能炮上膛的声音。
显然米兰达破坏了不少，但总还是有那么一具，是能用的。
两个年轻人同一时间感受到了面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对于他们的年纪来说来得实在太早了一点。
但还没等他们再多转一分念头，一个沙哑而沉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唱诵传来：
“星光散去夜儿遥遥，
能够颠覆世间万物的真神啊，
请在此刻，将慈悲赐予被你抛弃的生灵吧！”
这声唱诵与米兰达的所学非常接近，与米兰达不熟悉的人恐怕根本听不出差别。
一座幽暗的结界就此出现在米兰达和西索身后，瞬间替两个年轻人抵挡了尾随而来的魔能炮，在结界外炸开，火星散落在结界表面，仿佛是宁静夜空中散落的星星。
米兰达听见这一声唱诵自然无比惊愕，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在最危急的关头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西索却先一步把人给认了出来：“你是诺兰？”
黑暗精灵诺兰，在下层位面等候了很多很多年，随时等候着出现光明的诺兰。
他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个性，扭头看向米兰达的时候，全是挑衅的眼神：大家都是精灵，你还有没有能力再战？
米兰达心领神会，冲诺兰微微点头——话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和黑暗精灵一起并肩战斗。
但说真的，他和诺兰究竟又有什么区别，是种族、是出身，还是能力？既然对方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援手，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份好意呢？
诺兰双手一挥，幽暗结界登时一撤，他和米兰达同时冲向对方的阵地……
而西索依旧留在原地，他没有动弹，并不是因为已经避开了危险，而是看到了天边一个奇异的小点正在靠近。
诺兰和米兰达已经冲上前厮杀，纯血精灵和黑暗精灵联手，攻击力比刚才强了不止一倍。他们联手拳打脚踢，魔能炮周围的士兵猝不及防，纷纷后退，将炮留在原地。别处的魔能炮赶紧向米兰达这边转过来，想要发射却投鼠忌器。
米兰达却听见身后西索一声大喊：“龙，快看，是龙——”
阵地上陡然安静了片刻，连天空之城来的正规军也忍不住扭过头，朝西索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么多年了，亚德里安大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龙的踪影，怎么会突然出现真龙？
随着天空中那个小点越来越近，士兵们也忍不住叫出声：“真是龙——”
巨龙豪迈地舒展双翼，在空中潇洒翱翔。但它背上坐着的并非勇武的龙骑士，而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
巨龙身后还跟着一个更小的小黑点，等到近了，人们才认出那竟然是一个恶魔，恶魔背后的膜翼奋力扇动，才能勉强跟上前面的巨龙——更有趣的是，恶魔手里还提了一个箱子，正是这个箱子给小家伙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他几乎是在空中倒吊着提着箱子，千辛万苦地艰难飞行。
正规军的指挥官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号令：“所有魔能炮，掉转方向，开足火力，向天空射击！”
奈何不了距离过近的两个精灵，在空中的龙他们还对付不了吗？
指挥官一声号令，魔能炮便又千辛万苦地转向，调高了角度，对准了龙——
这时龙已经飞得近了，士兵们连龙身上那个女人的相貌都能看得非常清楚。还没等他们操作魔能炮，士兵们已经清楚看见龙背上的女人清清楚楚地比了一个手势。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