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艾薇点点头，脸上适度地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我半个月之前发现的这个丑洞，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你们能帮我看看吗？”
她看上去没有半点要抵抗的打算。
她本来也没打算抵抗。
两名下士一起挪开了壁板，露出地下城黑漆漆的入口。中士手持仪器，伸入入口，探测一阵，转向军官说：“是地下城，等级为Lv1，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开发。”
中士转向艾薇：“女士，你是偶然发现这里的吗？”
艾薇连连点头，乖巧地说：“是呀，那天我只是在清理餐厅的墙壁，有一名客人提出坐在这里感觉有些寒冷，仿佛墙缝里灌着冷风。我就去仔仔细细地打扫……”
她能把一件简单小事说得事无巨细，全无重点，以至于见多识广的军官也只当她是一个絮絮叨叨的小吃店店主。
把十份主菜呈上的时候，艾薇顺嘴问了一句：“长官，这真的是一个地下城吗？”
中士看看军官，然后点点头，说：“是的，美丽的女士，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地下城。”
艾薇登时双手一拍，满脸惊喜：“你们是来这里开发的吗？是的，一定是。”
军官和他的手下相互看看，军官不答话，其他人就都不敢搭腔，只在长官的带领下低头吃菜，时不时表达一下观点：“好香!”
“这个帝王蛛腿肉好嫩，好新鲜！”
“刺身最棒！”
“我喜欢盐焗的。”
艾薇却已经开始感谢上苍：“太好了！有一座地下城要开发了，入口就在我的店里。将来我的生意会有多好啊！入驻的开发者、行脚商人、工匠……全都得在我这儿吃饭！仁慈的老天呀！”
“你们也听说过‘北方异变’的吧？”艾薇转向一直和她说话的那位中士，“这么多年了，图赫镇一个居民都没有。这里离其他城镇都远，虽然挨着寂静海，可是人鱼又上不了岸来我这里吃饭……好几年了，我明明是个美食家团体认证的知名餐厅，却始终只能惨淡经营。你们今天一来就是这么多人，是我最近做过最大的一笔生意。”
“冬天的时候这里飘着大雪，道路一封就是三个月；夏天却又闷又热，寂静海的湿气顺着火焰岭飘下来，汗都出不出来，开发条件真是很艰苦呐……”
几个下属一起听得脸色发白，纷纷转向他们的长官。
那位军官也不接话，任由艾薇在那里“畅想”。等到他吃饱喝足，艾薇收了餐盘，给他们所有人送上热腾腾的苦味岩浆。军官这才叫来艾薇：“店主小姐，我想就这个地下城向你打听一点儿事。”
“我们今天过来，并不是专程为这个地下城来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要去的是魔晶地下城，顺道来这里看看，其实是在为授权开发地下城做准备。”
艾薇一脸懵懂：“授权开发地下城？”
军官温和地解释：“就是开发者交付一定的开发保证金，就拥有了地下城的开发权。在开发过程中，只要按照地下城的级别向上级部门缴纳税金，这座地下城就是开发者的了。”
这时，艾薇听见她脑海中系统老薛高兴地赞了一句：“和你设想的一模一样。”
*
艾薇和老薛曾就卡莱城会怎样处置这个新发现的地下城商量了很久。
虽然艾薇的餐厅地处边陲，她一直留心着卡莱城和巴尔高地的各种消息，知道大陆上主政的大人物刚刚换了一拨，上位的全是立足未稳的政界新秀。
于是她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卡莱城接到了赏金猎人的消息之后，既不会派军队前来武力征服，也不会置之不理。卡莱城最可能的策略是寻找代理开发者。
但是她的地下城地处偏远，物资匮乏；地下城现在的等级又很低，不是一个开发了马上就会有收益的项目。卡莱城在短时之内吸引到代理开发者的可能性非常小。
所以她这个在北方独自生活多年，却又“见识短浅”的女店主，才是这些人眼中，最合适的开发者人选。
当然了，卡莱城的决策者还是让这个百人团来这里看一看具体情况，如果条件合适，也可以考虑开发。可是很显然，艾薇那一番“闲谈”，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对养尊处优的军官来说，住在卡莱城，偶尔带队来这里收收税金，要比亲自在这里负责开发舒服多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这军官就拿出一卷空白抬头的羊皮纸，指给艾薇看：“这就是地下城的代理开发契约，如果你签下你的名字，这张契约可以立即变为你所拥有的地下城开发许可证。”
作者有话要说： 艾薇：开发地下城我不一定会，但是吓唬人我很在行哦！
第5章
一切都在艾薇料中，可是她还在装傻，愣了半天才说：“开发地下城……您的队伍难道不是来接管地下城的吗？”
她故意这么问。
事实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名军官却不耐烦地说：“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我亲爱的女士！”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温和地向艾薇解释：“现在整个亚德里安大陆都处于井然有序的开发大潮中，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维持大陆的公平与秩序。保证各地基础设施的顺利开发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是具体的开发工作我们都愿意交付给来自民间的委托开发者。”
艾薇在心里吐槽：才怪！
如果卡莱城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注重公平与秩序，又怎么会特为招募赏金猎人，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来打听她地下城的消息？
“……前提是，我们的开发者能够一次性缴纳获得开发许可证的金额，并且提前支付一年的地下城税金。”军官脸上终于浮起笑意，“缴清这些款项，地下城就是您的了。”
图穷则匕见，一谈到了钱，地下城立即化身明码标价的物件。
“美丽的女士，这是获得地下城开发许可的价目表，您的地下城地处偏远，开发难度大，我已经获得授权，在此基础上为您的地下城打一个八折。”
艾薇看得瞠目结舌，价目表上的金额，足以让她这几年来积攒的财富一起付之东流。
“另外，这是Lv1地下城的税金，一年只要八百枚金币——您这么知名的餐厅，就算一时没办法开发，您从餐厅获得的利润，也足以支付税金。大陆上多处地下城的开发经验告诉我们，以现有产业养着地下城，是一枚绝对划算的生意。”
艾薇全明白了：赏金猎人向卡莱城汇报的，不止是她发现地下城的消息，还有她的财政实力，日常经营收入，甚至她背后有无势力支持。这些个开发许可费与税金的金额，几乎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经开发的高级别地下城将为您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但如果您一时来不及开发，您依旧可以支付较低级别地下城的税金。”军官循循善诱地说，“亚德里安大陆上再没有比这更具吸引力的投资，连我都忍不住羡慕您……”
“可是，”艾薇心算了一下，仿佛无意说漏嘴似的交了底，“虽然我每年确实是能赚到八百枚金币——可是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钱，买下许可证就支付不了税金，支付了税金就不够买许可证。”
艾薇诚恳地望着军官：“要不，您能不能再打点折？”
作为一个人类社会穿越而来的年轻女性，讨价还价几乎是艾薇的本能。
军官脸色不算很好看，吸了一口气才说：“七五折，不能再少了。”
艾薇飞快地心算，七五折的开发许可费，再加上八百金币，以她现在的财务实力，勉强可以支付。但那样她也就被这些卡莱城来的家伙剥削干净，连雇个人都雇不起。她很乐意见到这个地下城由自己来开发，但是一时间丧失开发能力，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事。
“您看要不这样，我今天只支付许可证的金额，税金我明年这时再支付——”
那军官脸色一变，撑着桌面起身，正要大声呵斥，却听艾薇接下去说：“到时我将支付一座Lv3等级地下城的税金。”
那军官立即说不下去了。
地下城的税金累进递增，Lv3地下城的远比Lv税金的3倍要多。只需等待一年，税金就可以飞快地翻番。
如果到时地下城真能开发到那个级别自然就按Lv3收税，开发不到这个级别，也一样可以着落在这个店主身上还钱，如果店主说还不出钱——那么对不住，可以强迫店主签订长期债务契约，也可以将这家餐厅没收了拍卖……有的是办法。
军官沉吟的同时，艾薇意识到她的策略是正确的。
无本买卖，最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诱之以利，即便是在一年后支付，也照样动人心。
“一言为定，女士。我按照官方价格的七五折，授权你自主开发本座地下城，从明年这时起，您按照地下城Lv3级别的补缴本年度的税金。”军官说话的时候，那名中士手持一枚魔晶记录仪做着记录。
紧接着就是一手交钱、一手发证书。
“请问您将会给地下城起什么样的名字？北方地下城？还是……图赫城？”
艾薇早有打算：“这座地下城的名字将是——薛定谔的地下城。”
军官与士官们：“……明白！”
于是“薛定谔的地下城”这个长长的名字被写到了契约上。
随着艾薇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一卷羊皮纸契约开始闪耀生辉，自动卷合起来，缓缓落在艾薇手中。
“尊敬的领主大人，”自那位军官以下，一行人全部改了口，“虽然您只是代理开发者，但是按照亚德里安大陆的法令，只要您持续按时缴纳税金，您就可以合法开发并管理您的地下城了。”
“地下城开发不易，如果您需要帮助，不妨与卡莱城联系，您可以在那里雇佣专业开发人员，也可以获取有偿的开发咨询服务。”
这就是卡莱城的“一条龙”服务了，除了授权费和税金以外，务求将开发者的口袋掏空空空空空。
临行时那军官厚颜无耻地说：“今天的午饭就当作是我们为这座地下城的光明未来所作的事先庆祝。”他丝毫没提付饭钱的事，立即提出告辞，理由是天色不早，他们需要立即赶往魔晶地下城执行公务。
艾薇也没提付饭钱的事，她将军官和下属送出门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
“待会儿您去了魔晶地下城，请务必替小店宣传一句，美食家认证餐厅，价廉物美，量大管饱……话说魔晶地下城距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那军官压根儿没搭话，倒是最早进店的那名中士冲艾薇点了点头，表示会帮这个忙。
艾薇见这个百人队走远了，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起。她知道那名军官离开的时候心里一定评价她是一个软弱、缺乏常识、容易被欺骗、虚荣又爱钱的小店主。可这种认知正是她需要的。
最好整个亚德里安大陆都认为她只是个无知而无能的小店主，而不会把她看成是个精明而认真的开发商。
“老薛，他们已经走了！”艾薇召唤她的系统，“这里又偏又荒凉，在冬天到来之前这拨人绝没兴趣再来一趟，至少在半年内我们可以好好开发了。”
老薛却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艾薇，想不想看看你现在的财富等级——”
艾薇定了定神，打开她的面板，找到财富等级，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本她33级的财富等级，现在变成了负的Lv7。
明明她为了流动性考虑，手头还保留了一些金币与魔晶。
好家伙！艾薇想，这系统计算财富等级竟然还晓得把未来负债计算在内。
其实她根本还没打算老老实实按Lv3的级别支付税金，谁知这个系统这么实诚，一下把她算成了是个“负资产”的领主。
“放心吧老薛，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不仅能够支付这些税金，我还会拥有一座货真价实的Lv3地下城。”艾薇这么说，“如果那时我的地下城已经开发到Lv5，那我就赚大了。”
老薛叹气：“您还真是一位无比乐观的领主大人那！”
“这么多年，你都还没习惯吗？”艾薇扑哧一笑，提起了她的符文魔法灯，叫醒了龙猫多罗，一人一龙，由她的系统陪伴，猫着腰走进地下城那狭小的入口。
说实话，卡莱城的百人队，在她这里走过场走得也太敷衍了——以至于根本就没发现这座地下城虽然等级不高，可分明事先经过开发。在艾薇看来，这更像是个遗迹，而不是萌新地下城。毕竟哪个萌新地下城会在入口几步之内就安装着宽阔平缓的阶梯。
艾薇手中的符文魔法灯拢着一圈昏黄的光晕，依稀将通往地下城的通道照亮。她每迈一步心里都有种感觉，仿佛这些阶梯都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每一级都切合她的步幅。
“您对此有印象吗？”老薛问艾薇。
艾薇不解：“什么？”
“算我没问……”老薛嘟哝一声，恰逢艾薇来到阶梯尽头，踏上一幅平缓的地面。
“请您，将手中的灯暂时熄灭了吧！”老薛给出提示。
艾薇照做，感受到她眼前的光明渐渐消失。
她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里。
她家那没出息的龙这会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似乎在努力做一条防风保暖的围脖。
渐渐地艾薇的视力已经习惯了黑暗。她扬起头，开始欣赏面前这个广阔而空旷的空间。
多罗也从围脖恢复成为一条小龙，抖了抖翅膀，站在艾薇肩上，与艾薇一道，仰头向着“天空”的方向。
眼前有细细碎碎的光亮，一点一点，闪闪烁烁，在地下城的天穹之间显现，仿佛繁星万点；头顶穹窿则好似浩瀚星河，无边无际，笼盖四野。
美得叫人屏住呼吸。
艾薇望着眼前这幅壮美景象，忍不住暗自感慨：“这回真是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