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上次艾薇来大档案馆时, 正是午休时分，档案馆里没有工作人员或是查阅者，但远处偶然会有人声和脚步声。但今天档案馆里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响动。艾薇伸手算算日子，心想：难道今天档案馆不开放。
但她不相信天空之城会特意把龙骑士和龙的画像放在方厅里，就是为了引她前来一座完全空无一人的档案馆。艾薇默念着“第九区”, 慢慢循着记忆寻找她上次发现传送门的地方, 时不时还得找档案馆的各种路线示意图对照一下。
突然，艾薇听见了一声咳嗽，声音并不响亮, 但是在这空旷而寂静的档案馆里，足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了。
艾薇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知道正是从第九区传来的。她继续放轻脚步，提着沉重的手提箱, 慢慢接近声音的来源。
还未抵达第九区，艾薇就见到了咳嗽的人——
那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正坐在高处低头看书。这个“高处”有可能是档案架的顶端，也有可能是一大叠书本典籍……艾薇在的位置却看不清他到底置身何物之上。
周围有很多很多方向各异的档案架遮挡了艾薇的视线，这些和高大书架一个样儿的档案架横七竖八地放置在的第九区内，以至于艾薇观察前方的时候，眼前像是横着一座一座大山。
艾薇也刻意加重了脚步，她的脚步声在房间内回响，甚至造出一阵阵回声。正在翻阅书籍的老人家却置若罔闻，仿佛艾薇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又好像他和艾薇之间隔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将一切声音，一切空气的波动，全部阻隔在外。
艾薇绕着档案架转了两圈，决定绕进去看一看里面的情况。于是她提着手提箱，转过一面档案架，试图往白胡子老头的方向接近。面前是一道道由横七竖八的档案架隔出来的道路，艾薇尽量按照认准的方向行动，但是时不时需要拐弯。
三分钟之后，她转过一面档案架，面前一片空旷。她又回到了第九区之外的空旷地带。
“再试一次！”艾薇忍不住对自己说。她说话的回声自己都听得见，但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却依旧在伏案攻书，连头都没抬。
又试了一回，这次艾薇在五分钟之后，再次转出第九区。
至此，艾薇已经完全确定，她遇上了一座迷宫——这可能是一座能够隔绝能量的迷宫，因此无论艾薇在迷宫之外发出什么声音，闹出什么动静，迷宫里的人都浑然不觉。
艾薇当即把手中的箱子朝地上一放，从箱子一角抽出了羊皮卷和笔。
她的箱子上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指北针，永远指向她的北方地下城，指向家的方向，另一样是能量计——只要她附近有魔能相对较高的物件，能量计就能指向能量的来源。
有这两样东西，就可以确保艾薇绘制这座“迷宫”的平面图。她提起箱子，看了看能量计的方向指向白胡子老头，心里有数，知道对方占据了整座档案馆里能量的“制高点”。这样对她来说只有更方便。
只是这种绘制平面图的工作是慢工出细活儿，艾薇由外至内，把每一座档案架的方向都绘制在图上，自然而然地推算出一条通往迷宫中心的道路。很快她已经来到迷宫内侧，只要再转过一座档案架，就将直面迷宫中心——
她却停下脚步，同时召唤系统老薛。
“我把手提箱留在这儿，只随身戴着魔晶项链，这些能量足够支撑你吗？”艾薇问老薛。
“没问题，只要你我还在天空之城里，这只手提箱的能量就能支持我留在你身边。”老薛给了肯定答复。
于是艾薇悄无声息地把她的手提箱放在了一座档案架上。档案架上堆放着很多书籍、文件夹、档案盒，悄悄加上了一只手提箱，看起来也不算太违和。
就藏这儿了。
艾薇一转身，转过最后一道档案架，她的鞋底与地面轻轻碰撞，发出响动。于是她面前那个白胡子的老人家，终于抬起头，发现了艾薇的到来。
艾薇也看清了老人的境况——对方坐在高处，确切地说，他坐在当初自己用来逃脱的那座传送门上。
第九区的60号，也就是传说中的“0号”传送门——亚德里安大陆上第一座能够远程传送生命的交通工具，瞬时可达。但是反过来思考，如果整个大陆上只有唯一一座传送门，它又能把生命传送去哪里呢？
老人家不止坐在冰箱一样的传送门顶部，他身边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文献、羊皮经卷，在艾薇出声之前，老人家聚精会神的，正是从手边抓来的一份文献。他大概是瞬间就将内容看完了，抬眼望着艾薇的同时，把手中的文献朝另一边丢了出去，这经卷立刻从高高的书堆上滚落，落在艾薇脚边。
“我叫艾薇，请问，您是……”
艾薇狐疑地看着传送门上的人，心想如果这座档案馆的管理员看见有人这样对待珍藏多年的档案，那不得气吐血？
紧接着她看清楚了这老人家的形容——面容英俊这种用来形容纯血精灵的陈词滥调，用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显得过分，那一对长长的尖耳，证明了他和米兰达是完全一样的种族血统。而那几乎垂至地面的白胡子，令艾薇怀疑起对方的年纪。
传说纯血精灵的寿命可以长达数百岁，甚至近乎永生——但再长的寿命，也总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他们又不是神明。
但如果对方的寿命真的有传说中的那样长久，他是否见过曾经的北方地下城，他是否知道地下城被消失、退化、打回原形的真相？
“我是……”
精灵老人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说：“我也忘了。”
艾薇想跪——这样也行？
“艾薇？”精灵老人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如果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却能记起艾薇的名字——那估计艾薇会跪得更彻底。但在精灵老人记起什么之前，艾薇脚边忽然骨碌碌地滚来一卷卷轴。
艾薇打开，发现那竟然是一张极为陈旧的羊皮纸，羊皮纸上用火烙着“号外”两个字——
竟然是报纸？！
用羊皮纸做的报纸，据说曾经一度在大陆上很流行，后来因为材料有限，价格又高，便被可以反复利用，能够录制声音与图像的魔晶记录仪取代了。
艾薇低头，继续努力辨认陈年旧报纸上斑驳的字迹。
“北方地下城第一条全自动魔晶开采仪生产线投产……”
艾薇吓得竟然扔掉了手中的卷轴。
只听“当”的一声，竟然又是一大叠文件档案掉落下来。艾薇弯腰捡来细看，竟然是北方地下城与凯斯蒂亚大学合作办学的协议文本——合作办学的地点是在一座萌新地下城，双方一致决定，把那里命名为“卡莱城”。
她接连又翻了几幅，发现堆在这个老人面前的每一份档案资料，都是与当初那个“北方地下城”有关的。
当初她费尽心思，混进大图书馆和大档案室，就只能找到一本游记的只言片语和一本被封禁了的旧书——而现在这个精灵老人面前的竟然汗牛充栋，满满的全是？
艾薇突然一阵心痛：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天空之城把关于北方地下城的一切，全都抹杀了，不留痕迹，仿佛这座地下城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止心痛，她连头都痛了起来——竟然隐隐约约地对这些文字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精灵老人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艾薇……这个名字我有点儿记得。”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下城的领主，伸手指指座下的传送门，问：“你是因为这个来到这里的吧？”
“如果你找不到回来的路，用这个，可以带你回到家乡——”
精灵老人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当初艾薇就是靠了这一台传送门，才从大档案馆里溜出去的。
“按那个被完全涂黑了的按键就行——”
又说对了，这台传送门里有一个完全被涂成漆黑的目的，完全看不清字样，让人觉得那个目的地是“禁忌之地”。
“我想起来了——”老人家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他伸出苍老粗糙的手，指尖微颤，指着艾薇的脸：“那个按键被涂黑也是因为你——是你让当初那座地下城成为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锖白鱼投出的霸王票，谢谢支持，我会加油哒！
第124章
精灵老人的话，就像是惊雷一样在艾薇心头隆隆滚过。
但这不足以让艾薇停止对真相的追寻——她有心理准备, 知道过去的变故一定与自己有关, 但是她不会因为某位老人家的危言耸听就退回去、像鸵鸟一样逃回自己的地下城，她要的是真相。
“关于北方地下城, 您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艾薇向前踏上一步，冷静仰头问坐在高处的精灵老人。
她指着自己，问：“您既然记得我, 就也该知道我与北方地下城的过去, 对不对？”
为什么0号传送门的按键会被涂黑，为什么地下城会成为禁忌，为什么所有关于北方地下城的记载和档案被全部搜罗一空，以至于这座大陆上没有人记得……此刻艾薇满眼希望，希望在这位年长精灵这里得到答案。
“唔……”老人家慢条斯理地回想, “……现在又不大记得了。”
艾薇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这个精灵老人, 该不会是真的老糊涂了吧？
“你如果靠近一点，让我仔细看看你, 或许我能多想起一点——”老人家糊涂一阵之后, 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你上来呀！”
艾薇仰头看着一人多高的传送门，她又不会旱地拔葱，有什么法子上去？
“哦, 抱歉，我看岔了，你没带着你的龙。”精灵老人终于看出了艾薇的窘境，于是手一伸, 他身边高高堆起的书本卷轴与档案立即四散飞舞，重新组合，成为一道阶梯的形状。
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北方地下城的记载，此刻都聚在这里，并且成为艾薇的脚踏，支持艾薇一步一步，接近高坐在传送门顶端的知情者。
艾薇深吸气，抬脚——
她脑海里老薛突然送来一段消息：“艾薇，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放心——”艾薇心中急切，并没有细想老薛的意思。但她的系统就此闭嘴，再也不出声。
她踏在一摞卷轴与档案上，也是踏在地下城的过去之上，这些“过去”竟然稳稳地支撑了她身体的重量，让她一步一步地靠近端坐在高处的年长精灵。待到艾薇走到对方面前，她才发现这位精灵只是从远处看起来英俊有型而已，凑近了看才能看清这漫长的岁月一点点侵蚀留下的痕迹——
精灵老人眼神浑浊，鹤发鸡皮，一把雪白的胡子，唯显老态龙钟。
即便是这个世上最魅力的种族，也不能避免时间和衰老带来的伤害。
但艾薇只觉得庆幸，她终于能与了解过去的亲历者面对面。
精灵老人抬起头，眼光慢慢转向艾薇的脸。
“这张脸我记得……”老人喃喃地说。
“我还记得你当年从这座传送门里跑出来的时候……青春靓丽，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精灵老人凝视着艾薇，眼神微动，似乎眼前娇美的容颜终于唤醒了他对于青春的记忆。
“可是你却又不止是个小姑娘这么简单——你的地下城创造了这座大陆上前所未有的繁荣与辉煌，它被誉为整座大陆的骄傲。执政团甚至邀请你加入，管理这个大陆上所有的地下城……”
“可是后来，为什么整个大陆都没有人知道我的地下城了呢？”艾薇直截了当地问。
“……这是因为，北方地下城，过去所有的辉煌，都只在这里——在你的脚下。”
“所有这些档案在今天之前，都被收藏在上层位面，同时主物质位面的大档案馆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收集任何遗漏，一旦发现，就会送到上层位面保管。”
艾薇身体微微轻颤：过去所有关于北方地下城的记载，一应档案，但凡北方地下城出现过的新闻、报道、游记……她以前费尽心思要找寻的一切，全都聚在这里——正是她脚下这么一大叠的故纸堆。
可是，难道连口口相传的传说和歌谣里都完全没有了痕迹吗？
“当时我们还清除了很多种族的记忆。”精灵老人又补充了一句。
难怪——
不止是所有关于北方地下城的记录，连大陆上的很多居民也被迫清除了关于地下城的记忆。
整个北方大陆，可能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些稀薄的记忆了吧。
“很好，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所困惑的。我和我的地下城，究竟有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要这样彻底地被从这个位面抹去？”艾薇有些气往上撞，声音也随之提高。
“孩子，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精灵老人眼里带着悲悯，望着艾薇。
“都是你，误打误撞打开了主物质位面到下层位面的通道，让下层位面的恶魔有入侵主物质位面的机会。而那座通道正是你的地下城！”
——竟然是这个原因？
艾薇一时觉得脚下不稳，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但这听起来相当可信——如果不是发生了恶魔入侵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让一座繁荣而强大的地下城就此彻底关闭。
“在你打开通道之后，你被下层位面的恶魔推入了‘逆流瀑布’，生命垂危。”
“你的父母请求天空之城将你从‘逆流瀑布’救出，并且封闭通道；作为交换，他们亲手关闭了你的地下城。他们当初曾向天空之城保证过，会保存你的身体，封存你的意识，让你存活到完全没有人还记得往事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她至亲的安排。只不过此前艾薇的意识去人类社会转了一圈，再回到了这个她土生土长的异世界——完全失去了以前记忆的她，自然以为自己搭上了穿越大军的顺风车，穿到了亚德里安大陆，回到了她原本属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