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艾薇白了格林一样：“你假扮‘观察员’，把我从大档案馆里劫持来下层位面，难道就很遵守大陆的秩序了？”
格林假装优雅地笑着，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马克杯里的饮料，入口才发觉并不是他已经喝习惯了的岩浆，里面也没有珍珠，只好尴尬地将杯子撂向一边。
“我假扮‘观察员’，不过是不想让你上‘天空之城’的当罢了。”小恶魔这大约是头一回向一个女人解释动机，偏又是个骨子里很精明的女人，所以这会儿绞尽脑汁地措辞。
他向艾薇老实交代了他是究竟怎样跟踪真正的“观察员”，并且在卡莱城软禁了他，自己“李代桃僵”来到了艾薇的地下城。他又是怎样拦截执政团给“观察员”的所有信件，从而掌握天空之城的目的和安排。
“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谢谢你。”艾薇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你至少告诉了我你所知道的。”
小恶魔顿时双手乱摇，说：“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这些都是对等的，你在地下城也招待过我，实在不用这么感激……”
艾薇望着格林，心里有些倾向于相信对方说的。
毕竟人都爱听好听的，即使是曾经犯过错也总盼着别人能为自己洗白。
而艾薇仔细回想小恶魔在她地下城待着的这段时间，除了爱喝珍珠岩浆和怕龙之外，她并没有发现小恶魔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斑斑劣迹”，真要将他和传说中狡诈奸滑、十恶不赦的恶魔相比较……也确实抬举了他。
但是，艾薇告诫自己：别人告诉她的，都不是她自己的记忆。
一旦盲从了任何一方，她都将失去看清自己的机会。
既然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要把“真相”告诉她，那么这些至少是真实发生过的——接下来她应该致力于想办法找回真正属于她的记忆。
“所以，你现在要把我怎么办？现在那个没有知觉的我已经教米兰达带走了，他如果没办法在这里为我医治，就一定会带我回地下城。”她微笑着开口，仿佛在征求小恶魔的意见。
“岂敢，岂敢……今天我只是把您请到这里，让您见证一些真相而已。天空之城当然不会帮您的精灵娃娃为您医治，就算他有上层位面的亲属也不行，有老头子在呢！”格林循循善诱地开口，“接下来，他们会让那娃娃送您的躯体回地下城——您的地下城自然会乱做一团，大家都想尽法子把领主大人救醒。于是乎，也没人留心对外防御了，天空之城便说动您的仇敌，比如那个您一向没放在眼里的男爵，让他带雇佣兵攻打您的地下城……”
“您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计划很周全，如果我是他们，我可能也会这样计划。”
艾薇默默地想：如果她是天空之城执政官，可能也会这样决策——
既是如此，代表上层位面的天空之城，出身主物质位面的她，和来自下层位面的小恶魔：大家行动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何必用“秩序”二字给自己贴金？
“……最后彻底控制您的地下城，将其彻底关闭，完全杜绝往下层位面的通道被再次打开的可能。”小恶魔阴恻恻地在艾薇耳边说，“一劳永逸地解决危机。”
他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在这间小方厅里回荡。
真是个好主意！
艾薇猛醒：上一次她的地下城被关闭之前，天空之城的人是不是也同样这样密谋过？
她现在不离开，留在这下层位面等着过年吗？
艾薇再度转向小恶魔，冲对方露出笑容。原本应该在邪恶中浸润长大的格林，见到艾薇的笑容，竟然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点慌。
“我想问——既然你在天空之城就能自由地从主物质位面进入下层位面，证明这里就有通道的存在，你们恶魔当年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要动用远在北方的地下城作为通道呢？”
小恶魔转着眼珠：“这个嘛……”
“还有，既然天空之城已经封住了进入下层位面的通道，那么，您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亚德里安大陆的主物质位面的呢？”
艾薇接连追问两句，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身体后仰，施施然地说：“莫不是这个大陆上，已经出现了其他连接两个位面的通道了吧！”
小恶魔脸色精彩——他才一百八十岁，被一个女人用言语逼到这份上，也算不得太过丢份。
“说吧，是不是晨曦地下城？”
艾薇再问一句，小恶魔实在忍耐不住，从咖啡桌旁边一跃而起，瞪大了眼睛盯住艾薇，颤声问：“你……你怎么……”
一百八十岁的小恶魔，面对艾薇却还是嫌太嫩，他差点儿就不打自招地说出“你怎么知道”。
艾薇只是猜而已，但是她猜得很准确——主要因为晨曦地下城出现的实际非常巧合，而且把一个能读心的小狐妖送到自己的身边，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爹妈能干出来的事。
另外冰姬的父亲，也就是晨曦地下城的主人，这次在天空之城出现的时机也很巧合。
至于冰姬，她倾向于相信这个小狐妖对此完全不知情，因为狐妖太单纯了，如果知道实情，一定会在某个环节露出马脚。艾薇估计冰姬的父亲可能只是把这个女儿当做了“复读机”，想要通过冰姬获悉地下城的一些隐秘罢了。
结果她只是试了试，就从小恶魔的反应里试出了真相。
“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告诉我处于下层位面，我现在身处的，是不是一个假的下层位面。”艾薇慢条斯理地问小恶魔，继续试图从他的反应中探寻真相。
刚才在大档案馆里的一幕固然惊悚，但是艾薇事后回想，也同样有可能是小恶魔施了类似障眼法之类的法术，扔了一具假的“躯壳”给米兰达。然后有同伙一路开道，防止有人遇见自己和小恶魔一行，把他们直接送来到这座方厅里，好让自己误以为身在下层位面。
但是这一次小恶魔学乖了。
他茫然地望着艾薇：“啊？假的，什么假的？”
恰在此刻，方厅的门被敲了两下，一名成年狐妖探了头进来，对小恶魔说：“格林先生，通往晨曦地下城的传送门已经准备好了。”
格林登时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来人是冰姬的父亲，狐妖领主的话正好帮他解答了艾薇的疑问：只有前往晨曦地下城，才能从下层位面前往主物质位面——天空之城这里最多只是单向通行而已。
格林这里刚刚露出马脚，向艾薇透露了了晨曦地下城的实情，狐妖领主就进来补上了第二个漏洞，这反应，也是相当迅速。
艾薇忍不住很想给狐妖领主点个赞，于是顺从地起身，脸上满是笑容：“冰姬也在吗？我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狐妖领主点了点头应下：“当然可以！但需待到敝人的地下城，方可安排。”
他转头望着艾薇，从身后递出一个手提箱，问：“这是您的箱子吗？”
第127章
晨曦地下城的领主御见行, 单从形貌来看可以说是一位帅大叔。
他和冰姬一样，穿着东方风情的宽袍大袖, 脚上蹬着木屐。御见行将手提箱递给艾薇，淡淡地说：“艾薇小姐来天空之城的时候也不忘为自家地下城宣传啊！”
艾薇马上就知道对方已经看过自己的箱子了。她的箱子里全部是压缩魔晶，能量充沛，所以御见行会误解她是来天空之城宣传产品的。
于是艾薇抬起头看着这位来自东方的狐妖领主，只见对方一双幽深的黑眼珠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过了大约三秒有余, 只见御见行讷讷地转开眼光，给小恶魔格林使了个眼色。
站在御见行身后的小恶魔便也叹了一口气。
艾薇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刚才她从首席执政官的会客厅前往大档案馆，就算不是小恶魔等人特意安排的, 至少他们也一直暗中盯着她。她将这只手提箱留在档案架上这事儿, 可没能逃过来自下层位面的注视。
很显然这个狐妖领主暗中查了她的箱子，见没有特殊的物品，就直接给她稍了过来。
适才御见行将箱子递给艾薇的时候，她脑海里传来了系统的消息：“好险！”老薛说。
“如果他没有把这箱子还给你，单凭你的魔晶项链, 我的能量便不足以支持我在读心高手面前屏蔽你的脑电波。”
狐妖领主这是画蛇添足, 竟然误打误撞帮了艾薇。
不过艾薇猜想冰姬已经见过父亲，御见行应当已经从冰姬那里的得知：读心术是奈何不了艾薇的。御见行现在亲身试过，应该对此放弃了。
于是艾薇谢了御见行：“谢谢您将箱子还给我啊！冰姬时常提起, 说您是一位表面严厉，内心慈爱的父亲。初次见面，我也有这种感觉。对了，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冰姬？”
御见行听艾薇这样说, 怔了一怔，似乎不相信冰姬会对他有这种评价。但不相信又如何？反正狐妖领主没法儿看见艾薇在想什么，艾薇说什么他也没法儿怀疑。
果然，艾薇说完，御见行脸上的线条便稍许柔和，流露出一丝温柔。
“冰姬也会回晨曦地下城，我们可以在那里会合。”他说。
按照小恶魔的说法：天空之城存在主物质位面与下层位面的单向通道，只有到了晨曦地下城，大家才能重回主物质位面——但是艾薇如果贸然前往，难保那里不是一个新的陷阱在等着她。
艾薇顺走地走出了属于格林的小方厅，在门口她突然回头，对格林说：“格林先生，您之所以对我的地下城格外上心，也是因为我的地下城又大又好，等级又高，别的地下城即便出现了能量跳跃的通道，也与北方地下城无法相比，是不是？”
这一点在见到御见行的那一刻艾薇就想明白了——恶魔们即便控制了晨曦地下城，依旧不满足，还在打她地下城的主意，自然是有原因的。
格林脸色一白，过了片刻才说：“是……您说得对。”
御见行则面无表情，迈着大步走在最前面。艾薇注意到他即便穿着木屐，踏在官邸内铺着大理石的地板上也全然悄无声息。
艾薇想：如果能遇上一两个官邸的工作人员就好了。
她之前怀疑小恶魔骗了她，在好端端的主物质位面制造出一种错觉，让她以为自己身处倒影中的天空之城，以为自己下层位面之中。
这种谎言很大胆，但如果艾薇真的信了，难保不会乖乖地被对方带到晨曦地下城——在那里会发生什么还很难说。艾薇虽然对万事都抱有旺盛的好奇心，但是这种事她真的不一定乐意。
可惜的是，从小方厅一直到官邸门口，他们真的什么人都没有见到，既没有官员，也没有守卫。
这座官邸空空荡荡的，无端端透出一种荒凉，就像格林形容的——“倒影之中”。
“我们往那边去，那里就是通向晨曦地下城的传送门。”御见行随手指点，脚下很快，飞快地带着艾薇与格林在天空之城的街巷中穿梭。
天空之城是一座雄踞在巴尔高地最高处的城市。艾薇眼看着御见行带领大家越走越高，距离人来人往的城门和停车场等处越来越远，一路上遇见的行人也极其罕有。艾薇一回头，发现小恶魔格林已经再次披上了斗篷，戴上了兜帽。
转过一个弯，艾薇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塔——这高塔她曾经见过，当初第一次前往天空之城，从甘泉镇出发，坐着马车沿着那七绕八绕的山路进城，就曾经见过这枚高塔，高耸入云，让人见不到顶部。
天空之城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有人相信它能够直通神明们居住的上层位面。而这座“通天”的高塔无疑直接给人以这种印象。
现在艾薇亲眼见到了这座高塔，高塔的尖端也从云端露了出来，塔顶是一座钟楼，钟楼下还开了一扇小窗，看起来是一个塔身内的小阁楼。
高塔矗立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之中，宛如鹤立鸡群。塔底处街道狭窄，塔基连阳光都照不见。
但是在那里等着一个小人儿，正烦躁地原地打转。
“冰姬？”艾薇惊喜地出声招呼。
站在塔基附近的小狐妖却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依旧来回踱着步子，木屐在石板路上踏踏作响，并且不断向艾薇这边探头张望。
“她这是……看不见我们？”艾薇忽然问。
“正是如此。”御见行的声音稳稳的，“这孩子还在主物质位面。待会儿我们从传送门离开，她也一样从主物质位面的传送门前往晨曦地下城。艾薇小姐，在那里您就可以和我的女儿正常见面了。”
御见行说这话的时候，艾薇敏锐地感觉到冰姬脸上泛起了一点点可疑的红晕，但这红晕转瞬即逝，她脸上随即变得异常苍白。小狐妖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然后再探头朝艾薇这边悄悄地张一张。
艾薇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要么就是小恶魔说的是实情，她真的在下层位面；要么就是小恶魔串联了狐妖领主一起在骗她，现在又拉冰姬一起下水。
话说这个计谋——有点儿幼稚啊！……艾薇心想：不过可能也是符合小恶魔风格的，毕竟人家的心理年龄可能只相当于人族的八岁水平。
从刚才她的经历来看，小恶魔和狐妖领主始终带她往无人处走，这很可能意味着她一见到天空之城的旁人就穿帮了。
但是反过来想，这整出计谋也有很高的成功率——只要御见行事先安排，将执政官官邸的工作人员调开，然后再捡无人的街巷一路前往通向晨曦地下城的传送门……再说小恶魔不也有那一手“障眼法”吗？眼看着要穿帮了就立即使出，没准真能把艾薇给顺利骗去晨曦地下城。
可惜了，小恶魔格林，偏偏遇上的是艾薇。
冰姬瞬间小脸涨得通红，突然转过身，背对她的父亲和艾薇这一行人的方向，面朝墙壁，低着头，伸出小手，做了一个类似于点开光屏的动作。
*
艾薇在自己意识里与老薛交流：“老薛，我现在还能给冰姬发布任务吗？”
老薛：“当然！您如果不方便使用任务面板，我可以为您代劳。”
艾薇：“……我当然不方便！”她身边还有小恶魔和狐妖领主这两个在这儿盯着呢！
老薛：“那好，您说，我来替您向冰姬发布指定任务。”
艾薇：“【任务名称】：做一个忠诚的自己。”
老薛：“这……这什么意思？冰姬能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