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韫
萧璎猛地回身,气得三两步走过来,又压住陆之韵行事,咬牙切齿地说:“你不就是要这个?如你所愿!”
眼前的灯火不知晃了几时,等男人完事儿时,他们仍然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他要抽身而出,她便勾着他的腰,摁着他,抬眼看他,一如从前她静立于花前月下回眸一笑的温柔与美好。
她柔情似水温柔如昔:“我所愿?确然是我所愿的。你兄长是久病之人,不能行房,偏偏脾气暴虐无常,每日鞭打我的时,都说,‘嫁了我,又不能行夫妻之事,委屈你了罢?想必你往日喜欢二郎,必是盼着与他琴瑟和谐的,不曾想嫁了我,只能像狗彘一般跪伏在我身下,受鞭笞之苦。你说,二郎若是见你如斯下贱的模样,可还会心悦于你?’”
她一句句,每一句都像是诛心。
“往日你们郎情妾意,你必想与他欢好,如今却是不能了。你情愿与否,都是我的妻,便是我不能行房,你与二郎也是不能够的了。”
“坏了你们二人的姻缘,想必你是恨我的。你愈是恨我,愈叫我畅快!这声儿太低了,且再叫得爽利些儿!”
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子扎在萧璎的心尖儿上,令他的心头直滴血。
“够了!别说了!”
她曾是他最珍惜最爱重的人,边关三年,每每熬不下去时他便想着她的音容笑貌,告诉自己,必要为自己挣得一个功名,哪怕他不是世子,她嫁给他,也当是风光无匹的。
她的丈夫不是白身,他有能力给她一个锦衣玉食荣宠无限的未来。
谁知,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却嫁了他的长兄,成了世子妃,不复往昔的温柔与美好,成了这尖刻的模样。
“你知道你兄长怎么死的吗?”陆之韵转头,直看着他的脸,问。
萧璎不答,只理好衣物向门口走去。陆之韵便将自己的一个肚兜儿砸在他背上,他便在门口停下了。
“在他病重、不能再磋磨我的时候,得知只消静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转时,我便在他耳边对他说,‘你不是一直对自己不能行房耿耿于怀?倘若你还有一口气活着,我就把野男人带进房里,在你身上苟合,你若是死了,我必和二郎在你的棺材板上交/欢。’我话说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咽了气。”
萧璎回身时,她偏了头,看着萧璎甜甜一笑:“他气性不大好,活生生被我气死了。我也说到做到了。”
她所说的,萧璎一个字都不愿信。在她口中,他的兄长是怨恨他、嫉妒他的,然而,他记忆中的兄长却始终是维护他的,兄长才学过人,十七岁便高中状元,为人处世亦颇有章法,令他敬仰万分。
可是,三年时间,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变成这样,她的每一个字,又由不得他不信。他最敬重的兄长娶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日复一日地磋磨她,而他心尖尖儿上的人气死了他的兄长。不过三年时间,他归来时便人事已非,这令他情何以堪?
他看着她用孝帕擦净身下的狼藉,忍不住说:“你何苦如此糟践自己?”
“糟践?”陆之韵笑着反问一声。
旋即,她眼角斜飞,目光悠悠一荡,似个尤物:“我在你们府上被糟践了三年,我便是自己糟践一下,又值得了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呢?”
萧璎心如刀割,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是他的嫂子,今日乱这一次,本已是惊世骇俗。他愧对他的兄长,愧对养育他的父母,亦愧对陆之韵。
然而,他心中是有怨的。
他还不知道陆之韵嫁给萧珏的原因,旁人只和他说陆之韵怨他去了边关,怕他在边关殒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为了权势嫁给了他的兄长——将来会袭爵的世子萧珏。
此时,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韵娘,他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等我?三年,短短三年便等不得么?”
“你走的那年,我已年芳十六,正是待嫁的年纪。我叫你与家中人商议,成了亲再走,你是怎么说的?边关形势不等人,胡人好不容易来犯,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三年,等三年我就十九了,我等得起么?再者,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置喙的余地?谁又会问我甘不甘愿?”
陆之韵似笑非笑:“二郎,和你的功业相比,我陆之韵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璎转过身去,背对着陆之韵说:“这些都过去了,不必再提。灵案上的香,下不为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嫂子,我会敬你重你护你,令你余生一世安好。没有人再能磋磨你了。”
陆之韵知道,他这是在撇清和她的关系。
可她却不那么在意了,只是微微笑着说:“你兄长曾问我,‘二郎若是见你如斯下贱的模样,可还会心悦于你?’我今日便要答一答。我的二郎,在弃我不顾去边疆时,便已经死了!至于你,你是否会心悦于我,又于我何干?我令自己心悦,足矣。”
说完,她神情一冷,别过脸,喝道:“滚出去!”
萧璎离开前,脚步一顿,捡起了地上的那只肚兜儿,掖进了袖子里。不能让别人看见,否则,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陆之韵都不好。
陆之韵的贴身丫鬟红梅傲雪进来,把备好的干净孝衣给陆之韵换上,脸上滚下泪来:“夫人,咱好好过日子罢!这事儿将来要是被捅出去了,吃亏的还是夫人!”
红梅是自幼跟着陆之韵的,大户人家的事儿听过不少,听得最多的,便是有些人家的女儿或为贼人所掳,或有和人行苟且之事的,家里人为着家声,要么悄悄儿地令“她们”病死了,要么把她们送进了尼姑庵。
然而,尼姑庵也免不了一些男盗女娼之事,哪儿哪儿都不干净。
陆之韵为红梅擦干脸上的泪,说:“傻孩子,哭什么。我只是不愿意来这世上一遭,经受了磋磨,便这样寂静地老死在这深深的庭院里。”
傲雪抿了抿唇,没忍住,问:“二郎君会带夫人走么?”
陆之韵啼笑皆非,问:“去哪里?”
傲雪一时没了话。
陆之韵道:“他现在和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又怎会罔顾人伦?”
傲雪愤愤道:“想当初,二郎君对夫人何等殷勤小意,如今便被‘礼法’二字框柱,变得这般无情么?”
陆之韵素净的面容上绽开一个寂静的笑容:“想撇开关系?由得了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
萧嘤嘤:看我给你们上演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ω<)
第29章 不安于室的世子妃
翌日一早,侯府众人、陆之韵的娘家人以及僧道来灵堂时,灵堂早已被打扫干净,灵案上昨晚燃过的催情香也被傲雪清理了痕迹。
陆之韵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形容憔悴,一身孝,格外俏,叫人忍不住怜惜。萧璎看到她纤瘦而笔直地跪在灵堂前时,目光停留了一瞬,安定侯夫人悄悄儿地拉了下他的袖子,他便低下了头去。
之后,无非是唱念做打,哭灵的时候,作为未亡人,陆之韵本该哀哀欲绝,然而,在木鱼声与念经声中,她突然站起身,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端庄的笑容来。
御史夫人眼眸一缩,喊道:“韵娘!”
而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除去了身上的孝帕与孝服,语声温柔:“世子在世时,日日夜夜折磨我鞭打我,死了还要我为他披麻戴孝,恕韵娘难以从命。
安定侯夫人当即喝叫了一声:“韵娘!”
陆之韵抬眼看她,她压下心中的郁气,道:“有事等珏儿的丧事过了再说,先把孝衣穿上,把孝帕系上。你近些日子累着了,让琉璃和真珠帮你。”
说着,使了个颜色,要让琉璃和真珠上前。
陆之韵声音不大,却坚定:“站着。”
琉璃和真珠望了望安定侯夫人,有些踌躇。在这空当里,陆之韵瞟了沉肃地站在侯夫人身边的萧璎一眼,又看着安定侯夫人说:“母亲和姨母迫我至此,何不一条白绫勒死我算了?”
法事早已停下来,现场数十人,闻言便闹哄哄地说着些什么,对陆之韵指指点点。
安定侯当即控制场面,不令其他人说话,又道:“韵娘,你今日哀伤过度,神志不清,故有此胡言乱语。珏儿虽是我爱子,但对你,我们亦爱如亲女。你若是实在难过,我们也不忍看你触目伤情,暂且先回房歇着罢。”
陆之韵对着安定侯夫妇行了一礼,目光从萧璎身上划过,一瞬也不曾停留,便带着红梅与傲雪施施然去了。
安定侯恩威并施,叮嘱现场众人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萧璎冷静而克制地望着她的背影,贴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抿着唇,到底收回了目光,又落在地上。
从灵堂离开,令陆之韵快活了一瞬。
看着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她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个轻快的笑容,与阖府上下动辄流泪缅怀的格调大不相同。
然而,这笑容只是一瞬,便又散了。
——从灵堂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过是从牢笼的那处到了这处。
在红梅与傲雪担忧的目光下,她换上了锦衣华服,头上饰以珠翠步摇,耳着明月珰,脸上施粉涂脂,螺子黛描眉,又在额上贴了花钿,转身看向她们:“我美吗?”
傲雪眼眶有些湿润,点头道:“美的,仿若九天仙女下了凡尘一般。夫人饿了几天了,可要用些膳食?”
“我不爱吃。”
红梅道:“夫人何苦为这些人磋磨自己……便是与他们作对也不值当。世子在世时虽然混账,夫人总还要生活的。真要惹怒了侯爷和侯夫人,苦的还是夫人。”
陆之韵道:“我不爱听这个。幽兰,把我的琴拿来。”
幽兰应诺。
陆之韵携琴去了庭院里,在红枫树下,清风拂过她的面颊,令她脸侧垂下的两缕发斜飘在空中,旭日自东边冉冉上升。
这是在初夏。
纤长的十指按在琴弦上,乐声便从她指尖流泻而出,充满了激昂、慷慨的杀伐之气。一曲《广陵散》毕,她又催着红梅傲雪幽兰映月换了舞衣来,弃古琴而取琵琶,靡靡之音自她手中而出。
御史夫人因适才陆之韵失态,留在灵堂处做人情,宽慰了安定侯夫人一番,又为陆之韵道过歉,才携了俩丫鬟前来看陆之韵,准备劝慰她一番。
在大武王朝,寡妇再嫁并非难事。若是陆之韵不愿待在安定侯府,少不得她拼着没脸,等孝期过了去找她的姊姊商议,准她回家再嫁。
然而,她刚到陆之韵所住的院落,便听里面传来了靡靡之音。乐声绮艳,像是大户人家在宴饮,而不是一个有新丧的人家。
她推门进去,见到的,是庭院中的衣香丽影。她的女儿着华服,正信手弹奏着,四个丫鬟载歌载舞。
“这成何体统!”
听得一声喝骂,陆之韵抬头看了眼着素服的中年女人一眼,也不起身迎她,只弹她自己的。
四个丫鬟却是停了下来,
御史夫人上前,劈手夺过陆之韵手里的琵琶,往地上一掷:“我看你是疯了!”
陆之韵仰起脸来,了无生气地一笑,柔声劝慰道:“我知道这件事伤了你们的颜面,不甚好看,但我实在是太苦了,你们多担待些罢。”
熟悉的话语传来,御史夫人抖着手指着陆之韵,怔了怔:“你……”
旋即,她捂住了脸:“作孽啊!你便是有再大的委屈,现在人都死了,再多的恨,也都该烟消云散了罢?”
陆之韵抬眼望着御史夫人,神情黯淡,似乎连脸上的华妆都黯淡了:“我能担待大表兄,你们为何就不能也担待担待我?就因为我不能早死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御史夫人抚了抚心口,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阿母知道你心中意难平,可你与二郎的事,都是过去了,何必再揪着不放?想当初大郎在世时,对你不薄啊!你屡屡归家,只说大郎虐待你,又说不出他如何虐待你的,每每大郎还要替你描补,言必称,‘韵娘嫁给我这么个病秧子,实在是委屈了她。便是她有什么说的,还请阿母多担待,勿同她计较。韵娘本性纯善,只是这事儿,实在是我们对不住她。可恨当初我躺在榻上全无知觉,否则必不会令她错嫁了我,坏了她与二郎的姻缘。’
大郎才学广博,为人温润端方,处处替你说话,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和他过日子呢?现如今,他到了九泉之下,还着锦衣华服,是要给谁看?便是我们对不住你,大郎总该对得住你罢?韵娘,你怎么狠心!”
陆之韵豁地起身,尖声叫道:“呵!他替我说话!”
旋即,她如同疯妇一般,凄厉地仰天大笑:“哈哈哈!他替我说话!他对得住我!哈哈哈哈……”
头上的珠翠因她动作过大,掉了一地。
而陆之韵,便犹如凌风而立的白牡丹,美则美矣,花瓣却渐渐被风刀剥得凋零。
傲雪幽兰映月无不恻然,红梅捂着嘴,眼泪簌簌而落,叫了陆之韵一声:“夫人。”旋即,她又看向御史夫人,“郡夫人不知这个中情由,少说我们夫人两句罢。莫说是她心里苦,便是我们这些俾仆看着都苦。”
御史夫人并不理会红梅的话,痛心疾首地望着陆之韵,泪眼婆娑道:“往日我们教导你的诗书礼仪全都忘了?竟这般失态,叫外人看了去,令你姨母家、令我和你父亲怎么做人?你便是再怎么觉着苦,也该忍忍,别在人前失了礼数。往日你纵然意难平,今后的日子不过了?我今日的话,你且好好想想,是这么个理儿不是?”
说完,她扶着丫鬟的手臂,转身走了。刚出门,便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恸哭声,还有几个俾仆的劝慰声,总算是有了丧夫不久的样子。
灵堂前的仪式一了,萧璎便扶着安定侯夫人去一间耳室坐下歇息。安定侯夫人饮了一杯茶,这才忧心忡忡地对萧璎道:“二郎,你对韵娘的情谊,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如今她已是你的嫂子,命运弄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啊?”
萧璎木着脸,没说话。他不能在长兄的丧礼上去说自己对韵娘的情,亦不能就听了侯夫人的话,果真就断了念想。
昨夜韵娘的话言犹在耳,字字句句都是剔骨刀在剔他的骨,心疼不已,懊恼不已,矛盾不已。然而一听旁人的话,大家都称“大郎温润如玉,待妻子是极好的。便是夫人屡次三番言语中伤他,说被他欺辱,他在外亦时常替夫人说话,只说她嫁给他实是受了委屈”等语。
人人都赞他兄长的好,言谈间皆言韵娘无理取闹,他却知道,韵娘的性子本是温和绵软的,若兄长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好,韵娘便是再委屈,也绝不会闹,总会将日子过下去。她由原本静好的模样变成今日这般,显见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