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鹊
只是后来,因为静贵嫔身边的丫鬟说漏了嘴,贞妃这才知道静贵人在她的药膳里动了手脚。
母体的头风病因为药膳的干系,虽说不会继续痛,但是坏的子嗣却悉数遗传下来,甚至比贞妃母体的头风要更重。
尽管静贵人最后下场不好,但是晋王这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加上被药膳牵引的头风,却是实打实的。
玉瑶眼珠微微一转,上次从寿康宫回来,知道他有头风病,她便差人收拾出了宜和苑后院子的那间清幽安静的房间。
头风病本来就需要安安静静的环境,前殿经常有朝廷里的人来,毕竟是个吵闹的地方。
她把院子里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且当成他的书房,那里素来是安安静静的,他若是无事时,可以在那间屋子里读书。
想着想着,好一阵便也过去了,磨磨蹭蹭的最是能磨没了时间的。
外殿里来了人,晋王跟玉瑶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玉瑶“嗯”了一声,随后在热乎乎的水里又泡了好一会子,这才从水里出来,由紫檀擦干了身子,服侍着穿上衣裳。
待出了门时,雪已经停了,淡淡的日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流泻出点点细细的光芒,一缕一缕照在银装素裹的雪景上,假山、琉璃瓦,皆美的像一幅山水画。
玉瑶裹着狐裘披风和紫檀喜滋滋的去看那一套收拾好的书房。
书房这种地方,文人雅士很少追求宽敞,因为房间太大就会伤损视力,舒适明净可以容身的小屋就很好。
眼前这个书屋便是如此,很是古朴,地面是装了地龙的,整个屋里很温暖舒适,窗边养着几尾红色的锦鲤,北面墙上挂着书画,正中摆着一张长桌案,案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笔墨纸砚。
书架摆在桌案的后面,上面摆着《离骚》、《诗经》、《文心雕龙》等很是清雅的书籍。
外面雪厚厚的铺了一层,里面暖融融的,站在窗前赏雪景,最是好不过。
玉瑶拿着鱼食儿,站在鱼缸旁,细细地撒着鱼食儿。
外面寂静的小院子里,传来一声声“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紫檀跑过去开门,只见晋王穿着黑狐裘已经走到了木门口。
漫天的雪景,旁边的铁树微微透着绿色,晋王站在铁树旁,脸如冠玉,剑眉星目,天地一片白绿,他身上的黑狐裘被风吹的微微晃动,更衬得他整个人飘逸脱俗、气度高华。
没过几眼的功夫,就见晋王来到了玉瑶的跟前。
“沐浴完不可直接出门,会染风寒。”他声音清冷,表情很是严肃。
旁人看见晋王这幅清冷威严模样,自然是吓得不敢说话,而玉瑶却是亲昵他的,看到他这可以杀人的眼神,倒是盈盈一笑,“王爷可满意这书房?”
“书房?”晋王探究的看着玉瑶。
玉瑶手里转着一只狼毫笔,神情疏懒的靠在桌案上,眯着眼睛迎上晋王的目光,笑意道:“对啊,王爷喜欢读书,正好我宜和苑安静,平日里很少人来。再者王爷在这儿,妾照顾王爷也近便些。”
玉瑶一句句的说着,目光中满是笑意。
晋王目光落在这书房的布置上,清雅却不过于清高,舒适明净,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看着书房中很用心的摆设,尽管他心思不太容易感动,但是此刻心里却微微一软,像是漫天的碎雪都下在了他心中,乍暖还晴,明媚的照人。
玉瑶看到晋王打量房内的摆设,便要走到书架旁想要正正那微微有些放的斜的红珊瑚。
不想还未走开,腰身就被他一下子揽住,晋王修长的手指微微抚着她的腰身,贴在她耳侧,低低道:“阿令,谢谢。”
玉瑶听到这话,先是一怔,随后目光凝在他脸上,想起他的头风病,眸底泛上一圈一圈的担忧,“王爷,头风病……记得曹孟德的是要……”
头风病越早越好治,一旦久久的拖着,尤其是这样的寒天地冻的季节里,发作一次就病情就厉害一次。
到了最后,只能用古医书中提到的开颅手术……
想到开颅二字,玉瑶心里就一抽,红唇也微微的颤抖。
这法子冒的风险太大,且开头颅骨,是有多疼,光想想就头皮发麻……再者如何缝合,能不能及时缝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些都是一桩桩的难题。
晋王看到他脸上的盈盈笑意逐渐变得苍白,眉目中闪闪烁烁的有害怕有担忧。
他手指微微攥紧了些。
“王爷,书屋只是一个外在环境,真正的病却是要除掉病灶的。”玉瑶一头的秀发微微在肩上绕着,眼波流转,但是目光却落在他的太阳穴处。
晋王微微眯眼,眸底一抹清冷,望着窗外的雪景,“你不病,本王一切安好。”
说完这话,晋王又斜眼看她依旧凝望他的太阳穴,不由又是微微叹气,抬手按住她手里转着的狼毫笔,“本王死不了,便是开颅,也疼不到你身上去。”
玉瑶听他这话说的冷漠,脸上顿时就上了恼意,似怒非嗔。
什么叫疼不到她身上去?她难道就不心疼他?
“是了,疼不到我身上去,若是这病落在我身上,便是开颅,也疼不到王爷身上去?”玉瑶嫩若凝脂的脸儿上闪过一阵冷意、
听到她这平平淡淡又刻薄的言语,晋王不由挑挑眉,随后伸手捏住了她的小手儿,顺着她的骨结,微微用力一捏,“本王不要你生病,你所有的病,本王都愿承接转移了来。”
听到这话,玉瑶眼中立刻泛上了一阵酸涩,下眼睑里全是冰凉晶莹的泪珠子。
他将来是整个大隋世人眼中最清冷无情的摄政王,可是对她却是全抛一片心思、
尤其是那句恨不得把她所有病痛都承担来的话,更像是一根根的刺扎进她最柔软的内心深处。
玉瑶一双盈盈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晋王,眉目间忽然就一串泪珠落下来,婀娜秀气的身子一下抱住了他。
晋王低头就看到了她的脖颈,后颈肌肤白皙如玉,长发微微绕在那莹白的肌肤上,心中不由一动。
他抬手要揉揉她的发心,却被她张口咬住了手,眉目中带着三分嗔怒,七分的娇艳,“你方才说的话不对,不是我不心疼,而是听到你开颅,我很心疼,巨心疼!”
听到这话,晋王素来清冷的脸上,忽然闪过微微的笑意。
她性情素来直爽,这般直接对他称呼“你”字,不是恼了脸,便是认了真。
而此刻,她眉眼中的心疼是前些年对东宫曾流露出的,他太熟悉,不会错。
可惜,他从来不想要的就是她这种眼神,他要的自始至终就是保护她爱惜她,她好好的,一切都好。
玉瑶柔腻温软的脸轻轻贴在他的外袍上,声音柔和温婉,“我不要你承接什么的我的病,我要你好好活着,好好陪着我!”半晌又泪珠盈盈的迎上他的眉眼,“还要好好治好这头风病!”
第39章
晋王听到玉瑶的话, 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现在的玉瑶比先前倒是多了几分对他的依赖,之前她是从来不会这般赖着他, 若是他要走, 她怕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
他修长的指尖微微抚着腰间的螭纹玉佩,端正地坐在桌案旁, 一双清冷贵重的眸子细细扫过桌案上摆置的玲珑的笔墨纸砚。
正想着, 就看紫檀带着丫鬟们动作很快地将炭火锅子摆在了东首的小炕桌上,窗边立刻有些雾烟蒸蒸。
晋王脸色一沉,冷声道:“端出去!”他自幼接受皇家的礼仪教化, 在书房里是与圣贤交流沟通的地方,而不是饮食作乐的地方。
他向来是不在书房用饭的。
紫檀听了晋王的话, 不由小手紧紧抓住了衣襟, 一双看微微瞄了晋王一眼, 只见他身穿黑狐裘,内里穿着紫黑色缎子的中衣, 纤腰束着一根黑色汗巾, 这幅清冷守礼的模样, 更衬得他脸如冠玉, 气度高华。
玉瑶刚好进门,看到丫鬟们紧张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说道:“古代圣贤活着也不是喝露水,这是炭火锅子,传闻孔孟最是爱吃的, 且这金针松茸都是妾亲手摘得……”玉瑶径直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放进了高汤里,说道:“这个是妾刚刚用梨花酿调制的高汤,王爷过来尝尝鲜!”
玉瑶是个爽朗性子,她才不管这些什么书房不能用饭的规矩,看着炭火锅子里的高汤浓香滚滚,还带着一股梨花酿的清爽,金针和松茸提了鲜,笋子新鲜清脆……
这样的神仙佳肴在冷飕飕的冬日吃,便是圣贤也得从画像上走出来。
玉瑶这番话的确周到。若是单纯说起在书房用饭这事儿,算是没完了,且单论这事儿,跟前这些奴婢不处罚又容易惹人多心疑虑。
现在她直接不提这事儿,而是坐在软榻上亲手放些荤素菜进去,正好再过三两日便是除夕了,在书房用饭,也算是新年同乐了。
一行人退去之后,晋王目光清冷的盯着玉瑶,他的确疼她,不会在众人跟前驳她面子。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看着那氤氲咕嘟的高汤,晋王恨不得把她圈在怀里,重重惩罚一番。
玉瑶见晋王面色阴沉,不由从箱型榻上下来,主动挽住他的胳膊,樱唇微弯,娇艳无双,“王爷明仪守礼,妾一时忘记了分寸,下次绝对不敢了,只是这次王爷却是要吃的,要不妾又是摘又是调制高汤的……”
玉瑶说的一本正经的,一双明媚的眼里情意盈盈,看上去跟一朵海棠花一般。
晋王看着那咕嘟咕嘟冒泡的炭火锅子,不由回忆起当年他这头风病的事儿。
那年应该是他四岁,正值除夕,大隋宫中举办大傩。
当时负责大傩的是贞妃的表弟杜昌,当时杜昌召集了一百名童子装扮成相师和十二神兽,声势浩大又敲锣打鼓,仿佛把宫中的一切邪祟都能驱赶出去一般。
太后瞧见了,笑逐颜开,重赏了杜昌和贞妃。
那时的先皇后忠献皇后听说了这事儿,太后走了没多久,忠献皇后便上前挑衅贞妃。
忠献皇后是个满腹诗书的女人,又深知大隋大傩活动的种种细节。
她借着皇后的分位,所大傩驱赶的邪祟要引到龙弯,埋了了才行。
而埋了则需要一个相貌美的女子扮成钟馗的小妹,把邪祟引到龙弯去……
忠献皇后话里话外都逼迫贞妃去扮做钟馗小妹跟那些男人混在一起,去参加大傩。
这若是宫女扮的也便算了,而那次参加大傩的却全是男人、。
而大隋百姓每年到了除夕这天,都会围坐在一起,整宿不睡觉,一边守岁一边说着皇宫里杜撰出来的事儿。
若是贞妃参加这次大傩,等明年怕是要被那些百姓嚼舌根子给嚼死。
忠献皇后看贞妃犹豫,忽然凑到贞妃的耳边,用晋王的命来威胁逼迫贞妃。
在大傩这事儿之前,众所周知,贞妃性情寡淡不争不抢,加之颇有帝宠,一般也没谁去故意招惹,可是这次一个性情淡泊的妃子却怒掴皇后。
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
宣帝没有目睹一切,自是相信贞妃那等性子不会生事,可是毕竟掌掴皇后是犯了宫规的,他当下勒令贞妃跪下,让贞妃给皇后敬茶赔罪。
而这一幕却深深印刻在了年纪幼小的晋王心里。
尽管忠献皇后因病暴毙,但是当年那一幕却像是一根刺儿深深扎在晋王的心头。
贞妃性情柔和淡泊,自打大傩那件事儿后只是静心礼佛,不问世事,冷落宣帝。
可这事儿在晋王心里却不一样……
而跟前这咕嘟咕嘟冒泡的炭火锅子,还有往高汤里加松茸提鲜的习惯,却是忠献皇后吃炭火锅子的习惯。
玉瑶用汤勺尝了几口高汤,待转过头来,就见苏公公已经自觉退下。
而晋王已经换上了在府里常穿的那一袭正红色的交领窄袖曳撒,纤腰上束着碧玺鸾带,叫上穿着一双白底皂靴,环胸靠在渔樵耕读的插屏上。
玉瑶红唇微微一抿,晋王平素穿衣都是清冷端方,而这次却穿的极为飘逸若仙,哪怕是曳撒形这种利落的衣裳,他都能穿出别一番味道。
而环胸斜靠的模样,又平添了七分风流,三分天真。
玉瑶看着他这幅俊极无俦的模样,先是一怔,后来脑中却想起了方才在小厨房里调制高汤时,偶然遇见的郑太医。
当时她正认真的用梨花酿调制高汤,郑太医忽然进了小厨房,她被突然进门的郑太医给惊的心神不宁的。
后来,她才明白郑太医的来意,也彻底知道了晋王头风病的更深层的病理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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