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没想到慕明棠听完却更生气了,她愤愤瞪了谢玄辰一眼,道:“闭嘴,我不想听。”
谢玄辰觉得很冤,他虽然从军习武,以战力出名,本身也不耐烦吟风弄月那套腻腻歪歪的。但他也是从小家里请私塾先生单独教大的,文学底子并不差。
只是不出名罢了。
要怪只能怪他长相好看的太明显,武力高的太突兀。
慕明棠随性而至,走到哪儿算哪儿,这一路有人提东西又有美人相陪,慕明棠逛街体验非常愉快。可是相对的,身后禁卫军这一路的体验无论如何都不能算美妙。
他们在松懈和警惕中来回摇摆,不停揣摩安王到底想做什么。直到一晚上过去,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了大大小小的玩意,个个都是军中精锐的禁卫军终于能确定了,安王就是出来陪王妃逛街,讨女人欢心的。
真是绝望中又带着愤怒的真相。
慕明棠逛街都逛饿了,她看见路边有人买板栗,揪了揪谢玄辰袖子,都没有说话,谢玄辰就明白了。他们两人过街,这时身后忽然有一辆推车经过,车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竟直接撞到一边的摊子上,货物散落一地,把整条路齐齐阻断。
推车相撞的力道太大,把栏杆上的的灯笼都挂落了。灯笼是纸糊的,灯火一燎,就烧了起来。
周围立即一片救火声,因为城中居住密集,火灾频发,家家户户都备着水,每个街坊还有专门救火的水井。只是一个灯笼,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很快就被扑灭了。
这个小小的失火不成问题,反倒是带来的骚动非常大。推车和摊子相撞后,道路被堵,正巧把谢玄辰和慕明棠身后的禁卫军拦住。之后众人又一叠声喊着失火,许多人往外跑,也有许多人端着水来救火,场面十分混乱。
禁卫军即便再厉害也没生翅膀,上元节人太多,人挤人水泄不通,便是大罗神仙也过不去。禁卫军头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安王和安王妃被人群挡住,等他们再赶过来时,人已经看不见了。
禁卫军的脸色登时变了。
其实如果禁卫军的心声被慕明棠听到,她一定要喊一声冤枉。这次,他们真的只是来逛街,并无任何打算。就连方才街道上看似突发的拥堵,也不是他们干的。
就是不知道说出来,禁卫军和皇帝信不信。
慕明棠和谢玄辰察觉到推车从他们身后擦身而过,直接撞到了路边摊的时候,就知道情况有异。后面一个灯笼还着了火,不少人往外跑,卖栗子的摊子见势不对,也急急忙忙在他们耳边喊着:“失火了,快跑啊!”
谢玄辰和慕明棠被人群拥挤着,也往外走了不少。就这样,他们和侍卫脱离了视线。
等终于到了宽敞些的地盘,他们已经汇入另一条街区。栗子小贩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劫后余生般感叹:“幸好跑出来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小贩说着淳朴笑着,憨憨地看向慕明棠和谢玄辰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郎君和娘子方才本来是想买栗子吧,小的和郎君娘子有缘,这样吧,郎君买多少,小的给您便宜三成。”
谢玄辰含着莫名的笑意,好整以暇看着小贩。慕明棠也一点都不慌,甚至还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天真。慕明棠猜测他们很早就被盯上了,恐怕在宣德门广场的时候,这些人就动心思了吧。
毕竟,谢玄辰和慕明棠是直接从宫城里出来的,即便是黄口小儿,也能猜到他们身份非富即贵。
难为他们,竟然跟了这么一路。恐怕这些人是确定了谢玄辰身份不菲,确实是个皇族人,才打定主意要动手。更不幸的是,谢玄辰漂亮无辜的长相大概给了他们什么错误的暗示,竟然让他们做出把侍卫引开,单独留下谢玄辰和慕明棠的决定。
慕明棠都有点怜惜眼前这个人了。他们以为那群五大三粗的禁卫是为了保护谢玄辰吗?
根本不是,禁卫其实保护的是他们这些刺客啊。
第64章 真龙
小贩一脸热络地招呼他们买东西,看起来仿佛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摊主一般。
谢玄辰含笑点了点头,说:“好。不过便宜就不必了,你如果确实想做生意,不妨把你绑在腿上的匕首当做搭头。”
小贩憨厚的脸怔了一下,依然笑着,说:“郎君这是说什么话,小的可是良民啊,怎么会有匕首?”
“你若是汉人良民,为什么要在衣襟里面放党项佛经?”谢玄辰依然不动声色,随意说着一些惊人的话,“下次装汉人,记得仔细些,不是刮须就够了。”
小贩沉默片刻,忽然猛地朝谢玄辰和慕明棠两人扬了一把栗子。滚烫的栗子咕噜噜滚落在地,等视线能看清时,小贩也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短刀,势在必得地刺向谢玄辰。
那个小贩撕开憨厚淳朴的表象后,竟然如此凶神恶煞。
谢玄辰早在小贩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就拉着慕明棠退开,胡乱掉落的栗子并没有砸到他们身上。等栗子雨过去后,小贩的刀尖已至,看着惊险非常。
旁边的人被这一出变故吓得不轻,慌忙后退。等他们站稳后,就看到一对年轻貌美的青年男女站在街上,他们两人衣冠华丽,白皙秀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傻白甜。
这样的人简直一旦脱离侍卫家丁,那就是行走的肥羊,谁都想上来宰一刀。更要命的是,小贩的刀已经逼近背部了,两人中的那位玉面公子竟然还不慌不忙,低头查看身旁女子的状况。
两边的人看着简直狂捏一把冷汗,恨不得上前把那个傻白甜公子摇醒。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紧不慢,你们命都要没了!
就在不久之前,街口对面的酒楼上,也有人放下远镜,和身边的人说道:“瞧,那不就是那个从城楼上下来的汉人王爷么,已经有人动手了。”
他们正好看到谢玄辰和慕明棠被人带着脱离侍卫,来到了这一条街。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小贩所图不轨,周围看似是商贩的人,其实都是同伙。
他们这一行人占据了三楼视野最广的包间,听到同伴的话,一个穿着墨绿束袖袍的男子走上前,都不需要远镜,就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那条街上的动乱。
“原来是他。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不同于墨绿男子一身汉人打扮,这个同伴依然穿着上下分裁的衣裤,说道,“可汗有令,这次只是打探消息,不要引起邺廷注意。我们的人虽然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动手。”
他说完,瞧着身边人的样子,笑道:“八王子,你剃了脸,再穿上汉人的衣服,竟然还真有些汉人模样。”
耶律焱正拿着远镜细看那位汉人王爷的长相,听到同伴的话,轻蔑地嗤了一声:“你拿我和那个小白脸王爷比?我即便换上汉人衣服,骨子里也是契丹勇士,可不像邺朝的皇族,白的像女人一样,弱不禁风。”
耶律焱正是北戎的八王子,这次他们奉北戎皇帝之命,来东京刺探消息。如今北戎朝中关于议和还是开战的声音争吵不休,邺朝偏安一偶,富得流油又弱得不堪一击,让北戎忍着这块肥羊不吃,有点难。
但是保守一派却担心岐阳王尚在人间。邺朝谢玄辰,这个名字就是周边所有政权的噩梦。
保守派主张先议和,摸清情况后再徐徐图之,另一派却主张直接开战。主和主战派争论不休,最后北戎皇帝下令,派人来东京查探情况,摸清邺朝的经济、军事实力,最要紧的,是打听出岐阳王到底死没死。
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糟心了。
这个差事一出许多人争相自荐,最终是曾经来过邺朝的耶律焱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耶律焱来时,又赶上了上元节。他虽然对邺朝的软弱不屑一顾,可是不得不说,汉人的文化、歌舞、经济,实在让人折服。
如此盛大的节日,如此多的人口,北戎上都连十分之一都不及。可是这样繁华的都城,却属于一个软弱无能的朝廷。
耶律焱十分不服。
耶律焱和同伴说话时随意自在,谁都没有对下面那场变故多做关心。在他们看来,那个汉人王爷看着就细弱不堪,应变能力还极差,刀都刺到背后了,依然不紧不慢。这个人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耶律焱关心的,是接下来的要到来的朝廷军队。许久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如今邺朝的军队实力如何了。
耶律焱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楼下爆发出一阵惊呼声。耶律焱和其他几人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怎么了?”
远镜只有一个,自然归耶律焱,其他人只能用眼睛瞧。虽然看不清,但是可以看到刚才那个小白脸依然好好地站在地上,反倒是小贩不见了。
此刻,那个小贩正躺在地上,肋骨断裂,根本都没法站起来。他方才偷袭谢玄辰,谢玄辰站姿不变,一直在低头询问身边的女子。小贩心里已经确定自己得手了,没想到刀尖挨近时,那个男子忽然回身,看都不看,只是踹了一脚,小贩就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腹腔中气血翻涌,胸骨肋骨齐断。
人群爆发出尖叫,周围的同伙见了,也纷纷露出狰狞之相,从推车底下、货架里、身上拔出武器,一齐向谢玄辰扑来。谢玄辰依然站在慕明棠身边,一只手始终握着慕明棠。他站姿都没变,仅用单手,手腕一动就卸了来人胳膊。
谢玄辰基本两招送走一个,才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全是一群行动力被废的战损了。而谢玄辰衣服上连灰都没蹭,身形只是微微腾挪,位置都没怎么变化。
被他护在身边的慕明棠更是如此,她只看到一道道雪亮的刀片向她冲来,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这些兵器又哗啦啦掉落,地上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堆人。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跑一跑躲一躲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慕明棠愣在原地,问:“没了?”
“这一批没了。”
这时候,被甩开的禁卫军可算追过来了。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用力拨开人群,等瞧见谢玄辰和慕明棠好好站着,地上却躺了一堆形色各异的人时,明显反应不过来。
谢玄辰瞧见这群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可算追过来了。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禁卫军终于明白原来不是安王要逃跑,而是有人刺杀安王。他们铿锵一声跪在地上,齐齐抱拳:“卑职护驾来迟,殿下恕罪。”
“愣着干什么,连收押犯人也要我教你们吗?”谢玄辰语气不善,道,“还是活口,卸了他们下巴,不要让他们自尽。”
“卑职遵命。”
这时候地上的一个人艰难地伸出手,看样子想握刀自尽。他已经举起了匕首,正待用力,忽然从斜上方飞来一颗栗子,撞在刀柄上时带来巨大的力道,刺客的手和刀被撞得齐齐下坠,竟然深深卡进了地缝里。
刺客几次用力都没法把匕首抽出来,他嘴里吐出血沫,里面有破碎的内脏碎片。他绝望又悲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问:“你是谁?”
谢玄辰拉着慕明棠要离开,听到那个刺客的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能死在我手里,是你倒霉。来世投胎时记好了,我叫谢玄辰。”
谢玄辰,竟然是谢玄辰。
刺客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又吐了一口血,含着血仰天嘶吼:“谢玄辰,你竟是谢玄辰。谢玄辰未死,天要亡我!”
他说完口中狂吐鲜血,彻底倒在一边,没气了。
慕明棠看到这些血腥场面不太舒服,谢玄辰也不想让她看这些,很快拉着她离开。两人走远时,慕明棠隐约听到那个刺客临终的喊声,她看了谢玄辰一眼,用力握住他的手:“那个人瞎说的,你活的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呸,不吉利。”
谢玄辰被逗得笑了,他没想到,经历这么一番动荡,慕明棠没有喊怕也没有被吓哭,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吉利。
“好,不吉利。我们不听。”谢玄辰说着捂住慕明棠耳朵,问,“还想吃栗子吗?”
“我不想了,我们回去吧。”
“好。”
耶律焱放下远镜,良久无话,其他几个契丹人也没问。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人声音艰涩,问:“汉廷何时有了这种人物?他是谁?”
包间里一时无语。虽然没人说,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涌上一个答案。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力,还有着显赫身份。
还会是谁。
他是谢玄辰。
过了一会,一个人用力啐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打破寂静:“我呸,老子以为谢玄辰就算不至于虎背熊腰,也至少该孔武有力,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小白脸?”
耶律焱也心情复杂,他默默看着谢玄辰陪着自己的王妃离开,轻松得和没事人一样。仅看谢玄辰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就在刚刚,他一人赤手空拳地撂倒了十来个人呢。
耶律焱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连看着东京繁华的街市都没有掠夺的兴致了。很好,他们已经可以回去和父汗复命了。
时间逐渐过去,那张高耸华丽的龙灯果真一路赢了众灯,推到宣德门下。
广场上百姓瞧见一条高不见顶、威风赫赫的龙推来的时候,都发出惊喜的叫好声,就连宣称门上的帝后都露出微笑。
城门上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但是即便如此,见到这盏灯都赞不绝口。龙极高,其顶已经高过墩台,刚好可以让帝后自然抬头看到龙头。龙头勾画十分精细,威风凛凛,煊赫显丽。
皇帝好排场,看到这样一座献给他的龙灯,龙心大悦。还没有点灯,太监便知道已经成了,献灯的太监嘴角抹蜜,见势说道:“禀官家,这便是龙灯了,唯有真龙天子才压得住。现在还没有点火,只有其形没有其神,等一会点着了,才是真正好看哩。”
皇帝听着果然更高兴了。城门上一众附和声,所有人都在歌功颂德,唯有蒋明薇看着高大威武的龙灯,没有说话。
这盏灯,是点不亮的。
蒋明薇记得很清楚,在剧情里,也是龙灯推来后,皇帝和众妃大加赞赏,全在城楼上等着亥时亮灯,结果疏忽了宫中失火。后来太后宫里人慌慌忙忙跑到城楼上说失火了,太后大惊失色,其他人也仓皇下楼。这样一乱,亥时的灯自然点不亮了。
灯已经推来了,也就是说,马上,东华门就要走火了。
蒋明薇拿定主意,立即借口说要下楼更衣。她在下面转了一圈,又神色沉重地跑上来,一脸凝重地走到皇后和太后身边:“母后,太后娘娘,儿臣有要事禀报。”
皇后本来不当回事,但是她看蒋明薇神色凝重,不像是说笑,才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蒋明薇低声说了什么,皇后脸色微微变了:“你此话当真?”
“当真。儿臣亲耳听到有人密谋放火,可是天黑看不清长相,等儿臣出来后,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了。官家和母后、太后都在城楼上,儿臣不敢大意,连忙上来禀告。母后,宣德门此时不安全,还请官家和母后移驾。”
蒋明薇说得像模像样,皇后预料没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立刻也严肃起来。她去和皇帝、太后说宫中疑似有人行刺,皇帝也变了脸色,太监们一听有刺客,慌忙叫嚷起来,让人护着皇帝移驾。
其他妃嫔瞧见帝后脸色变了,也乱成一团。众女眷慌慌张张地下了楼,皇帝和皇后、太后有些狼狈地躲了一会,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明薇预料火马上就要烧起来了,于是也不急着解释,只推脱说马上就明白了。皇帝听到这些话,脸色难看,蒋明薇没法说太细,只等着庆宁宫的火烧起来,到时候皇帝自然就明白她的功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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