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是啊。慕元帅真是年轻有为,十八岁就带兵拿下南怀,便是前朝名将祁连也不过如此。”与青衣学子同桌的蓝衣学子也是红光满面,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慕炎不愧是崇明帝之子啊!”隔壁桌的一个中年文士朗声赞道,捋着胡须不太确定地说道,“听说连官家都亲口承认了慕炎是崇明帝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那是自然。听说当日在场的王爷、大臣们全都亲耳听到官家说了。”蓝衣学子正色道,“我虽不是亲耳听到,不过我是国子监的监生,曾听我的同窗说过这件事,万万不会有错。”
“不错,我两位舅父都是在朝为官,慕炎公子的身世肯定没错。”那青衣学子也是点头附和道,“听说,官家不但亲口认了,还非说是慕炎公子谋逆,要东厂去抄了安平长公主府。”
“谋逆?!”那中年文士义愤填膺地拍案,拍得桌上的茶盅碗碟震了一震,“慕炎公子那可是开疆辟土的大功绩,岂是‘某人’空口白牙可以诬陷的!”
“这是做贼心虚吧!”另一桌的一个灰衣举子冷哼道,言下之意暗指真正谋逆的人是今上才是!
“这位兄台说得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蓝衣学子点头附和那灰衣举子,年轻俊朗的面孔上怒不可遏,“照我看,官家弑兄夺位,又通敌叛国,早该退位让贤,回归正统才是!”
大堂中的其他茶客也是心有戚戚焉,纷纷附和着,斥皇帝这些年种种不义之举,颇有种万众一心的氛围。
相比民间的热闹喧哗,朝廷中平静多了,那些文武大臣大多还在观望着,慕炎建下不世功勋不假,但是接下来还是要看岑隐的意思。
岑隐是会支持慕炎上位吗?!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岑隐的脸色。
当打下南怀的事刚传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没想到,岑隐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件喜讯公布于全国,毕竟像拿下南怀这种不世功勋肯定会增加慕炎在民间的威望。
联想皇帝刚苏醒时发生的事,朝中越来越多的人都在暗中猜测岑隐选的新君不是皇帝的那些皇子,而是崇明帝之子慕炎。
但也有人觉得,岑隐不会这么傻吧,挑个年纪小的小皇子当傀儡,他就可以掌控朝政,至少可以再风光十几年。相比下,慕炎都十八岁了,是正统,如今又有军功,岑隐选他,不怕将来压不住年轻气盛的慕炎吗?!
想归想,这些大臣都学乖了,全都轻易不敢表态。
反正岑隐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再慢慢观望就是了,一部分大臣心里多少都有点同情端木宪,他们可以先观望,端木宪好像不行。
好事者忍不住跑去试探端木宪,然而端木宪不动如山,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接招,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着这位首辅真是个老狐狸。
朝堂上下,只有江德深、安亲王等人更急了,慕炎立下这样的大功,若有岑隐的支持,那么三皇子就更没希望了。
三皇子如今除了勉强算是皇嫡子外,在夺嫡上根本没有半点优势。
江德深暗暗着急,人都清瘦了一圈,可是面对慕祐景时,只能好言安慰对方:“殿下,您且稍安勿躁。”
江德深心里觉得文永聚真是无用,皇帝都醒了那么久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弄到皇帝的圣旨。
“外祖父,本宫能不急吗?”着一袭蓝色锦袍的慕祐景霍地站起身来,焦躁地来回在江德深的书房内走动着,“现在局势明显倾向于慕炎!”
他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又怎么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皇位从他指间溜走。
江德深亲自给慕祐景倒了一杯酒,温声再劝道:“殿下莫急。”
“依我看,岑隐也未必就倾向于慕炎,您想,怀州这才刚刚打下,正是慕炎安插心腹、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可岑隐却把原黔州布政使以及晋州总兵阎兆林调了过去,这分明就是想压制慕炎。”
慕祐景听江德深这么一说,神色稍缓,又坐了回来,道:“是了,一山难容二虎,不管岑隐现在选的人是不是慕炎,至少他们两人之间,绝不是信任无间的!一切还未定。”他一口气灌下杯中的水酒。
江德深又拿起酒瓶给慕祐景手边的空酒杯添了酒水,眸光微闪。
这段时日,江德深也着急,也烦躁。
不只是文永聚这边没进展,谢皖那边也是,谢皖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嘴实在太紧了。
哎!
江德深心中暗暗叹气,觉得三皇子真是时运不佳,明明论才干,论气度,论魄力,三皇子一点也不输于慕炎。
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要冷静,不可急躁,更不可重蹈谢家的覆辙。
江德深再劝道:“殿下,现在风口浪尖,休妻的事还是先放放吧。”
“不能放。”这一次,慕祐景没听江德深的,坚持己见,“本宫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才行。”
江德深听出慕祐景似乎是意有所指,微微挑眉。
面对江德深,慕祐景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外祖父,本宫得腾出三皇子妃的位子才行。”
江德深动了动眉梢,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慕祐景的用意,慢慢地捋着胡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第704章 必得
屋子里静谧无声,窗外的翠竹随着习习春风摇曳不已,发出“沙沙”的声响。
须臾,江德深看着慕祐景的眼睛问道:“殿下,能成吗?”
外祖孙俩皆是说得含糊不清,唯有他们俩自己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慕祐景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徐徐道:“外祖父,总得试试才行。”
他的薄唇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神色间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坚定。
顿了顿后,慕祐景又道:“而且,女子的名节胜于天。”
这句话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江德深眯了眯眼,眸中闪动着犀利冷酷的光芒,微微颌首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就得快点办了。”
“是得快些。”慕祐景仰首又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得赶在慕炎回京前实行他的计划才行。
慕祐景的眼眸如同那结冰的湖面般冰冷,冰面下,暗潮汹涌。
他狠厉地又道:“大不了,就让她暴毙!”
慕祐景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江德深唇角翘起,赞赏地看着慕祐景,慢慢地捋着山羊胡。
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断则断,三皇子能有此魄力,很好!
覆水难收,已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与其在那里懊恼、后悔,还不如设法另谋出路。
他们现在还有机会,南怀初平,刚刚归顺大盛,可想而知,怀州那边百废待兴,慕炎一时半会儿怕是还回不来。
而且,京城里,朝堂上,做主的人可是岑隐。
便是来日慕炎自南怀凯旋归来,也不代表他在京城能随心所欲,他照样也会受制于岑隐……
江德深眸光微闪,想起一件事来,改变了话题:“殿下,我听说,慕炎之所以能这么快拿下南怀,靠的是火器。”
火器?!慕祐景怔了怔,惊讶地看向了江德深,不解地问道:“外祖父,可是他从哪里弄来的火器?”
大盛的火器可是受严格管制的,神机营要护卫京畿一带的安全,除非皇帝的命令,谁都不可轻易调动神机营。
而且,神机营一动,京城内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可瞒不过人。
江德深当然不知道,摇了摇头,眸色幽深,露出几分思忖之色。
难道是崇明帝从前还留下了什么势力?这也并非不可能。
想着火器,慕祐景的眼神越来越炙热,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不管慕炎的火器是从哪儿来的,慕炎用拿下怀州作为结果证明了火器的威力。
只要得到火器,自己就能做成很多事!
“外祖父,您再再催催谢皖,他到底是从哪里弄到的火器。”慕祐景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急切地说道,声音渐冷,“他要是还不肯配合,那就干脆‘逼一逼’。”
江德深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
慕祐景亲自给江德深添了酒水,心里放心了不少,神色便又变得温润起来,恭维道:“真是多亏了有外祖父替本宫在外周旋。辛苦外祖父了。”
江德深微微一笑,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殿下,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他特意自称“臣”委婉地表明他明白君臣之别。
慕祐景听着心里颇为受用,正打算起身告辞,又想起了一件事,提醒道:“外祖父,本宫觉得‘那件事’暂时还不是曝出来的时候,你以为呢?”
他们既然决定设法讨好岑隐,自然也不能去威胁岑隐了,惹岑隐不快,只会适得其反。
就算慕祐景没有把话说白,江德深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点头应道:“殿下放心,我明白。”
商量完了事,慕祐景没再久留,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江府,返回了皇宫。
难得休沐的江德深也没闲着,换了一身衣裳好,也坐着马车出了江府,再一次去了天牢,然而,他再次铩羽而归。
谢皖还是固执己见地一口咬着他一开始提出的条件,一点也不肯退让,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就再次不欢而散。
京城中,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潮汹涌,表面上还是喜气洋洋,从朝堂到民间,都在为南怀成了怀州而欢欣庆祝,大盛的百姓这段时日都是昂首挺胸,与有荣焉,个个都在赞崇明帝之子慕炎是一员百年难见的猛将,夸他光风霁月,说他将来也定会是一名盛世仁君!
碧蝉欢欢喜喜地把她在外面听到的一些赞扬都说给了端木绯听:
“姑娘,奴婢今日在香酥记排队时,听大家都在夸未来姑爷呢!”
“有人绘声绘声地说他们以前就见过未来姑爷,当时有紫气东来之象,他早看出姑爷他不是寻常人,一定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
“他们都说未来姑爷才比子建,貌若潘安,勇似武曲,智比孔明……好似那天上的谪仙般。”
端木绯一边听,一边把这些个“溢美之词”套在了慕炎的身上,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碧蝉见端木绯听得开心,继续说:“还有人说未来姑爷高八尺,力大无穷,只手可以捏烂钢铁巨石,浑身杀伐之气,把那南怀人震得一个个都弃械投降,跪地求饶。”
端木绯想象着他一手捏烂火铳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肚子都疼了。
原本在帮着端木绯分绣线的绿萝凑过去,给自家姑娘揉肚子,心中复杂:自家姑娘再半年就及笄了,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端木绯以指尖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赏了碧蝉一盒香酥记的点心作为奖赏。
“谢谢姑娘赏赐。”碧蝉美滋滋地谢过了端木绯,大方地招呼屋子里的绿萝她们,“大家都来吃,今天我做东。”
屋子里洋溢着姑娘们活泼明朗的笑声,与窗外的春风拂叶声与雀鸟鸣叫声交错在一起,蜷在端木绯身后睡觉的小狐狸懒洋洋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闭目睡觉。
端木绯也吃了一块点心,就拿起那件披风继续绣了起来。
她乖乖地窝在家里绣这件披风已经好几天了,披风上的孔雀已初现雏形,孔雀骄傲的脑袋微微昂着,只是那开屏的尾羽还绣了不到五分之一,不,是不到六分之一。
只是这么看着,端木绯就觉得额角一阵阵抽痛,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埋怨涵星怎么偏偏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还有她自己,怎么就那么嘴快呢……
上次她陪着安平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一时嘴快地说了一句她在给阿炎绣孔雀披风的事,安平特意细细地问了她绣了什么样子的孔雀,还殷切地表示她很期待披风的成品,让她不要急,慢慢绣,说阿炎一定喜欢。
哎!
端木绯抬手在自己的嘴唇上轻拍了一下,嫌弃自己嘴快,现在安平都知道孔雀披风了,自己再临时改样子也来不及了。
端木绯盯着披风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发愁:阿炎说不定会提早回来,她得赶紧了。
所以这几天,端木绯一直乖乖地在赶工。
碧蝉、绿萝她们看着端木绯一会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自责的样子,就知道姑娘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好笑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丫鬟们各自搬了把小杌子坐下,帮着分绣线,偶尔再帮着穿个针眼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