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意思是,他行他就上啊,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江德深一时语结,又急又恼。
江德深也没想到岑隐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支持封炎,甚至于,直接任命为封炎为摄政王。
本来他以为,封炎先是无召回京,今日没有请示岑隐就直接带兵进城,肯定会让心胸狭隘的岑隐心有芥蒂的。
本来他以为,等封炎回京后,他和岑隐之间肯定还会一步步地试探彼此的底线,他们这一来一回的试探,就是三皇子的机会。
本来他以为,他们还能伺机而动,可以设法挑拨、瓦解封炎和岑隐之间的关系。
但是现在,从岑隐主动率群臣出城迎封炎回京开始,岑隐的每一个反应都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局势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说句实话,方才有一瞬,他几乎要怀疑封炎是不是对岑隐下蛊了。
江德深眼角抽了抽,眸子里闪闪烁烁,被端木宪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
看着江德深无言以对的样子,端木宪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可不介意痛打落水狗,故意问了一句:“江大人不去吗?”
“……”江德深脸色更难看了。
他哪里敢回养心殿去找岑隐,更别说封炎这个随时会拿火铳伤人的疯子了。
江德深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甩袖离去,神情之间难免露出狼狈之色。
事已至此,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刻,日头已经高居正中,灼灼地照耀着大地,晒得江德深觉得气闷得紧。
当江德深走到了隆宗门时,就见隆宗门外一道着杏黄色皇子蟒袍的身形正焦虑地来回走动着。
江德深脚下的步子缓了一下,随即就加快脚步朝对方走去。
三皇子慕祐景不时朝隆宗门内望去,他也想进去,可惜守门的几个禁军把他给拦下了。
“外祖父!”
慕祐景见江德深终于来了,不禁眼睛一亮,心跳更是砰砰加快,目露期待地盯着江德深。
一早,慕祐景就听话说了封炎率大军抵达了京畿,喜不自胜,他心里是巴不得岑隐一怒之下下令剿了封炎以及那一万南境军,又或者他们两人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如此他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慕祐景一直派人留心着岑隐那边的动静,听说了岑隐率一干众臣出城去迎封炎,也听说了他们回宫后一起去了养心殿。
他心里实在没底,更怕岑隐和封炎会联手杀了父皇,这才匆匆地赶了过来,却被禁军拦在了隆宗门外。
他堂堂皇子,如今竟然连隆宗门也走不过去了!慕祐景的眸子里掠过一道阴霾。
“殿下。”江德深快步走到慕祐景跟前,作揖行了礼,没有说其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有时候胜过千言万语,透出万般的无奈与挫败。
“……”慕祐景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知道情况不太妙,双手下意识地就攥成了拳头,身子绷紧。
江德深飞快地对着慕祐景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稍候他们再私下细谈。
慕祐景勉强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外祖父请自便。”
江德深又揖了揖手,就匆匆地出宫去了。
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阗声。
其他朝臣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朝这边来了,大部分人都还围在端木宪身旁,试图跟他套近乎,套口风。
端木宪只能继续打哈哈,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故作高深莫测。
还是慕祐景帮着端木宪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有人低声喊了一声“三皇子殿下”后,众人的目光就朝慕祐景望去,一瞬间,众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说不上是唏嘘、怜悯、慨叹,亦或是欲言又止。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都没了。
慕祐景自然能感觉到那股古怪的气氛,暗道:方才在养心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祐景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感觉心口似乎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三皇子殿下。”
以端木宪为首的朝臣们纷纷给慕祐景见了礼,之后,他们便立刻告辞了,都赶着回各自的衙门。
很快,隆宗门内外就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慕祐景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烈日灼灼,慕祐景却恍然未觉。
他又等了许久,可是等到那些朝臣都走光了,还是没见封炎从养心殿那边出来。
慕祐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也越来越阴沉。
他真不明白,他可是堂堂皇子,真龙之子,他到底有什么比不上封炎那个身世不明的孽种呢?!
还有,封炎在大庭广众下无故伤了自己,竟然安然无事……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慕祐景的双拳握得更紧了,正打算转身离开,就见一黑一红两道身形并肩朝这边走来,闲庭信步。
慕祐景双眸微微睁大,视线落在左边那个玄衣青年的身上,眸子更深邃了,闪烁着混杂着愤恨、不甘以及怨毒等等的光芒。
他右肩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提醒他几天前发生的一切。
下一刻,慕祐景的身体就自己动了,躲到了檐下的一根朱漆圆柱后,目光还是死死地盯着五六丈外的封炎和岑隐。
微风阵阵,隐约地送来一些对话声,只是不甚清晰,似乎有“怀州”、“火”之类的字眼。
“……怀州人有八九成都信奉圣火教,倒是惯得那些圣火教的人还真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所以我想不如调一批僧侣、道士过去怀州。对了,还有读书人……我打算在怀州开一些公塾。”
封炎一路走,一路与岑隐说着话,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谈笑风生。
慕祐景盯着两人唇角的笑意,感觉有些怪异,若非是他知道岑隐和封炎以前素无往来,几乎要以为他们是什么故友旧交。
岑隐挑了挑剑眉,沉吟着对封炎道:“想要调僧侣、道士过去不难,佛教与道教都讲究入世,普渡众生,让他们去‘教化’蛮夷,肯定会有不少高僧愿意主动前往。难就难在那些读书人。”
“一来,读书人多少有几分自命清高,自诩中原才是天朝,四方皆是蛮夷,让他们去怀州那等化外之地等于是折了他们的腰。”
“二来,那些夫子多是家贫才会去教书,一边赚些学费维持生活,一边准备科举。除非是那些真正觉得科举无望的秀才举人,才会真正甘愿去当教书先生。怀州太远了,对于那些有心科举的读书人而言,到京城会试很不方便。”
“再加之,怀州人对于中原文化一窍不通,既不会说京话,也不懂中原的文字,他们要从白纸教起,也更费心力,会防碍读书。”
岑隐有条不紊地徐徐道来。
封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他之前没想到这么多,现在经岑隐一提醒,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本来,最好的方案是就近从滇州、黔州两州调人过去怀州,可是这两州在经历数年的战火后,人丁稀薄,而且,南境百姓对南怀人恨之入骨,恐怕也不会愿意去怀州。
岑隐又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就先从简单的做起就是。”封炎豁达地一笑,“不着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岑隐也笑了,平日里笑起来便有些妖异的面庞此刻有种渊渟岳峙般的沉静。
是啊,不着急。
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一步步地去实现他们的目标,一点点地查漏补缺,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大盛得以休养生息。
说话间,两人跨过了隆宗门的门槛。
封炎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朝慕祐景躲藏的那根朱漆圆柱看了过去,唇角翘得更高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慕祐景与封炎的目光对视了一瞬,脸上火辣辣得疼,觉得很是难堪。
但是他躲都躲了,再让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他又不敢。
他右肩上被火铳射伤的伤口还没好,此刻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疼痛一次次地提醒他当日宣国公府发生的事。
午夜梦回时,他更是曾经被噩梦惊醒,梦到封炎对着他射了第三枪,这一次火铳口对准了他的心脏……
慕祐景在心里对自己说,封炎根本就是条疯狗,鬼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带火铳在身上,自己犯不着以身涉险。
这笔账他记下了,总会和封炎清算的!
岑隐也顺着封炎的目光朝慕祐景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也没理会慕祐景,两人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走去。
封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侧配的那把火铳,话锋一转:“等下一批火炮造出来,就能送去北境了。今年之内,就该结束北境的战事了。”
等北境收复后,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全心来平内乱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两人从隆宗门一路往东,就到了乾清门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两人都转身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望去。
正前方,那金黄色琉璃瓦的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亮得有些刺眼,两人的眼眸都是一阵酸涩,心绪飘离,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时间静静地流逝,二人如两杆笔挺的长枪伫立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隐突然开口道:“阿炎,来年的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
他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封炎收回了目光,与岑隐相视一笑,颔首道:“确实。”
说着,他眨了眨眼,原本张扬洒脱的笑容中多了一抹谄媚与讨好的味道。
“大哥,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封炎嬉皮笑脸地看着岑隐,“你行行好,帮我多拖着端木大人一会儿,我想去找蓁蓁!”
岑隐不由失笑,狭长的眸子里流光四溢。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原本与二人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小蝎就快步上前,走到了岑隐身侧听令。
“宣内阁,就说本座有事。”岑隐淡淡道。
小蝎匆匆地领命而去。
封炎笑得更乐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对着岑隐拱了拱手,“多谢大哥!”
话音没落,封炎已经美滋滋地跑了,颀长的背影是那么轻快。
岑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翘得更高了。
等封炎跑得没影了,岑隐正打算离开,突然身子又顿住了,想起了一件事。
方才他好像忘了提醒阿炎,端木纭想取消婚约的事了。
要不要找人追上去呢?
这个想法才浮现心头,就被岑隐否决了。
算了,阿炎没心没肺,又皮糙肉厚的,被训一顿也没什么,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