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岑隐的眼前不禁浮现端木纭那张笑盈盈的面庞,明艳而不失爽利。
他抬头望着上方的碧空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芬芳的空气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就像是她一样。
岑隐的神情愈发柔和,心情愉悦,安宁,而又祥和。
岑隐没停留太久,也跟着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慕祐景还站在隆宗门外的那根朱漆圆柱后没有离开,远远地望着岑隐离开的背影。
“咚!”
慕祐景一拳重重地捶在圆柱上,只觉得左拳上疼得发麻。
此刻他心里混乱如麻,脑子里乱得根本无法思考,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祖父!
对了,他还是去找外祖父吧。
慕祐景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般,脑海中浮现起江德深信心满满的面庞。没错,外祖父肯定有主意的。
慕祐景先回了趟乾东五所,换了一身常服后,这才匆匆地出了宫,去了江府。
江府的后门早就有人等着他了,把他引去了江德深的外书房。
江德深也没打算瞒着慕祐景,从太和殿说起一直说到养心殿,把今早发生的事都说了,慕祐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差点没捏碎手里的茶盅。
看着慕祐景阴沉的面色,江德深又道:“我听说,刚刚内阁几位阁老都被岑隐宣走了。”
慕祐景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霎时又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灼灼生辉。
“外祖父,这是好事!”慕祐景放下手里的茶盅,总算展颜。
江德深也是唇角微翘,神色比之前在隆宗门时明朗了不少,“殿下,我觉得也是。看来岑隐和封炎表面上是彼此联手了,但是双方其实还是彼此防着的,至少岑隐是防着封炎的。”
不然,岑隐何必要避着封炎突然召见内阁呢!
外祖孙俩彼此对视了一眼,慕祐景神采焕发地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他就说嘛,岑隐怎么可能无条件地把手头的权利分给封炎,岑隐肯定有他的心思与谋划。
第718章 审审
江德深浅啜了一口热茶,又道:“如今最后的机会就只在于岑隐了。殿下,您必须设法跟岑隐投诚,无论岑隐开出什么条件,您都可以答应。”
江德深这句话透着意味深长,反正现在得到岑隐的支持是最重要的,待到将来慕祐景登位,大权在握,他与岑隐之间的承诺又算得上什么!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顿了一下后,江德深又提醒道:“殿下,要尽快解决了三皇子妃的事才行。”
想到谢向菱,慕祐景的脸色就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难看,眸子里恨意翻涌。
虽然无凭无据,可是慕祐景不是傻瓜,那天在宣国公府章岚落水的事本就透着蹊跷,事后,慕祐景才得知谢向菱背着他偷偷地去了宣国公府参加寿宴。他稍微一想就立刻明白了这一切是谢向菱捣的鬼。
谢向菱的险恶目的可想而知!
慕祐景心里恨不得杀了谢向菱,但是他不想沾上杀妻的恶名,就只能借刀杀人。
本来最合适的人选是楚家和章家。
慕祐景甚至还派人去了趟楚家,表面上说是为了扰了楚太夫人的寿宴而道歉,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暗示楚家人章岚落水乃是谢向菱所为,这么一来,只要谢向菱获罪,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休妻了,还能搏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好名声,结果楚家人像是听不懂他的暗示般,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处置谢向菱这件事也是因此拖延了下来。
这谢家简直就是灾星!
慕祐景心里暗暗地咬牙,回想过去这大半年,自打和谢家沾上关系后,他就每况愈下,倒霉透顶。尤其是这谢向菱更像是血蛭一般,像是非要把他身上的精血吸干净一般。
每每想到谢家,慕祐景对江德深就有那么一分怨艾,觉得是江德深识人不明,思虑不周。
想到自己还要仰仗江德深,慕祐景很快就把心底那么一丝丝的不满压下了,对自己说,人非完人。
慕祐景的指尖在白瓷浮纹茶盅上摸索了两下,在心里权衡着利弊:谢向菱是真的不能再留了,有一就有二,谢向菱接下来只会继续给他添乱,下一次,她又会做什么?!必须尽快解决她这个不安定因素了。
“外祖父,实在不行,就让她暴毙吧!”慕祐景眯了眯眼,看向了江德深。
虽然谢向菱的死也许会引来一些“揣测”,但是谢向菱已经没有娘家人了,这件事很容易就可以压下去。
虽然续弦的名声不太好听,但也总好过这样一直拖着,反而给了谢向菱这贱人可乘之机,伺机给自己添堵。
江德深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不过谢向菱终究是三皇子妃,有些事还是要慕祐景自己决定。
屋子里静了片刻,外祖孙俩默默地饮茶,气氛凝重而压抑。
须臾,慕祐景掀了掀眼皮,再问道:“外祖父,封炎入玉牃的事是不是已经成了定局?”可还有机会阻拦?
江德深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沉声道:“很难。除非能证明封炎和崇明帝没有关系,但这件事就连皇上都亲口认了。”
当时在场又有那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这些人还个个都是权贵重臣,想要堵上这么多人的嘴根本就不可能。
“无凭无据。”慕祐景冷声道,“父皇也真是糊涂了!”
江德深自然不敢接这句话,眸光微闪。
虽然京中早有流言猜测封炎也许是崇明帝之子,可是这都快十九年了,根本无凭无据,直到皇帝苏醒后亲口认下,才算是把猜测变成了事实。
众所周知,皇帝自去岁卒中后,至今连自己起身都做不到,若是能归咎到皇帝病糊涂了,那么封炎身世的“凭证”也就没了。
江德深垂眸思索着。
慕祐景有些心烦,透过窗户朝外面的街道上望去,中盛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繁华,街边不乏叫卖的小贩货郎。
马车与马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忽然,慕祐景的目光微凝,看到下方的街道上一道眼熟的身影策马而过。
封炎已经换了一身青莲色织金锦袍,梳得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随风飘扬,显得意气风发。
慕祐景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窗槛,不禁又想起方才在隆宗门的一幕幕,以及那日在宣国公府……
他觉得右肩的伤口又开始痛了,钻心得痛。
封炎此刻心里只有他的蓁蓁,哪有空关注别的,浑然不觉地策马离开了中盛解街,一直来到了权舆街。
这时,还不到未时。
封炎看了眼手中的怀表,心道:这个时间蓁蓁应该还没午睡!
不过其实午睡了也不妨事!
想着端木绯可爱的睡脸,封炎的心跳不禁漏了两拍,凤眸熠熠生辉。
封炎随意地打发了奔霄自己去玩,自己则熟门熟路地爬树上墙,飞檐走壁地来到了湛清院。
封炎特意绕到了湛清院的后门,想偷偷溜到内室等端木绯给她一个惊喜,然而,他一翻墙,就与端木绯对了个正眼。
两人皆是一怔,身子僵住了。
端木绯已经在内室了,手里还端着一个青瓷碗,正把那个碗的褐色液体往外面泼……
“……”
“……”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瞬,只有那褐色的液体还在“哗哗”地往外洒着。
蹲在墙头的封炎挑了挑眉,意思是,你这是在干嘛?
端木绯下意识地把原本倾斜的青瓷碗摆正了,放回了手边的如意小方几上。
“阿炎。”她只能对着封炎呵呵地傻笑,心道:人果然不能做坏事!
封炎从墙头一跃而下,仿若那身手敏捷的猫儿般优雅轻盈。他快步朝端木绯那边走去,走近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就钻入鼻端。
很显然,端木绯手里这汤碗里盛的是汤药。
“蓁蓁,你病了?”封炎右手在窗槛上一撑,身子轻快地跃过了窗槛,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端木绯怕他担心,连忙摇头道:“我没病。”
没病干嘛要吃药。封炎眨了眨眼,朝那碗还剩一半的汤药看去,鼻尖动了动,他的嗅觉虽然不如端木绯敏锐,却也能识别出这碗汤药中有人参和阿胶。
“补药?”封炎问道。
端木绯又点了点头,小声地答道:“是长公主殿下送来的补药,姐姐让人熬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心虚,几分赧然。
封炎盯着那碗汤药,眉头皱了起来。
端木绯看他这副样子越发心虚了,在心里反省了一下。
她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打算一口气把碗里剩下的汤药给喝了,然而,封炎比她快了一步。
封炎抬手端起那碗汤药,二话不说直接往窗外一泼……
哗——
端木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空碗被封炎放回了方几上,愣了一下,才记得把捏着鼻尖的左手放了下来。
她自己看不到,封炎却是注意到她的鼻尖被捏得微微发红,神情带着几分娇憨,说不出的可爱。
封炎看着她的凤眸柔和得似乎能溢出水来,正色道:“不吃药。”
别人不知道,可封炎知道阿辞是药罐子,自小身子弱,吃的汤药比吃的饭还要多,无论去那里都随身携带着救急的药丸,现在她身子好好的,吃什么药啊!
就是!端木绯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抿唇笑了,像是两人一起做了一件坏事般,眸子亮晶晶的。
“阿炎。”端木绯朝着封炎伸出了右手,尾指微翘。
这个动作不言而喻。
封炎也朝她伸出了右手,尾指勾上了端木绯的尾指,轻轻地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端木绯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也晃了晃尾指。
端木绯正要收回手,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身旁小杌子上的绣篮,身子一僵,暗道糟糕。她怎么把这件孔雀披风给忘了。
“……”封炎敏锐地发现她有些不对,挑了挑眉。
端木绯生怕他注意到绣篮里那件还没完工的披风,把上半身往他那边凑了凑,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勾着封炎尾指的右手又晃了晃,声音又软又甜又糯,像是在撒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