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几样点心热气腾腾,那诱人的香甜味随着热气在船舱里弥漫开来。
端木绯热情地招呼道:“岑公子,趁热吃。”
说着,她已经拈起一块香喷喷的奶油松穰卷酥送入口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眉眼弯弯。
瞧端木绯那满足的样子,岑隐也有几分食指大动,也跟着拈了一块奶油松穰卷酥,咬了一口。
端木纭也捏了一块奶油松穰卷酥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注意着岑隐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每样点心都吃了一些,姿态永远是那般优雅,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悠然。
她注意到他吃奶油松穰卷酥时唇角微微翘了翘,吃金丝枣泥糕时眉心隐约蹙了蹙,喝碧螺春时眉目舒展……
她默默地记在心中,看来他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端木纭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此刻,她的心绪详和,安宁而满足。
像现在这样,她就很高兴了,与他,与妹妹这般坐在一起,过着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人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即便没有言语,端木纭的喜悦也从她的唇角、眉目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那是一种单纯直白的愉悦。
岑隐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看似目不斜视,其实眼角的余光也在注意着端木纭。
她的眼眸明亮清澈,肌肤白皙红润,唇角微微翘起,就像是这五月的牡丹吐露芬芳,肆意地绽放着艳丽绚烂的花瓣。
他喜欢看到她这般高兴,他也希望她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端木绯又吃完了一块芸豆卷,以帕子拭了拭指尖,又浅啜了两口热茶去掉口腔中的余味,笑眯眯地看着岑隐问道:“岑公子,这些点心好吃吗?”
不等岑隐答,她就又道:“这些点心都是姐姐和我一早起来做的……”说着,她又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自己就主动招供了,“好吧,其实只有一样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姐姐做的。”
岑隐微微睁大眼,下意识地朝端木纭看去,狭长幽黑的瞳孔此刻在阳光中镀上了一层璀璨的亮色,显得比平日里温和柔软。
即便他从不曾亲自下过厨房,但也知道要做好这么些点心,她怕是鸡鸣时就起身了,在厨房里忙碌了很久……
端木纭抿唇浅笑,神态温婉。
端木绯见岑隐惊讶的样子,更乐了,“你猜哪一样是我做的?”
她话音才落,一个熟悉的男音就接上了:“我知道!我知道!”
着一袭紫红色锦袍的慕炎大步流星地进了船舱,身上的织金锦袍在阳光下闪着光,似乎把外面明媚的阳光也带了进来。
“阿炎!”端木绯笑得更欢,对着慕炎挥了挥手,招呼他坐下。
慕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近前,还记得跟岑隐和端木纭打招呼:“大哥,姐姐。”
端木纭原本还笑盈盈的面庞在对上慕炎时,霎时就板了起来。
“……”慕炎一头雾水地看着端木纭,摸不着头脑。他是哪里得罪了姐姐了?
慕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端木绯。
端木绯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垂眸捂嘴窃笑,没接收到慕炎的眼神。
“……”慕炎只能又看向岑隐。
岑隐把右拳放在唇畔,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提点道:“阿炎,你来晚了,自罚三杯!”
机灵如慕炎立刻听明白了,原来是他今天迟到惹姐姐不高兴了。
糟糕!他还在考察期呢!
慕炎欲哭无泪,连忙道:“我自罚三杯!我自罚三杯!”
端木纭淡淡地斜睨了慕炎一眼,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时,绿萝恰好给慕炎端了茶过来,慕炎就接过茶盅,厚着脸皮道:“那我以茶代……”
他本来说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可是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这茶水滚烫,实在不适合用来“自罚三杯”。
端木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乐不可支。
对上慕炎可怜兮兮的眼神,她好心地决定救他一次,站起身道:“姐姐,我和阿炎一起去逛会儿庙会!”
慕炎的眼睛登时就像是被点亮的灯笼般,熠熠生辉,连忙附和道:“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蓁蓁的。”
端木纭对于妹妹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颔首应下,叮咛道:“蓁蓁,今天的太阳有些猛,正午时估计会有些热,你小心避着日头,别中暑了。”
端木绯乖巧地直点头。
慕炎则趁端木纭没注意,意味深长地对着岑隐眨了下右眼。
原本只是旁观的岑隐此刻方才意识到,要是端木绯和慕炎走了,那么画舫上就只剩他和端木纭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和端木纭单独相处。
慕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大哥,那姐姐就麻烦你照顾了。”
他又眨了下右眼,似乎在卖乖讨赏,大哥,你看,我说话算话,可以给你制造机会,出谋划策的!
“……”岑隐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耳边突然想起上次慕炎在他耳边如蚊子般嗡嗡嗡说的那些话——
“大哥,你别不好意思,想要讨姑娘家欢心就是要脸皮够厚,诚意够足。”
“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啊!”
“……”
岑隐的眼角又抽了一下,觉得自己上次只是让他滚还是太轻了!应该揍一顿的!
慕炎没在意,美滋滋地与端木纭告别后,就拉着端木绯走出了船舱。
画舫此刻正停在湖中心,慕炎率先从画舫下到一条篷船上,然后仔细地搀扶着端木绯的手把她也扶上了篷船。
“去庙会。”
慕炎吩咐了一声,戴着斗笠、打扮成船夫模样的暗卫就乖乖地划起船来,心里觉得这暗卫真是不好做啊。
小巧的篷船最多也只能坐五六个人的样子,自然不如那画舫平稳,在湖面上微微摇曳,湖风习习,阳光璀璨。
暗卫在船头划船,端木绯和慕炎坐在船篷中,看着后方的画舫离他们越来越远……
端木绯对着画舫挥了挥手告别,然后又朝慕炎招了招手,“阿炎。”
慕炎以为她有悄悄话要说,从善如流地俯首朝她凑了过去。
端木绯从随身的小篮子里取出一朵紫红色的芍药花,往他耳后一戴,满意地笑了。
嗯。这花与他这身袍子也很配!
她还没给他做过这个颜色的袍子呢,下一次给他做……等等!
端木绯按下发散的思维,对自己说,那件孔雀披风还没绣完呢!还是做完一件,再想下一件吧。没错,做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好。
封炎伸手从端木绯的小篮子里摸出了另一朵紫红色的芍药花,小心翼翼地帮她戴在了鬓角,凤眸如漫天星辰般明亮,心里沾沾自喜。
他看她那日给他挑了紫红色绢花就知道蓁蓁对这个颜色颇为满意,立刻就让人照着那绢花的颜色给他赶了这身袍子。
果然,还是他最知道蓁蓁的心意!
想着,慕炎笑得更灿烂了,虽然已经给她戴好了芍药花,可是他的手指却恋恋不舍地没有收回,指尖眷恋地碰触在她如花瓣般的细腻娇嫩的脸颊上,指腹下传来一种温热柔软的触感,生机勃勃。
真好!
慕炎微微启唇,正要说什么,船尾传来了暗卫的声音:“公子,靠岸了。”
慕炎手指一僵,心里叹了口气,改口道:“蓁蓁,我们上岸吧。”
船篷中原本染上一丝旖旎的气氛登时一扫而空。
慕炎又扶着端木绯上了岸,没忘记狠狠地瞪了扮作船夫的暗卫一眼,暗卫一脸莫名,心道:他什么也没做啊!
端木绯没注意慕炎与暗卫之间暗潮汹涌,抬手指着花神庙的方向道:“阿炎,我们先去花神庙祈福,再逛庙会。”
慕炎的魂儿立刻就被勾走了,再也顾不上暗卫了,亲自替端木绯拎起她那个装满了绢花的小篮子,道:“我们走吧。”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半盏茶后就到了翠微山脚的花神庙。
花神庙外的庙会里人山人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庙里也挤满了香客,排队等着进店拜花神娘娘的人从正殿花神殿几乎快要排到花神庙的正门口。
排队的人要么是年轻男女,要么就是希望能有一段良缘的年轻姑娘们,有普通百姓,有商户乡绅家的家眷,也有官宦子弟,形形色色的人站成一条长龙,显得朝气蓬勃。
“阿炎,我们去排队!”端木绯兴奋地拉起慕炎的一只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长龙的末端。
她和慕炎一个娇,一个俊,两人站在一起,气度高华,难免引来不少目光,从排队到他们从花神殿出来,都是如此,其中有素不相识的人,也有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端木四姑娘!”
这时,四五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姑娘正好进花神庙,与端木绯、慕炎迎面相对,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姑娘惊讶地唤了出来。
几个姑娘快步上前,给端木绯和慕炎见了礼。今日大伙儿是出游,规矩礼数自然也不会太严格,姑娘们都只是略略地福了福。
这些姑娘中有认识慕炎的,也有参加过宣国公夫人寿宴的,神情微妙。
端木绯也认得其中几位姑娘,笑着微微颔首:“柳二姑娘,黄四姑娘,冯七姑娘……你们是刚来?”
那黄衣姑娘含笑答道:“我们刚来,没想到这里人已经这么多了。”说着,她们朝那蜿蜒的长龙望了一眼,那条长龙已经拐了一个弯儿,沿着围墙又加长了三四丈长。
端木绯看着那越来越长的长龙,心里庆幸她和慕炎来得还算早。
当端木绯再看向这几位姑娘时目光中就染上了几分同情,叹道:“待会儿人恐怕还会更多。”
黄衣姑娘等人本来有意跟端木绯多寒暄几句,就见慕炎突然动了,很自然地从端木绯的左肩头拈起一片柳叶。
端木绯抬头对着他嫣然一笑,梨涡浅浅。
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自然而然地弥漫在两人之间。
黄衣姑娘是个机灵的,扫视了慕炎手里装着绢花的那个小篮子,识趣地又道:“慕公子,端木四姑娘,二位还要去祈福吧,我们就不耽误二位了。”
几位姑娘又对着两人福了福,就告辞了,朝着那条长龙的尾端走去,其中两人忍不住回头朝端木绯的方向望去,眼里流露出一丝艳羡。
一个粉衣姑娘轻声嘀咕了一句:“真好啊!”
她身旁的翠衣姑娘约莫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压低声音道:“那是!我娘说她十有八九就是……”
翠衣姑娘没有再往下说,但是与她同行的几位姑娘都知道她的未尽之言,按照现在的形势,端木绯十之八九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那几位姑娘彼此交换着默契的眼神,艳羡有之,唏嘘有之,感慨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