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不一会儿,书房里就弥漫起了一阵淡淡的墨香。
碧蝉还没回来,就有别人先进来了,禀道:“老太爷,二老爷求见。”
端木宪才刚执起笔,还没沾墨,淡淡道:“不见。”
端木宪沾了沾墨,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笔下如行云流水,寥寥几笔就是几座山脉出现在画纸上……
端木宪垂眸看着画,眼帘下,眸光闪烁。
上次为了老三的事,他把另外三个儿子都叫来了府里,老四老五倒还好,安安分分地待在他们以前的院子里,就是老二见谁都要打听几句,还把大管家叫去好几回,威逼利诱,各种打探的手段都用上了,说不定老二当时心里还以为自己要把他怎么样呢!
既然如此,老二又何必回来!
端木宪的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其实他约莫也能猜到老二今天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打听老三的事。
他又沾了沾墨,笔势愈发粗犷,画起滚滚乌云……
轰隆隆!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阴云层层叠叠地堆砌在天际,震耳的雷声连绵不绝,一下又一下地炸响。
端木朝看了看来传口训的门房婆子,又看了看上方的天空,心里不太痛快。
端木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抬眼朝外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本是他家,可是现在他却要被挡在门外,没父亲的恩准,他竟然连端木家的大门也跨不进去了。
端木朝越想越恼,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在心里对自己说,父亲怕是为了老三的事还恼着,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非要上杆子找骂,干脆再等几天。
端木朝翻身上了马,打算趁着还没下雨,先赶紧回府,谁想这才刚上马,又被人叫住了:
“父亲。”
一辆马车沿着权舆街朝这边驶来,马车一侧的窗口探出半张熟悉的面庞。
“阿绮。”端木朝拉住了马绳,跨下的棕马踏着马蹄。
来的是杨府的马车,马车里坐得正是端木绮和杨旭尧夫妻俩。
杨家的马车很快就停在了端木朝身旁,端木绮和杨旭尧从窗口对着端木朝颔首致意,端木绮道:“父亲,我和夫君是来探望祖父的,倒是巧了,正好遇上了您。”
端木绮看来气色不错,人比以前圆润了一圈,身上那袭嫣红色褙子衬得她肌肤如玉般莹润。
杨旭尧微微一笑,道:“岳父,我正好今天休沐,就陪着绮儿过来看看祖父。”
杨旭尧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让端木绮十分受用。
自打端木宪放言从此不许端木绮再进端木家的大门,起初端木绮是慌的,但是渐渐地,见杨家包括杨旭尧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没有任何改变,才渐渐地放下了心。
现在端木绮只想早日为杨旭尧生下一儿半女,偏偏她的肚皮不争气,到现在都还没动静……
看着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俩,端木朝也颇觉欣慰。这门婚事固然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女儿都嫁到了杨家,木已成舟,他现在也只求他们小夫妻俩能好好过日子。
端木朝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俩也有心了。”
“你们祖父正在休养,我看你们也别进去打扰他老人家了。”端木朝委婉地说道,“你们的一片孝心,你们祖父会知道的。”
当着女儿和女婿的面,端木朝也没好意思说自己被拒之门外,根本就没见到父亲。而且,父亲既然连自己都不让进门,恐怕也不会让女儿女婿进去的,只会吃个闭门羹。
“父亲说得是。”端木绮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心里松了一口气。
端木绮根本没多想,对她来说,不去就不去呗,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
若非是杨旭尧非说要来看望祖父,端木绮也没想过来,她还巴不得不用进去用自己的热脸贴祖父的冷屁股。反正祖父也没把她当亲孙女,在祖父心里,怕是唯有长房那对姐妹才是他的心头肉!!
端木绮不屑地撇了撇嘴。
精明如杨旭尧,却是听明白了端木朝的言下之意,眸光一闪,俊朗的脸庞上还是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端木朝道:“岳父,难得遇上,不如我们一起去华庭酒楼喝一杯吧。”
端木朝想着贺氏还在等他的消息,脸上略有迟疑。
杨旭尧似乎看出了端木朝的迟疑,又道:“岳父,小婿方才听说三叔父的案子已经判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端木绮面色微沉,觉得这三叔父真是给他们端木家丢脸。还有祖父也是,非要家丑外扬,弄得端木家成了京中的笑话。
听杨旭尧提起端木期,端木朝下定了决心,应了:“好,旭尧,我们喝一杯去,有话慢慢说。”话落之后,他招来小厮,附耳叮嘱了小厮几句,小厮匆匆而去。
之后,杨家的马车就调转了方向,从来时的路离开了,与马车一起离开的还有端木朝。
杨旭尧回首朝端木府望了一眼,深邃如潭的眼眸突然间变得深不见底,眼眸伸出蕴藏的情绪难以捉摸……
第767章 生辰
接下来的几天,为着三皇子逼宫谋反的事,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办着差,生怕岑隐会趁机清算。
至于民间,则对三皇子的下场拍掌叫好,觉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三皇子是自作自受,那一位现在瘫痪在榻也是应了这句话,更有说书人把三皇子逼供谋反的事换了个朝代与背景,编成了一个故事,成了近来京中最受人追捧的故事。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七月很快过去了,端木纭的生辰在端木绯的翘首以待中来临了。
八月初三一大早,端木纭就和端木绯一起出了门,直接去了中辰街上的那个小宅子。
花园里,还维持着上次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花只种到了一半。
上次因为端木宪突然病倒,她们匆匆回了端木府,后来因为端木宪要养病,姐妹俩就再没来过,只是遣人来此把剩下的花种都收了起来。
一眼望去,这块还没种完的花田就像是一个满头秀发的人秃了一块似的,显得有些突兀。
“姐姐,我们先把花草一点点种好,等来年,这个花园就大变样了!”端木绯一脸期待地环视着花园说道。
想到“来年”,端木纭长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漂亮明媚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待到来年,妹妹应该也要出嫁了吧!
届时小侄子也已经出生了,她可以把府中的中馈交给季兰舟,而她自己可以搬到这个宅子来。
这时,一阵暖暖的微风拂过,几只雀鸟振翅飞过,翅膀擦过树枝,发出“簌簌”的声响,几片树叶夹着残花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端木纭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就见阳光下一道着靛蓝直裰的身影这时走进了花园中,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行来。
容姿绝色的青年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姿态优雅矜贵,就这么信步走来,就美好得如同一幅画般,让人移不开眼。
“岑公子!”端木绯愉悦地从窗口探出头,对着岑隐招了招手,笑容灿烂如花。
岑公子来了就好,他来了,自己就可以躲懒了!端木绯美滋滋地想着,笑得更甜美可爱了。
以前岑隐觉得小丫头的笑很可爱,可是最近,他每每看到小丫头笑成这样,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哎,阿炎还是早点回来,管管他的小丫头吧!
岑隐随手掸去了落在肩头的树叶,走进了花厅中。
花厅中自然是摆着冰盆,带着丝丝凉意,角落里的盆景与插在花瓶中的鲜花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温馨祥和。
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几丈外的那个紫衣少女,岑隐的心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宁静下来,仿佛尘世间的喧嚣都离他远去。
“岑公子。”端木纭对着岑隐嫣然一笑,精致的面庞随着笑容的绽放愈发明艳夺目。
“快坐吧,岑公子。”
端木绯很热情地招呼岑隐坐下,又请他喝了消暑的酸梅汤,之后指着桌上的几样点心,热情地告诉他哪几样是端木纭做的,哪几样又是自己做的。
岑隐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对着端木纭道:“这是生辰礼。”
姐妹俩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小匣子上,眸子都亮如星辰,只不过一个是单纯的好奇,另一个是复杂的甜蜜。
端木绯比端木纭还要着急,催促道:“姐姐,打开看看!”
说话的同时,端木绯对着岑隐慧黠一笑,仿佛在说,上次他怎么也不肯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瞒不了自己!
“……”岑隐登时就再次升起一种“要把这小丫头打包给某人”的冲动。
端木纭动作轻柔地打开了那小匣子,匣子里的红丝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翡翠玉簪。
端木纭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玉簪捏在指间,这支玉簪并不复杂,线条简练明快,簪首微微弯曲,雕刻成一朵小小的莲花,周围辅以细腻的云纹,整支簪子给人一种素雅清丽的美感。
端木纭一看到这支玉簪,脑海中立刻浮现起另一支竹簪,勾唇笑了,那笑容如获至宝。
“岑公子,这是不是你亲手做的?”端木纭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神情却十分肯定。
二月时,她曾经让岑隐给她削了一支竹簪,别人也许不知道,可她当时是亲眼看着岑隐雕的竹簪,而且,那支竹簪她平日里就算不戴,也会日日把玩,对它的每一个细节再了解不过,她一看就知道岑隐这次送她的这支碧玉簪是脱胎于那支竹簪。
这是岑隐亲手做的吗?端木绯也凑过来看,好奇地眨了眨眼。
照她看,这簪子的刀工也没什么明显的个人特色,簪子上也没有留下印记,奇怪,姐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岑隐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很快就消失在风中……
“我就知道!”端木纭笑得更愉悦了,清亮的眸子中,写着甜蜜与喜悦,一派坦然。
端木绯来回看着二人,捏着下巴想道: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等端木绯回过神再朝二人看去时,就见岑隐正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碧玉簪插到端木纭的发髻间。
从端木绯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端木纭的唇畔那抹明艳的笑花。
姐姐可真漂亮!
端木绯看呆了,岑隐也同样看呆了。
厅堂里寂静无声,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花厅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风一吹,光影便微微摇曳起来。
端木纭抚了抚鬓发间的那支玉簪,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问道:“岑公子,我还想要一样礼物,可以吗?”
“……”岑隐怔了怔,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岑公子,生辰就该吃长寿面是不是?”端木纭的眼睛更亮,目光灼灼地盯着岑隐。
端木绯在一旁默默地吃着桂花莲藕糕,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反正她是妹妹,就等着吃姐姐的长寿面就好。
顿了一下后,端木纭又特意补充道:“从前,娘生辰的时候,爹爹都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爹爹生辰时,娘也是亦然。”
“你要是不会做,我教你!”
端木纭落落大方地迎视着岑隐的眼眸,当她这样一眨不眨地凝视人时,双眸显得格外的璀璨,格外的澄净。
岑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还没反应回来,嘴里已经答应了:“好。”
姐姐威武!端木绯默默地在心里给姐姐鼓劲,没一会儿,又吃了一块芙蓉糕。
于是乎,端木纭和岑隐就移步厨房,端木绯如影随形地跟上,乖巧地当他们的小尾巴。
这栋宅子平日里基本上都空着,厨房里也没有厨娘,也就是端木纭隔三差五派人来这边洒扫,今天端木纭也是提前备好了一些食材。
端木纭和岑隐进了厨房去揉面,端木绯乐呵呵地找了把椅子坐,把她的小篮子也拎了过来,一边喝果子露,一边编络子,一边看戏。
端木纭算着分量往面粉里加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