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够了。”
耳边突然响起岑隐的声音,端木纭感觉手一空,岑隐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装水的碗。
实际上,端木纭也就是往面粉里倒了水而已,接下来就被岑隐接手了,“我来吧。”
岑隐已经挽起了袖子,净了手后,就开始揉面。
端木纭和端木绯都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发现岑隐居然会揉面,而且动作还娴熟得很。
没一会儿,面团就成型了,岑隐没停下,还在一下接着一下地揉着,每揉一下,就在面团上留下一个手印,那看似简单的动作中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节奏。
端木绯轻声嘀咕了一句:“姐姐,岑公子居然会做面!”
端木纭眉眼含笑地看着岑隐揉面,心底流淌着一股暖流,让她恍如置身温泉之中,暖烘烘的。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带着几分骄傲,几分满足,几分甜蜜。
岑公子可真厉害!做什么都这么厉害!
端木纭唇角翘得更高了,心里更甜了。
端木绯的目光又移向了端木纭,赞赏地想着:姐姐的刀工真是出神入化,瞧瞧,这萝卜切得厚薄均匀,这笋丁一个个都是小指头大小,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当端木纭切好了食材,岑隐也差不多揉好了面。
端木纭顺手就把擀面杖递给了岑隐,岑隐接过擀面杖,正要开始擀面,却被端木纭叫住了:“等等!”
岑隐怔了怔,转头朝端木纭看去。
岑隐自己看不到,端木纭却是能看到他的下巴处沾染了指甲盖大小的面粉,平日里的他像是画上的人儿,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雍容矜贵,此刻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一般,多了几分柔和。
端木纭从腰侧摸出一方帕子,自然地给他擦去下巴上的面粉,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替他掸去了肩头的面粉,然后满意地笑了,“好了。”
她仰首望着他,笑得纯粹,那双明亮如宝石的眸子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仿佛只是这样,她就很开心了。
岑隐也同样看着她,呼吸间,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那股熟悉的香味,如兰似莲,暖暖的,他的心口一片柔软。
忽然间,岑隐就觉得那些曾经困扰的痛苦仇恨都离他远去,仿佛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那些不共戴天的新仇旧恨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见岑隐看着自己,端木纭还以为自己脸上也沾了什么东西,直觉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是不是也……”
岑隐眼尖地注意到她的指尖沾了些面粉,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动。”
指下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折断似的。
岑隐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身子微僵。
“……”端木纭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的手指沾了面粉……”岑隐松开了她的手腕,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明明是事实,不知为何,他却有种莫名的心虚。
端木纭愉悦地笑了,随手把帕子塞到了岑隐手里。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子里熠熠生辉。
她没说,他也做了,就仿佛他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扯线木偶似的,被另一个人操纵了身体。
岑隐隔着帕子在她右脸颊上轻轻地拭了一下,拭去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狭长的眸子深处藏着一抹唯有他自己知道的柔软。
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风吹树枝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与暖意,岁月静好。
在一旁编络子的端木绯听厨房里没动静,就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歪了歪小脸,莫名地觉得自己要吃上寿面恐怕是要多等上一些时间了。
反正她现在也不饿!
端木绯垂下头,继续编起络子来。
当他们吃上热腾腾的寿面,那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端木绯笑呵呵地在一旁监督端木纭道:“姐姐,你是寿星,这碗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你可不能弄断了!”
长寿面整碗只有一根面条,从一头吃到另一头,说简单简单,说难嘛,有时候吃起来难免有那么一些不文雅。
端木纭咽下最后一口面时,嘴角沾染上了一些汤汁。
端木绯下意识地拿帕子替端木纭擦掉了嘴角的汤汁,顺口安慰了一句:“姐姐,没关系,反正没外人!”
这丫头!正在吃面的岑隐差点被呛了一口,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起慕炎来。
端木纭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端木绯这么一说,灿然一笑。妹妹说的是!反正这里没外人!
端木纭的眸子荡起一圈圈朦胧的涟漪,流光四溢。
等端木绯与岑隐也吃完了面,端木纭就取出了一张图纸,将之平铺在桌面上,含笑看着岑隐道:“岑公子,不如你也给我出出主意吧?”
岑隐飞快地扫了图纸一眼,立刻就看出这是外面这片花园的图纸。
图纸上,细致地将花园里的主要景物都一一描绘了出来,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个花厅、荷花池、石桥、几个凉亭、假山等等,园子各处的花林、花坛标注着各种花卉的名称。
“这是我和妹妹最近改的。”端木纭一边说,纤长的手指一边在图纸上移动,“这里我们想种一些菊花,还有这里打算种茶花,茶花的花期长……”
端木纭说得认真,岑隐也听得认真,偶尔提出他的建议:
“这里干脆建一条花廊如何?从这个凉亭连接到花厅,春天细雨绵绵时,这花廊既可以避雨,又可以赏花。”
“竹林里可以种些喜阴的花卉,像是四季海棠、一叶兰、海桐什么的。”
“……”
他们俩说得投入,就像是在布置新家一样,全然忘记了在场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端木绯看看端木纭,又看看岑隐,又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她清了清嗓子,干脆举手提议道:“姐姐,我们上次准备的花种,好像没有茶花和四季海棠,我现在去买吧。”
端木绯也不等他们答应,就带着碧蝉出了门,去了城南的花鸟市场。
这个花鸟市场端木绯此前也来过好几回了,对这里熟悉得很,也没瞎逛,直接就光顾了一家熟悉的老店,把她缺的花种、花苗都说了。
老板很是热情,两人一来一去,端木绯一不小心就多买了一些,琢磨着要是买多了,可以把院子里的一些花木也重新整整。
端木绯买得多,她自己肯定是拿不过来,干脆就让老板帮她把货送去中辰街的那个宅子。
买了东西,花了银子,端木绯心情很是畅快地回去了。
她走了仅仅一个时辰,但是花园里已经又变了一番模样,岑隐和端木纭又种了一部分花,新的花园初见雏形。
“姐姐,你和岑公子手脚可真利索!”端木绯毫不吝啬地赞道,又顺便表了功,“花种和花苗我都买好了,还特意多买了一点,一炷香后就会送过来。”
想着今天是姐姐的生辰,端木绯很是乖巧地问道:“姐姐,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端木纭随意地挥了挥手,“蓁蓁,你歇着就好,有我和岑公子就够了。”
“……”明明巴不得去躲懒的端木绯忽然就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
小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目了然。
岑隐停了下来,清清嗓子,提议道:“端木四姑娘,不如你在图纸上添上那个花廊看看吧?”
端木纭连忙直点头:“这个主意好!”
不知为何,端木绯总有种他们在一唱一和的感觉。
莫非……自己真的被姐姐嫌弃了?!
端木绯绞了绞白嫩的手指头,只纠结了一会儿功夫,就乐呵呵地画图去了。
端木绯干脆重新画了一整份新图纸,她记性好,过目不忘,甚至也不用看那份原来的图纸,就把新的图纸画了出来,也不再标注花卉的名称,而是直接把花鲜活地画了上去,应该说,她画的不是现在的这个花园,而是,它明年的样子。
等那时候,今年种下的花也都该盛开了!
“真漂亮!”
当端木绯收笔时,身后响起端木纭满意的赞叹声。
岑隐轻轻地“嗯”了一声。
端木纭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一个柔和明媚的笑容,比这画上的花园还要娇艳。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她与他的家,他们能像今天一样过最普通的日子。
“蓁蓁,回去后,把这幅画裱起来吧!”端木纭突然道。
端木绯对于姐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
直到太阳西斜,彩霞满天,岑隐把她们姐妹俩送回了府。
虽然种了半天花,端木纭还是神采奕奕,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看着比端木绯的精神还好。
姐妹俩回湛清院沐浴更衣,又换了一身新衣,晚膳时,便去外院和端木宪、端木珩一起吃了长寿面。
厨娘的手艺很好,长寿面做得自然远比岑隐要好多了,面条劲道,汤水鲜美,食材新鲜。
端木纭一边吃,一边还在回味着中午吃到的那碗长寿面,唇角一直弯着柔和的弧度。
比起及笄礼的隆重,她更喜欢今天的生辰。
端木绯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端木宪也在吃面,一会儿看看小孙女,一会儿又看看大孙女,心里有些发愁。
今天是大孙女十九岁的生辰。
大盛女子普遍出嫁的年纪在十四岁到十六岁,普通百姓可能会更早,以端木纭的年纪早就已经过了花期了。
不过,首辅家的姑娘不愁嫁,若是端木纭肯松口,端木宪有自信可以在一个月内找到合适的孙女婿人选,然后在三个月内把大孙女嫁出去。
偏偏啊……
端木宪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大孙女实在是太有主见了。
以前是不肯嫁,非要招赘立女户,后来总算肯嫁了,却非偏偏瞧上了“那个人”。
这可怎么办啊?
端木宪越想越是发愁,连嘴里的长寿面也都不香了。
端木宪放下筷箸,抬头以帕子拭嘴时,正好看到端木绯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满足地抿着小嘴,脸颊鼓鼓的,就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般。
这丫头真是心大,完全不知愁滋味!
端木宪一不小心就联想到了另一个心大的丫头,放下帕子,对端木纭道:“纭姐儿,下午涵星来找过你们,还给你送来了一份寿礼,让我转交给你。”
说话间,大丫鬟就捧着一个描金的松木匣子来了,呈给了端木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