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削减不少人,之后吏部再进行改革,也可以少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与阻碍。
“是,摄政王。”游君集站起身来,作揖领命。
他一方面为慕炎的老谋深算感到心惊,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同情起那些闹事的官员。
现在有律可循,起因又是他们主动告病在家,这一次,他们怕是要偷鸡不着蚀把米,悔得肠子也青了。
这也是他们自己作的。
要不是他们意图以这种方式来威胁慕炎,也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
在游君集看来,君臣之间意见相违是常有的事,为臣者可以规劝,可以上谏,却不能以“告病”作为威胁的武器,此例一开,以后君主有什么地方不和臣下的心意,难不成臣下要次次以告病威逼吗?!
游君集退下了,当然也带走了这厚厚的一摞折子。
接下来,吏部可有的忙了。
当天下午,吏部就陆续派人去请了那些抱病的官员,通知他们提前致仕的事,还给了吏部出具的文书。
“什么?!让我提前致仕?!”
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不敢置信地拔高了嗓门,傻眼了。
他告病在家歇了十二天了,今天吏部派人叫他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慕炎服了软,让吏部出面让他回去上衙,没想到收到的是要他致仕的文书。
那中年官员差点没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如丧考妣。
十年寒窗苦读,他三十岁才中了一甲进士,又花了十几年才从地方官一路混到了四品京官,这其中花费的心力不足对外人语,怎么能说致仕就致仕呢!
中年官员不服气,脱口道:“凭什么!”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吏部哪有这权利!
负责此事的一个吏部郎中心里其实多少也有些同情对方,可是他领了这个差事,也就只能认命地扮黑脸了。
在这关口上,他可不想因为办事不利也被迫“提前致仕”。
“司大人,你不是病了吗?”
“既然病了,就在家好好歇着,闹什么闹,闹得病再严重,可就麻烦了!”
说完,这吏部郎中也不给司大人说话的机会,拔高嗓门道:“来人,还不把司大人
‘送’回去!”吏部这边早就猜到会有人来闹事,立刻就有几个衙差蜂拥而入。
司大人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岂是这些孔武有力的衙差的对手,他几乎是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就半拉半拖地被衙差给拖走了。
“放肆!放开本官!”
“你们胆敢以下犯上……”
司大人不甘的嘶吼声一下子就远了。
吏部郎中揉了揉眉心,又继续让人传下一人进来……
吏部其他官员都是充耳不闻,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现在人人已自顾不暇,可管不了别人的闲事了。
对于吏部而言,今天注定是忙碌而热闹的一天。
也有官员消息十分灵通,一听说司大人等人被迫提前致仕,再也没法安然呆在家中,急匆匆地跑去衙门想销假。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
吏部的动作很快,有一个算一个,把告病十天以上的官员全数罢免了。
这些官员都觉得心肝像是被剜了个洞似的,他们知道吏部都是听从慕炎的指示,一个个都对慕炎恨得牙痒痒。
有的人怕牵连家人不敢闹,也有人不肯吃下这记闷亏,仗着是三朝老臣,冲去了宫门口,又是下跪,又是哭喊的,哭先帝,哭崇明帝。
然而,慕炎根本就没理会他,由着他跪了近一天,最后还是家人和同僚把他给带走了。
这么多文官被罢免的事在朝堂上闹得是沸沸扬扬,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件事上,也没有人有心思去质疑端木绯去太庙祭祀是否违和祖制了。
就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气氛中,八月在晚蝉的嘶鸣声中结束了,进入九月金秋,桂花开得更盛,红枫渐渐染红,京城仿佛换了新衣般,又是一番新景象。
九月初九重阳节在万众期待中来临了,往年的重阳节,京中百姓都会出城踏秋,登高“避灾”,可是今年的重阳节不同,人人都知道崇明帝之子要在太庙为崇明帝后举行祭祀大礼,不少百姓都起了个大早,聚集在从皇宫到太庙的街道两边。
端木绯同样起了个大早,几乎是鸡鸣时就起身了。
她今天要穿繁复的大礼服参加祭祀,礼服、首饰、配件十分繁复,头戴珠光宝气的九翬四凤冠,身穿翟衣搭配玉色中衣,还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等等,手里还要再捧上一块玉圭。光穿衣、梳头、打扮就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完成。
这一身大礼服确实雍容华贵,可是端木绯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压得直不起来了,还是婆子用轿椅把她抬到了仪门处。
端木府的正门大开,端木绯坐上了礼部备好的马车,先去了宫门外与慕炎会和,跟着他们才率领群臣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随行的还有数以千计的禁军,声势浩大,威风凛凛。
队伍从皇城端门出发,一路往东,在百姓的欢呼与围观中来到太庙外,接着众人或是下了轿辇或是下马,步行往太庙里走去,穿过重重围墙。
今天的祭祀非常慎重,不仅他们启程的时间是由钦天监择了吉时,而且每过一道门都是有讲究的,由礼部、太常寺和鸿胪寺官员指导。
众人簇拥着慕炎、端木绯和安平三人往前走去,气氛一片庄严肃穆,只偶尔听到雀鸟鸣叫着飞过枝叶的声响。
跟在后方的百官大多低眉顺目,但也有不少人悄悄地抬头望着端木绯纤细的背影,心头复杂。
这些日子来,朝上大量官员被罢免的事闹得是轰轰烈烈,雷声大,雨点更大。
起初大部分人都觉得慕炎简直是疯了,等渐渐地冷静下来,便开始揣测起慕炎真正的目的。
随着今天太庙祭祀的到来,不少人都自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端木绯!
慕炎一定是为了让百官无心去管端木绯参与太庙祭祀的事,才会声东击西,抛了这么一个大招!
慕炎这一招太狠了,简直一举两得,还借此给了文臣一个下马威。
今日端木绯参加了这个祭礼,等于是慕氏的列祖列宗都承认了她的身份,日后她皇后的位置将稳如泰山,不可能动摇了。
即便现在慕炎是为了岑隐,不敢动摇端木绯的地位,就算日后,慕炎和岑隐之间的联盟破裂了,慕炎拿回了主政权,他也必须敬端木绯这元后几分,否则他就等于是自打嘴巴,毁的是他自己的威信。
说来说去,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也唯有端木绯而已。
队伍的后方,几个交好的大臣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
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官员轻声道:“端木家那位四姑娘还真是好福气。”
另一个鹰钩鼻的官员也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三个字:“岑督主。”
周围听到的三人皆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慕炎坚持让端木绯参加太庙祭祀多半是岑隐的要求。岑隐为了这个义妹,还真是用心良苦!
“也不一定。”旁边的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也听到了他们的低语声,忍不住插嘴说道,神色间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方才窃窃低语的几个官员又彼此看了看,其中一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余大人,你知道什么?”
余大人看了看前方的端木绯,他们处于队伍的后方,前方的慕炎、端木绯、端木宪等人与他们至少相距三四十丈远,他们肯定是听不到这边的声音的。
余大人收回了视线,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听说过,前些日子岑督主和摄政王一起去谨郡王府打马球的事?”
其中两个官员点了点头,这件事在朝中几乎传遍了。
余大人的声音更低了,“听说当日有人瞧见,岑督主和端木家的大姑娘神态亲昵,看着就跟……”
周围的几人听得目瞪口呆,那鹰钩鼻的官员忍不住问道:“就跟什么?”
因为惊讶,他的声音微微拔高了几分,引来前后好几个官员的注意力,朝他们这边望来,打破了原本肃穆的气氛。
余大人一下子就后悔自己刚才嘴快了。
他不敢再多说,只答非所问地说道:“反正当日在郡王府打马球的有不少人。”
诚如余大人所说,当日有不少公子姑娘应邀去了谨郡王府,或是去打马球,或是去玩的,再加上岑隐当日下场打了马球,还有后来谨郡王销假的事在朝臣之间也掀起过一些波澜,京中不少人都知道那场特别的马球赛,只是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但是,余大人刚刚这句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几个官员都觉得心里痒痒,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挠着心口似的,有人已经琢磨起等今天回去后要问问自家儿子女儿当日在谨郡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多多少少地听到了一些,神情各异。
有人听得瞠目结舌;有人恨不得离这些长舌之人远远的,觉得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连岑隐也敢非议;也有人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非此刻的场合不合适,早就拉着那余大人打听起来。
以这些人为中心,周围的十来人都骚动了起来,犹如湖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般。
就走在那鹰钩鼻官员前方的许明祯同样也听到了一点,眸光闪烁。
对于谨郡王府的事,许明祯也知道一些。
当天,长孙和三孙女也受邀去了谨郡王府做客,回来后,三孙女就曾说,她发现端木家的大姑娘有些品行不端,与人勾勾搭搭,许明祯并没有理会,只叮嘱孙女不要到外头乱说。
今天再次听人提起这件事,许明祯才又想了起来。
难道说,那天真发生了什么吗?
思绪间,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太庙中央的前殿到了。
此时才辰时过半,金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屋檐上的黄色琉璃瓦闪闪发光,恍若明珠。
众人垂手站立在前殿前方的空地上,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突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岑督主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众臣都悄悄地以眼角的余光往岑隐的方向瞥去,就见着一袭大红麒麟袍外披一件玄色绣麒麟披风的岑隐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迎面而来的秋风轻轻地拂起他的披风,披风的一角翻飞如蝶。
岑隐随意地朝周围扫视了一眼,不少朝臣都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赶紧收回了目光,默默地垂眸看着鞋尖。
典仪恭敬地迎了上去,请示了岑隐后,这才朗声宣布“迎神”,乐工乐师奏响了《贻平之章》,代表着祭礼开始了。
在庄严而不失优雅的乐声中,文武百官都矮了一截,屈膝跪在了前殿外的汉白玉地面上。
紧接着,一众宗室亲王郡王拥着慕炎、端木绯和安平三人进了前殿,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
而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几位皇子却被拦在殿外,与群臣跪在一起。
曾今,几位皇子也是有资格随皇帝一起进太庙前殿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自打慕炎得势,他们这些皇子的地位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们都还没有封王,也没有爵位,礼部干脆以此为借口让他们也和群臣一起跪在外面。
前殿内,慕炎、端木绯、安平以及一众亲王郡王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纷纷下跪,上香,三跪九叩,每一个步骤都庄严肃穆。
行初献礼后,乐师就奏响了《敕平之章》,司帛、司爵和司祝各司其职,司祝双手捧着祝版读起祝文来。
一系列的仪式繁琐枯燥,不仅是前殿内的慕炎等人要执行每个步骤,殿外的文武百官也是亦然。
须臾,一个相貌英武的锦衣卫快步从后方走了过来,附耳对着岑隐禀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