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慕炎说得这些话,小蝎几乎会背了,方才慕炎已经反反复复地对着岑隐说过好几遍了。
岑隐很自然地截断了慕炎的话,又把话题转回到怀州上:“骆光清和罗其昉最近做得不错……”
岑隐一边说,一边拿起了小方几上的那封来自怀州的飞鸽传书。
怀州初定时,骆光清和罗其昉有些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怀州的各种事宜已经安顿得比较妥当了。
苏娜那边还是不安分,对着大盛宣战了几次,但是骆光清和罗其昉都没有理会,只着眼于整顿内务,通过威逼利诱等等的手段,把怀州的大部分部族都暂时压制住了。
除了最初投向苏娜的那几个族外,其他部族都安定了下来。
怀州大局已定,于是,苏娜以及原南怀余孽的气势就被打压了下来,她的宣战也显得无理,渐渐地,民间的叫嚣声也少了。
即便苏娜用所谓圣火教“圣女”的身份糊弄了一些愚民,只要没有各部族的支持,她也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怀州的那么点动乱不足为惧。
慕炎的思绪又转回到了正事上,右手成拳随意地在方几上叩动了两下,“骆光清和罗其昉其实还是挺能干的,只要给他们机会历练就行。”
“怀州是个好地方。”岑隐又放下了手里的那封飞鸽传书,幽深的眸子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那可不是。”慕炎对着岑隐眨了下右眼,似笑非笑道,“否则怎么谁都想‘抢着’过去呢?!”
岑隐举杯,以茶代酒,敬了慕炎一杯,慕炎也以茶回敬。
两人默契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的天空阴了下来,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小雪来,外面一片朦胧。
岑隐透过窗户望着那飘飘荡荡的小雪,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炎放下茶杯后,笑嘻嘻地把话锋又绕回到了端木绯身上,道:“大哥,你说我今天害蓁蓁受了惊,该做点什么讨她开心呢?”
“哎,蓁蓁这么担心我,我虽然高兴,不过也觉得心疼。”
耳听着慕炎又开始老生常谈,好似蜜蜂似的嗡嗡个不停,小蝎无语地抿唇,脑子放空。
岑隐扯了下嘴角,努力又把话题继续掰正:“阿炎,孙家的事也该收尾了。再拖下去,难免人心惶惶。”
“是该收尾了。”慕炎颔首应了,与岑隐交换了一个彼此意会的眼神。
窗外的雪渐渐地变大了,一场鹅毛大雪又一次降临了。
于是,腊月十七日,一道诏令以摄政王的名义发了下去。
诏令中,不仅雷厉风行地判了一干原南怀探子斩立决,而且对孙家也有了处置。
孙家被判了通敌罪与细作罪,嫡支七岁以上男丁皆斩,其余人一律流放三千里,孙家分支入奴籍并流放。
还有孙家的女眷也都入了罪,包括已经出嫁的孙家姑娘,但凡涉及到传递消息给孙家的,一律以谋逆罪论,面刻字,入奴籍流放。孙家的姑爷们凡牵涉到传出消息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并入奴籍流放。
孙家等于是被一锅端了,干脆利索。
许明祯先于旁人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是慕炎特意让落风去许府给他递口信:“许老太爷,许三姑娘已经被判入奴籍流放。”
许明祯幽幽地叹了口气,也让落风给慕炎捎了口信:“你告诉你家公子,许夕玉已经死了,许家已经办过丧事了。”
从此许家没有这个人了,许夕玉既然愿意为孙家卖命,那她就姓“孙”去吧。
见许明祯想得明白,落风如释重负,依言回去复命。
许家抛开了之前的阴霾,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相比之下,孙家的判决让京中不少府邸都吓到了。
孙家的案子牵连甚广,是这几年牵连最广的案子了。
大部分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孙家的养女们也涉及到了谋逆案,还有不少纳了孙家养女的“姑爷”们因此被牵连,至少有十来个府邸的人或多或少地因此被治罪。
惊吓归惊吓,另一方面,各府也大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慕炎这是开恩了,没有因一人之过而牵连到举家。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由此,也让不少府邸警觉起来,家中的长辈纷纷教育后辈子孙以后还是少纳妾吧,免得被不着调的妾室连累了家中。
短短几天,京中的风气严正了不少,连那些青楼楚馆的生意也因此变得冷清下来。
端木府中,端木宪也因为孙家的事,与端木珩稍微感慨了几句:
“还是楚家的家规好,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世人为了多子多福,广纳姬妾,若是后宅不宁,也是乱家之本。”
“像永昌伯府,这五六年间,府里折了好几个孩子了,为的不过那么点爵位。”
“还有工部郎中李敬堂年纪轻轻,本来前程似锦,早就被属意为未来的侍郎人选,可惜啊,最近因为家中妻妾相争,其岳家还去工部衙门闹了一回,弄得流言霏霏,他无心政事,频频出了差错,明年的考评怕是险了。”
端木宪说着也是唏嘘不已。
他原本也是颇为看好李敬堂,没想到对方竟然毁在了家宅不宁上。
窗外,依旧雪花纷纷,雪从昨日起一夜未停,一直下到了现在,还越下越大,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书房里点着两个炭盆,可是端木绯还是觉得冷,把小狐狸当做暖手炉放在膝头,又是捂腿又是捂手的。
小狐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安分地蜷在端木绯的腿上。
端木绯也在打哈欠,对于祖父聊的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敢兴趣,她悠闲地剥着松子吃,偶尔也塞几粒松仁给小狐狸吃。
端木珩放下了茶盅,一脸郑重地看着端木宪,正色道:“祖父,我不打算纳妾。”
端木宪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叹道:“你们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端木宪本就没打算插手孙儿的后宅事,反正端木家的香火已经也有了延续,接下来就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了。
端木宪不担心长孙,他真正担心的人是未来的四孙女婿。
端木宪端起了手边的茶盅,有些心不在焉地用茶盖拨去浮在茶汤上的浮叶,琢磨着:他要不要让史官把孙家衰亡始末记录下来,然后往慕炎那边多送几本,再找人多去念叨念叨,“提醒提醒”慕炎。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蓄意了呢?
端木宪很快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手上没停,把茶盅往唇边送,又是心念一动,有了另一个主意:安平长公主好像喜欢看戏,或者他干脆找人把孙家的事编成戏本子,再找机会让戏班子去公主府上唱,让安平盯着慕炎一点?
端木宪思维发散,忍不住就开始想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突然,蜷在端木绯膝头的小狐狸警觉地抬起头,朝门帘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影一闪而过,小狐狸嗖地从端木绯的膝头一跃而下,眨眼间就躲进了角落里的落地大花瓶里。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书房里的祖孙三人不由面面相看,周围静了一静。
下一瞬,他们就有了答案。
那道绣着折枝红梅的锦帘被人从外面粗率地挑起了,一道裹着大红色斗篷的倩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绯表妹,你跟本宫来!”
涵星一把拉起了端木绯的一只手,也没跟端木宪、端木珩打声招呼,就直接拉着端木绯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好似一阵风似的刮来,又好似一阵风刮走,眨眼就跑没影了。
只剩下那道锦帘在半空中簌簌地抖动着。
第822章 登基
端木宪祖孙俩就见小狐狸又敏捷地从落地大花瓶里跑了出去,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那毛绒绒的蓬松大尾轻快地甩了甩。
涵星兴冲冲地拉着端木绯往仪门方向走去,飘飘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在两人的斗篷上染上了几分雪白色,连端木绯长翘的睫毛都沾了几朵雪花。
寒风凛冽,吹得端木绯睁不开眼,直到她与涵星上了朱轮车,才有机会好好说话。
“涵星表姐,你总该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儿吧。”端木绯一边以帕子掸去袄子上的雪花,一边问道。
涵星的小脸上因为方才的疾行泛着健康的红晕,眸子亮晶晶的,“绯表妹,你还没去过大皇兄的府邸吧?”
“本宫和大皇兄已经给母妃择了一个院子,也修缮得七七八八了,你今天陪本宫去看看还要不要添点什么。”
“好好好。”端木绯一下子被挑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直点头,又顺口问道,“贵妃姑母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最快也要年后了吧。”涵星亲自给自己和端木绯都倒了热茶暖身,“母妃前几天搬到千雅园去了,本宫也去过一趟千雅园,母妃都没怎么收拾屋子,就想着能够赶紧搬出来。”
“母妃早些搬出来也好,本宫就可以经常来找母妃玩……陪母妃说话了!”
涵星美滋滋地说着,脸上笑开了花。
朱轮车在两人说话间拐了弯,外面的街道上热闹喧哗。
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九了,春节一天天地临近,街边的店铺酒楼全都张灯结彩,挂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街上除了路人外,多是那些采买年货的人,不时可见百姓大包小包地提回家,喜气洋洋,空气中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涵星也被这种气氛感染,这一路,还让赶车的小內侍停了两次车,使唤从珍下车给她们买了两回的点心,一路说,一路吃。
半个时辰后,表姐妹俩就抵达了位于金锣巷的府邸。
这府邸原本是宣德侯的府邸,宣德侯的爵位只传三代,去岁自最后一任宣德侯过世后,这府邸就被朝廷收回了,空置了近一年。
礼部给几位皇子挑的府邸都是保管完好、且没有空置太久的府邸,如此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直接住人了。
宣德侯府的这座旧宅亦然。
朱轮车停在了宅邸的仪门处,下了马车后,涵星走在前面给端木绯引路,她来过好几回了,对这里的布局还算熟悉。
涵星一边走,一边脆生生地说着:“给母妃备的院子叫碧水苑。这院子位置好,格局也好,就是这名儿太普通了一些,本宫又想了十几个名字,但还是不满意。”
“绯表妹,你要不要也给本宫参谋参谋?”
端木绯偶尔应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府邸。
这宅子虽然年份久了,但是原来的主人将其保养修整得很好,只需稍微修缮,把该重漆的地方重新漆了,该打扫的打扫了,就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大皇子还没搬进来,现在府中空荡荡的,端木绯一路走来,连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表姐妹俩在庭院中的游廊、小径间穿行了一盏茶功夫,一座写着“碧水苑”三个大字的院落就出现在前方。
无数雪花飞飞扬扬地落了下来,碧水苑倚水而建,透着几分清幽,几分雅致,令人看着就觉得心情静谧祥和。
院子西侧的湖畔修了一个新的八角亭,亭子就在碧水苑的入口附近,很显然,是为了方便端木贵妃可以在此赏湖景。
表姐妹俩手挽着手进了院子,端木绯环视了庭院一圈,一眼就发现庭院中的花木是重新整过的,种的还是端木贵妃最喜欢的山茶花。
这院子虽然并不华丽,但是显而易见,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大皇子都花了些心思的。
因为屋子里没有炭盆,所以表姐妹俩就没脱下斗篷,直接进了屋,从堂屋、次间、稍间、抱厦、内室……一间间地走了一遍,端木绯偶尔给涵星提一些建议:
“涵星表姐,你说这里养一缸鱼怎么样,鱼缸里还可以放一些莲叶。”
“我最近得了一幅观音像,正适合挂在小佛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