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他是这些年来唯一对她好的男子,俊逸英伟,温柔体贴,与她心意相通,事事为她考虑。
在一切的变故之前,她一直以为她会嫁一个像端木珩这般书香门第或者簪缨世家出身的男子,可是那些读书人家的男子软弱没有主见,只会被家人、被强权牵着鼻子走,根本就不足以托付终身。
端木珩如此,连她的父亲也是如此。
在他们的眼里,她不过是一枚随手可弃的棋子,微不足道。
杨旭尧与他们不一样,他有主见,他有雄才伟略。
他心里有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付盈萱也想与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与他厮守终身,为他养儿育女。
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她再不是付家嫡女,她什么都不比别的女子差,却独独差了一个“身份”,现在的她与他不相配,即便杨旭尧一次次地说他不会嫌弃她,说不在意她的身份:
“萱儿,我不会强迫你的,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我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其他的只是其次。”
杨旭尧说了不会勉强她,可是付盈萱心知肚明,她若是就这么与他在一起,她最多不过是妾,甚至她只能是个外室,这辈子见不得光,连她的儿子此生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不能考科举,最多也就是个富贵闲人,任谁都能踩一脚,那也不过是重蹈她的覆辙罢了。
付盈萱不想当妾,也不想当外室,她想给自己、给儿子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令付盈萱最后下定决心的还是杨旭尧。
为了她和他们的儿子,杨旭尧连发妻都舍了,一心为她筹谋,为他们的将来筹谋,孤注一掷,所以,她也想为了他们的将来努力一把。
她也想试一试,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这泥潭中脱身,让那些放弃她、鄙夷她的人看看,她付盈萱还能再度崛起的,让他们都卑微地臣服在她膝下……
他们的计划明明很完善的,他们明明在事前反反复复地仔细揣摩过无数遍,预想过各种可能性,他们还特意找了付夫人与凤仙从旁协助,可是为什么计划还是失败了?!
付盈萱双眸微张,眸光闪烁。
一个多时辰前,她远远地看到慕炎独自往莲影阁方向去了,就跟了过去。
她在身上涂抹了杨旭尧给的一种香料,她曾经给一个女伎试过这种从“红凤花”中提炼的药汁,它的药性很烈。
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寻机会靠近慕炎的身边就行了。
杨旭尧说过,慕炎一向桀骜,自诩身手好,出门从来不带侍卫随行,所以,她要接近他不难,只要看准他落单的时候就行了。
而且,今天公主府来往的客人与乐伎繁多,她的行迹也不会被人察觉。
当她确信慕炎所在莲影阁中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立刻快步过去了,然而,她才跨入莲影阁,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暗卫团团围了起来。
倚于窗边的慕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她,那锐利如箭的眼神、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将她看穿了一般。
那一瞬,付盈萱的心急坠直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想退,却进退两难,避无可避。
她周围的那几个暗卫闻到了她身上“红凤花”的香味,渐渐地,面色潮红,呼吸浓重,眼神涣散,犹如那饥渴的野兽一般……
那个时候,付盈萱真怕他们会朝自己扑来,真怕自己会被……
“泼水!”
慕炎只说了这两个字而已,或者说,付盈萱只听到慕炎说了这两个字。
随即,一个暗卫就把一杯茶水泼在了她身上,然后,她觉得后颈一痛,就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时,就卧在莲影阁的冷硬地面上,被堵住了嘴,还有几个人看管着她。
方才,她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听到了付夫人的声音,她也想提醒付夫人,但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局面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付盈萱怕极了。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杨旭尧了,可是她盼了又盼,杨旭尧还是没有出现,他没有来救她……
明明杨旭尧对她说过,若是有意外,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付盈萱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就这么看着付夫人还在拼命地对着安平磕头,一下磕得比一下重,连额头都磕破了。
她浑身动弹不得,想着刚刚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满是仇恨,再无曾经的慈爱。
她的母亲恨她。
她心里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不知道是悔多,还是惧多,又或是恨多。
两个金吾卫大步流星地朝付夫人逼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怜香惜玉,粗鲁地把付夫人的双臂钳制住了。
“殿下,臣妇真的知错了!”
付夫人想要膝行着过去,她的发髻散了一半,发丝凌乱地散在颊畔,形容狼狈,恍如疯妇。
“放肆!”其中一个国字脸的金吾卫对着付夫人厉声斥道,直接往付夫人的腰上重重地踹了一脚。
付夫人凄厉地痛呼了一声,歪倒在地上。
“唔唔……”付盈萱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叫着娘。
在付盈萱的记忆中,母亲从来优雅得体,端庄高贵,现在的母亲看来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狼狈,那么的卑微……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付盈萱感觉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
在场的肃亲王妃、安定侯夫人等人看着付夫人更是唏嘘不已,尤其是安定侯夫人几乎是坐立难安。
肃亲王妃等几位亲王妃对于安平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安平口口声声说,付盈萱姓付,那就是付家的罪,但其实安平一向恩怨分明,若是付夫人没有牵扯其中,安平恐怕也不至于连付家也一并治罪。
本来爬床也不是大事,偏偏付盈萱想要混肴皇家血脉,那可是大罪,付夫人自然也难辞其咎!
她既然帮了她女儿,就该有心里准备承受安平的怒火。
这世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殿下。”那国字脸的金吾卫抱拳看向安平,以请示的眼神看着她。
安平看着付家这对女儿就心烦,挥了下手,“带走。”
两个字足矣。
几个金吾卫立刻领命,连带付盈萱一起带走了。
“殿下!殿下……”
付夫人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回过头哀求地看着安平,喊叫声渐渐远去……
随着这对母女的离去,厅堂内外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像个菜市场似的乱哄哄的。
安平气定神闲地饮着茶,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那一场风波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端木绯、端木纭和涵星三人也是惬意悠然,自顾自地彼此说着话,偶尔交换一个眼神。
其他王妃、夫人们就没那么镇定了,一个个心里都是又惊又怕,没什么底气。
肃亲王妃与庄亲王妃等人笑得很是僵硬尴尬,庄亲王妃给肃亲王妃递着眼色,意思是让她与安平说说。
肃亲王妃眼角抽了抽,对这个弟媳有些嫌弃:平日里她不是很难说吗?真遇到大场面,就跟哑巴似的。
妯娌俩彼此以眼神推搡了几个来回后,最后还是由肃亲王妃开口道:“安平,这付家是罪该万死,但是,也不能因为付家就定了别家的罪。”
“阿炎后宫空虚,子嗣也空虚,这都快及冠的人了,还没一个子嗣。他父皇母后在天之灵,那也想早点抱到孙子,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庄亲王妃在一旁频频点头。
安定侯夫人却是恨不得凭空消失才好,生怕安平觉得自己和这两位是一条战线的。她真的已经放弃让女儿入宫了!
肃亲王妃根本没注意安定侯夫人,她正目光灼灼地看向端木绯,故意问道:“端木四姑娘,你以为如何?”
庄亲王妃也是盯着端木绯,眸子更亮了,觉得她这嫂子就是会说话。
只要端木绯松了口口,以后她自然也不能自打嘴巴,甚至于她还得“劝着”安平与新帝。
涵星闻言皱了皱眉,她当然明白肃亲王妃这是故意把端木绯架起来呢。
只不过……
端木绯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好看。
“王妃,不是啊。”端木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正色道,“阿炎的父皇与母后是抱不到的。”
这人都去了,如何还抱得上孙儿!
“……”
“……”
“……”
厅堂中静了一静。
紧接着,就爆出一阵明快的笑声。
安平直接抚掌大笑,笑得肆意张扬,笑声随风传出了厅堂。
“……”肃清王妃的脸霎时黑了下来,面黑如锅底。
本来她觉得,她都这么说了,端木绯为了自己的贤名,再怎么都不会当众说一个“不”字,结果这端木绯还就是有脸说。
肃亲王妃的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白,连安平也迁怒上了,心道:安平居然还笑得出来!
哼,果然不是亲生的,不然安平怎么会不愁子嗣呢!
庄亲王妃也与肃亲王妃想到一块儿去了,觉得可惜新帝不在这里。
哎,亏新帝一向把安平当做亲娘孝顺,瞧瞧,毕竟是隔了一层肚皮的,这姑侄的心终究不可能是一条心!
安平可不在意她们这些人怎么想,淡声道:“大盛要的是嫡子。”
她的语气是宣布,是告知。
庄亲王妃话赶话地接口道:“安平,这嫡庶也不能一概而论,这庶子也有出色的,古往今来数不胜数,好的庶子也不比嫡子差。”
缓上一口气的肃亲王妃觉得这弟媳总算是派上了点用场,说了几句像样的话。
就是这历朝历代的皇帝之中多的是庶子,只他们大盛朝,就有包括废帝在内的六位皇帝都不是嫡子,比如太宗皇帝、睿宗皇帝,谁敢说这两位不是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