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酒香飘来,从鼻腔直钻入李廷攸的心里,像根羽毛般挠啊挠,但他还是笑得温文尔雅。
“廷攸,这边坐。”君然热情地招呼李廷攸坐下。
李廷攸笑着道:“阿然,你们可真有兴致,”说着,他看向了桌上的白瓷酒壶,“这是何处寻来的好酒?我倒是从来不曾闻过这样别致的酒香……”
君然怔了怔,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仅是他,还有舞阳、涵星、云华她们也是忍俊不禁,让李廷攸心中暗暗不解,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封炎嘴角翘起,勾出一个引以为傲的弧度,始终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的小姑娘,慢慢饮酒。蓁蓁酿的酒自然是别处没有的佳酿!
“廷攸,你还不知道吧?”君然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拿起白瓷酒壶亲自给李廷攸斟酒。
“哗啦啦”的斟酒声回荡在四周,酒香四溢,萦绕鼻尖。
君然卖够了关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酒啊,是你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总之,无所不知的小表妹酿的酒!”
舞阳一听到什么上至天文下知地理,就跟着掩嘴笑了起来,姑娘们笑作一团,脸上皆是洋溢着娇花般的红晕。
看着她们笑靥如花的样子,端木绯也被传染,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逗君一乐,也是功德一件!
李廷攸错愕地看着端木绯,虽然他知道这个喜欢装团子的小狐狸表妹懂得着实不少,却没想到她居然还会酿酒。
李廷攸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笑了,仿佛刚才那张错愕的脸根本就不是他似的。
他拿起酒杯,闻了闻酒香,又尝了尝美酒,然后赞道:“犹胜杜康!……绯表妹,此酒何名?”
说着,李廷攸看向了端木绯,飞快地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碧芳酒也。”端木绯歪着头也对着他眨了眨眼,接着随意地问道,“攸表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李廷攸领会了她的意思,若无其事地笑道:“是皇上刚宣我来的。皇上还命锦衣卫亲自护送我过来。”
端木绯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半垂眼帘。
悦耳的琴声又响了起来,环绕在四周,时急时缓,时扬时挫,时高时低,端木绯的心也随之起伏波动着。
看来,她没有猜错,这个时候,李廷攸会被皇帝突然宣来,还特意让锦衣卫护送,显然并非是为了让他来参加迎春宴。而是为了就近“圈禁”。
这就代表着皇帝对李廷攸更不放心了,按他们原来的计划,现在还远不到这一步才是。
情况不太对……
端木绯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第一个想法就是怀疑是否闽州出了什么“大事”?
不,应该不是。
她又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测。
李家在闽州经营多年,外祖父和大舅父他们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容不得一点差错,不可能会让闽州此刻出现什么问题。
可是皇帝又明显是在防着李家,也就是说,是南边什么地方出事了,而皇帝怕李家也牵扯在内。
那么,到底会是哪里呢?!
闽州东靠海,西侧是章州,往西南就是两广,两广再过去就是——
滇州!
想到滇州的特殊性,端木绯的眸子不由眯了眯,瞳孔中明明暗暗。
滇州南边与南怀接壤,数十年来,两国年年都要打上两三场,不过滇州南部有南安关作为大盛最坚实的屏障,这么多年来南怀始终无法突破!
难道说,是南怀破了南安关,滇州危急,皇帝怀疑是因为肃王与南怀有所瓜葛,担心李家也跟着反,以致南方危,所以才会……
只是弹指间,端木绯思绪百转,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眉头又稍稍舒展了一些。
尽管这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但也不算太糟,就是——
如今该怎么走,她得好好想想。
第160章 上策
“啪嗒,啪嗒……”
夜空下起了绵绵细雨,纷纷扬扬地落在沁香园上方的琉璃顶上,雨声与琴声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园子里烧着地龙,通风处又摆了几个烧着银霜炭的炭盆,温暖得与外面那寒冷的雨夜仿佛是两个世界。
端木绯仰首直愣愣地看着上方的琉璃顶,雨水把透明的琉璃变成一片水气朦胧,她的思绪飞转,如同那纷乱淋漓的细雨。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与鼓掌声。
“五红一黑,李三公子的木射玩得不错啊!”舞阳笑容满面地鼓掌道。
她身旁的涵星傲娇地挑了挑右眉,不服输地说道:“与本宫相比,还是差了那么点……”
端木绯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摆放在十几丈外的那些红黑交杂的木桩被击倒了五六根,一只碗口大的木球滴溜溜地在木桩附近滚动着,李廷攸不知何时加入舞阳他们玩起了木射。
所谓木射,就是让玩家将木球着地滚出,击打前方的一排木桩,击倒一根红色木桩计一分,击倒一根黑色木桩则反之扣一分。
刚才李廷攸的这一球击倒的木桩是五红一黑,也就是一球就得了四分。
李廷攸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谦虚地拱了拱手,“见笑了。”说着,他就朝着端木绯走来,笑得温文尔雅,问道,“绯表妹,你可要来玩玩?”
李廷攸又对着端木绯眨了下眼,意思是,表妹啊,对于皇帝的心思打算,你可有什么想法了没?
只可惜,这一次端木绯完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木射上。
“我也来试试。”端木绯跃跃欲试地站起身来,两眼发亮地说道。
看端木绯那兴致勃勃的样子,舞阳和涵星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彼此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想起了同一件事来。
两个公主都朝李廷攸瞪了一眼,意思是,你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啊!
李廷攸被她们瞪得莫名其妙,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骨碌碌……”
端木绯很快就把一个木球滚了出去,众人的目光都闻声望去,集中在了那木球上。
“啪。”
一根木桩被滚动的木球撞得倒了下去,然而,舞阳和涵星的神色却更复杂了。
那根木桩是黑色的。
也就说,端木绯非但没得分,还倒扣了一分。
周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空气一凝。
舞阳和涵星的脑海中都不由想起了端木绯在西苑猎宫时把毽子踢得如小鸟乱飞般的情景,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这位端木家的小妹妹啊,明明聪明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偏偏这四体就是不太灵巧,玩起那些什么踢毽子、骑马、木射之类的,都近乎笨拙。
端木绯倒是不沮丧,反而沾沾自喜地弯着嘴角笑了,抚掌道:“木射还真是有趣!”
她才第一次玩,就击倒了一根木桩,很好!
看着小姑娘白皙无暇的脸上笑出了一对深深的笑涡,一旁的封炎一不小心就看直了眼,眸子比流星还要璀璨。
他的蓁蓁真是太可爱了!
封炎又拿起了桌上的白瓷酒杯,以那小小的杯盏掩饰自己痴痴的笑意。
“端木家的小丫头,本世子瞧你是第一次玩木射吧?”君然摇着折扇站起身,一派的风流倜傥,“干脆本世子来指点指点你好了。不过,你这碧芳酒得送本世子一坛,怎么样?”
君然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这如意算盘打得是响亮极了。
舞阳不禁掩嘴笑了,想当绯妹妹的师傅可没那么容易。舞阳和涵星又互看了一眼,一边嗑瓜子,一边等着看好戏。
端木绯歪着脑袋笑了,爽快地说道:“拜师酒自是理所应当的。”
君然一听来劲了,“啪”地收起了折扇,往桌上一丢,又撸了撸袖子,大步流星地来到一个竹编箩筐前。
君然随手从箩筐中拿起一个打磨得油光发亮的木球,轻松地把球垫了垫,又转了转,勾唇笑了,接着就自信满满地把木球就地滚了出去,姿态潇洒随意……
紧跟着,就听“砰咚啪啦”的一阵倒地声。
那一整排的木桩倒下了一大片,就有一个宫女立刻报数道:“八红一黑,总计七分。”
这已经是这几人中最好的成绩了。
端木绯看着剩下还伫立在地上的二红四黑六根木桩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眸子晶亮地抚掌赞道:“君世子,你的木射玩得可真好!”
“那是自然。”君然得意洋洋地仰了仰下巴,“什么投壶、蹴鞠、马球、捶丸、射覆,就没有本世子不精的。比如这木射啊,本世子说第二就没人敢……”
君然本来还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但是话说了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对上了几丈外封炎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封炎只是勾唇浅笑,眉尾微扬,但是这一笑却看得君然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
哎呦喂,他差点忘了,这位端木家的四姑娘在场的时候,封炎这家伙就跟那公孔雀似的动不动就想开屏炫技……
果然,下一瞬,封炎就放下手里的酒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又掸了掸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阿然,不如我与你比比?”
君然的眼角一抽,感觉自己的碧芳酒似乎已经长了翅膀,飞走了……
封炎没等君然答应,就信步走到了那个竹编箩筐前,俯身一个个地挑捡起木球来,垫垫这个,试试那个……似乎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封炎身上,李廷攸抓住机会悄悄地走到了端木绯身旁,压低声音问道:“绯表妹,你可想到了什么?”
端木绯抬眼看着他,乌黑的瞳孔中在灯光映衬下闪着耀眼的光华,她也不卖关子,缓缓地说道:“滇州可能出事了……”
闻言,李廷攸不禁双目微瞠,眸光快速地闪了闪。他是聪明人,只是端木绯稍微一提点,就一下子就想到了滇州可能出什么事。南怀……
端木绯卷着一缕头发,笑眯眯地接着道:“攸表哥,皇上这是不放心外祖父和大舅父他们,所以才会到哪儿都把表哥你带上呢!”
李廷攸的眼眸瞪得更大了,浑身微微僵直,眸底暗沉如一汪幽潭。滇州危急,这可是一件足以令大盛震上一震的大事!
“攸表哥,你先别妄动。”端木绯又提醒道,“反正,表哥你最爱装了,现在装忠心就行了!”
端木绯对他眨了一下右眼,浓黑的睫毛扑扇如蝶翅,那眼神仿佛在说,表哥,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李廷攸原本心中的震撼被她三言两语一扫而空,嘴角抽了抽,脱口道:“表妹你真是客气了,要论‘装’,我哪能比得上表妹你啊!”
“……”端木绯忍不住朝他瞪了过去,两眼瞪得浑圆。
以为你眼睛大吗?!李廷攸也不客气地回瞪她。
就在这时,急性子的涵星在一旁忍不住催促封炎道:“炎表哥,你到底挑好球了没?”一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看得她心烧得慌!
封炎看也没看涵星一眼,自顾自地把双手中的两个木球比了比,心道:他要让蓁蓁知道他玩木射可比君然那家伙厉害多了,当然不能轻慢。
封炎沉吟了一瞬,这才果断地扔掉了左手的那个球,然后就期待地朝端木绯看去,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心口登时如小鹿乱撞般跳了几下。
接下来,他得好好表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