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随着一阵车轱辘声靠近,尚书府的马车徐徐地驶了过来,穿着蓑衣的马夫把马车停到了两位姑娘的身旁,连连赔罪。
“后会有期。”岑隐又是浅浅一笑,撑着油纸伞就往回走去,至于尚书府的马车则继续南行。
双方背道而驰,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马车里的端木绯忍不住挑开窗帘一角,望着岑隐那挺拔如修竹的背影,乌黑的大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直到马车转过了弯,端木绯这才放下了窗帘,捻了一颗金灿灿的蜜枣入口,随口问道:“姐姐,你从前可认识岑督主?”
端木纭用帕子擦了擦肩膀上的水珠,怔了怔,然后又歪着螓首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认识。自从四年前来了京城后,我们就一直在府里守孝……去年在庄子里,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岑督主。”
端木绯含着甜蜜蜜的蜜枣,含糊地“哦”了一声。
岑隐自去年初遇起就对她们姐妹俩十分和善,她总觉得岑隐或许从前认识她们姐妹,不然很难解释,他对她们一次次的庇护。
如果不是在京城见过的,难道是在北境?!
端木绯托着下巴,长翘浓密的眼睫垂下,眸光微闪。
岑隐今年十八岁了,十年前入的宫,那个时候,端木纭应该才五岁,而自己还在娘胎里,这么多年不见,端木纭的相貌变化很大,若他们真是以前在北境见过,岑隐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
“蓁蓁……”端木纭看着端木绯,疑惑地微微挑眉。
端木绯抿着小嘴莞尔一笑,若无其事地话锋一转道:“姐姐,我刚刚想了几个珠花的样子,可以放在绣芳斋里卖……等回去我就把它们画出来!”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眸子亮晶晶的。
端木纭一向唯妹是从,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应下了:“蓁蓁,等你画好后,我就去找人做!”
“姐姐,一定好看极了。”端木绯仰着小下巴得意地说道,又与端木纭细细地说起了她对珠花的种种设想。
端木纭神贯注地聆听着,看着妹妹的眼眸里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神情温柔恬静。
马车在姐妹俩的说说笑笑中回了尚书府,端木绯一回到湛清院,就拉着端木纭去了她的小书房,又吩咐锦瑟铺纸磨墨。
少顷,淡淡的墨香就萦绕在屋子里。
端木绯随手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羊毫笔,沾了沾墨后,就挥笔信手画了起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
这一画,她就一口气画了三个图样,一只蝴蝶,一朵水莲,还有一朵春桃。
这三个图样都没有上色,只是以墨色的线条流畅地勾勒出蝴蝶、水莲和桃花的轮廓,并在翅翼和花瓣上点缀以细致的花纹。
简简单单的黑与白,只是那么静静地摆在案上,就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婉约之美,四周的其他几人看得目不转睛。
端木绯放下了羊毫笔,满意地勾唇笑了,食指指向了蝴蝶的蝶翼,侃侃而谈道:
“姐姐,你看这里,就像我刚才说的用米粒大的珍珠缝在半透明的绢布上,用金丝做触须……”
“桃花的花瓣就用粉色的软烟罗做,花蕊用一小撮锦鸡的尾羽就可以了……”
“还有这朵水莲,我想用银丝来编出花瓣,再点缀上小小的石榴珠……”
端木纭看着妹妹画的这些图样,眸子如宝石般熠熠生辉,抚掌道:“花与蝴蝶可以由自己的喜好组合成一朵独特的珠花……蓁蓁,你这个主意好极了。我们还可以多设计几种绢花的图案,而且,除了蝴蝶,也可以做些蜻蜓、雀鸟之类的。以后放在绣芳斋里,那些姑娘家一定会喜欢的。”
连一旁的锦瑟和绿萝都是意有所动,瞳孔发亮。
锦瑟突然主动请命道:“四姑娘,不如由奴婢来做这三朵珠花吧。”
端木绯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了锦瑟,锦瑟毫不躲避地与她直视,眸子清澈明亮,又闪着一丝坚定的光芒。
端木绯勾唇笑了,淡淡道:“那就交给你了,锦瑟。”
“锦瑟,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来找紫藤。”端木纭笑道。
“多谢大姑娘,四姑娘。”锦瑟福了福身,暗暗松了口气:她要抓住这次机会让四姑娘知道她是得用之人。
端木绯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纭,嘴角微翘,笑意盈盈。
其实她还想了一个珠花的样子,最适合端木纭了,不过她要悄悄地画出来,等珠花做好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姐姐她一定会喜欢的!
湛清院里,一片欢声笑语,春风细雨自窗口送来淡淡的花香,春意更浓。
然而,京城里的阴云却更浓郁了,灰色的云层层层叠叠地笼罩在上空,仿佛处于一种无尽的黄昏中……
当天下午,东厂的人就气势汹汹地行动了起来,一队队面目森冷的东厂番子骑着马在街上四处穿梭,冲进那些茶楼、酒楼就直接拿人,短短一下午,就至少有上百人被拿下了,一下子就闹得整个京城噤若寒蝉,气氛变得压抑凝重起来。
等到次日,外面的一些传言就经由碧蝉的嘴传到了端木绯的耳中——
“姑娘,昨儿下午,那些茶楼酒楼里说书的、说闲话的,不少人都被东厂拖去了诏狱。现在外头啊,谁也不敢说‘贵人’,更不敢说‘太后’……”
“听说,一早就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东厂,可是皇上根本不理会。”
“东厂的人从昨儿到今儿,还在京里四处乱窜呢,只要看到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要过去质询一番……”
“……”
外面的这些事也闹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端木纭干脆就让那些管事嬷嬷把下头的人都好生敲打了一番,让他们没事少说闲话,少出门。
不过短短三天,京里就再无人敢谈这件事,连街上的人流都少了一半,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寒冬一般,整个京中弥漫着一种阴冷沉重的气息。
对此,皇帝颇为满意,御书房里原本沉凝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隐,还是你办事利落!”皇帝说着眉心稍稍舒展,看着岑隐的眸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岑隐微微一笑,作揖道:“谢皇上夸奖。”
“接下来……”皇帝慢慢地转着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又看向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程训离道,“程训离。”
“末将在。”程训离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应道,浑身那锐利的气息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一般。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皇帝的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冷声道,“朕不要在京中再听到任何一丝关于太后……的流言!”
“是,皇上。”程训离沉声应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更冷了,冷冽如寒冰。
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三月初五一早,出京踏青跑马的耶律辂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被受惊的马匹踩踏了胸口,当即伤重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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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修了一个小bug,李传应没跟李羲回闽州。
第185章 对峙
耶律辂是北燕二王子,又是代表北燕王出使大盛,与大盛议和,却死在了大盛的领土上,这事可非同小可!
事发后,理藩院尚书吴大人就以最快的速度亲自进宫面圣,把耶律辂之死禀告了皇帝。
吴大人禀完之后,御书房里就陷入一片死寂。
吴大人吓得头伏得更低,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回响着,根本就不敢看皇帝,觉得自己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北燕二王子竟然死在了大盛,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好应对啊!
吴大人不敢抬头,自然也就错过了皇帝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怎么会这样?!”皇帝勉强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沉声质问道,“耶律二王子一向善骑射,怎么会落马?!”
皇帝眉宇紧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吴大人咽了咽口水,解释道:“回皇上,是耶律二王子心情烦躁,反复以马鞭抽打马匹,以致那马儿忽然发狂,把人给甩了下去,才酿成了惨剧!方才耶律二王子的尸体已经被几位北燕使臣带回了四夷馆,耶律五公主情绪十分激动,口口声声说耶律二王子的死肯定有什么问题,要大盛一定给北燕一个交代!”
吴大人回禀的同时,颈后、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的中衣。
他飞快地瞥了皇帝的一眼,见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急忙低下头去,冷汗涔涔。
御书房里静了几息,吴大人觉得四周的空气沉闷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很快,皇帝冷峻威仪的声音就自前方传来:“吴爱卿,耶律二王子之死事关重大,关乎两国安危,你务必要好好安抚北燕来使!”
“是,皇上。”吴大人急忙应道。
“还有,安排一下派人将耶律二王子的尸体妥善地送回北燕……至于和亲,”皇帝沉吟了一下,眸光闪了闪,果决地说道,“为了两国和睦,朕就把耶律五公主封为贵妃,纳入宫中。”
“皇上英明。”吴大人殷勤地恭维了一句,以袖口擦去了额头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幸好皇帝没有问罪于他。
但是,一想到耶律琛以及那帮北燕使臣咄咄逼人的模样,他又感觉额头一阵阵的抽痛,觉得这差事不太好办。
吴大人心情复杂地退了下去,御书房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今日天气晴朗,外面的碧空万里无云,那骄阳将整个皇宫都照得一片透亮。
皇帝霍地从御案后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窗口,抬眼望着窗外的骄阳,金光灿灿。
“朕的一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皇帝似是自语地说着,双臂置于身后,负手而立,那微扬的下巴、挺拔的身形看来透着一种意气风发的气息。
解决了一件困扰他半个多月的“大事”,皇帝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
这下,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角落里的岑隐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站起身来,对着皇帝含笑作揖道:“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朕记得你和程训离的功劳!”皇帝蓦然转身,撩袍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坐下,嘴角再也无法抑制地扬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耶律辂死在大盛的领土上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才特意吩咐程训离做成意外的样子。
他也知道北燕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就考虑好了,一来,许那耶律五公主以贵妃之位;二来,他打算主动在和谈上让一步,割一座城池给北燕,想必北燕也不会再说什么。
毕竟这一切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耶律辂一死,从此以后,谁也不会知道那件丑事!
为此,哪怕付些许代价都是值得的。
皇帝眯了眯眼,一双锐利的眼眸亮得惊人。
这时,右前方响起一阵细微的打帘声,跟着就是一阵蓄意放轻的脚步声,“皇上,京兆尹刘大人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帝对着来禀报的小內侍淡淡道。
不一会儿,京兆尹刘启方就随那个小內侍步履匆匆地进来了,对着皇帝俯身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慢悠悠地捧起了內侍刚奉上的茶盅,看也没看刘启方一眼,吹去茶汤上的浮沫,啜了口热茶后,才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刘启方禀道:“皇上,经过这些天的审讯,臣已查实李传应之妻许氏确为武宁侯亲手所杀,武宁侯已经招认画押,武宁侯的弟媳也画押为证。”
刘启方禀报的同时,半垂眼帘,眸光忐忑地闪了闪。
其实武宁侯并未认下谋杀亲妹之罪,甚至还说了一些关于肃王的事,口口声声说许氏以及李家私下与肃王勾结,许氏死有余辜云云,把刘启方吓得不轻。
但仔细想想,武宁侯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试图搅乱一池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