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来回地看着安平、温无宸和封炎,品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来,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地等着看好戏,也唯有楚青语紧张得近乎屏息,目光复杂地看着封炎。
前世的这个时候,也有牡丹宴,皇帝也同样打起了封炎亲事的主意,对着安平长公主步步紧逼,姐弟俩谁也不肯退让……
当时,封炎当众站了出来,对着皇帝直言不讳地表示,他自小就爱慕宣国公府的楚大姑娘,楚大姑娘已逝,他心也死了,决心终身不娶。
彼时,满堂哗然。
众人感慨少年慕艾,却也没人把封炎的誓言当真。
然而,封炎真的没有娶妻,他坚守着他的誓言,哪怕他……
楚青语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前世的片段,很快又定了定神,凝神朝雅颐台望去。
这一世又会怎么样?!
楚青语紧紧地握拳,心跳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一时看看封炎,一时又看看安平。
在众人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中,安平还是泰然自若,笑容明丽,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弟,阿炎姓封,不是宗室,就不劳皇弟你费心了。”
皇帝早就猜到安平十有八九会拒绝,嘴角的笑容更深,一副和蔼的样子,“皇姐,朕是阿炎的舅舅。俗话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朕也该为阿炎考虑考虑。”
安平抬眼和皇帝四目对视,姐弟俩目光交集之处火花四射,四周一瞬间似乎更安静了。
不远处的端木绯有些同情地看向了封炎,很显然,皇帝是打上他的主意了,以皇帝“执着”的性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弃。
皇帝看着安平,嘴角一勾,故意放低声音,用只有安平一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安定侯府的华三姑娘,皇姐觉得如何?”
安定侯府一向乱得很,那华三姑娘又是其中翘楚,不学无术,刁蛮任性,仗着是嫡出在侯府欺负庶弟庶妹,据闻她曾在一个府邸的宴会中,当着众人的面,甩了自己的庶妹一个耳光,也曾有流言传出,说她把自己父亲的小妾打得小产……
皇帝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一旦皇帝下了圣旨赐婚,那婚事就成了定局,封炎不娶,那就是抗旨不遵。
安平下意识地双目微瞠,脸色瞬间变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皇帝静静地看着安平几息,似乎在享受胜利的果实,然后发出一阵明朗的笑声,笑声随风飘去,回荡在四周……
下方的众人皆是暗暗地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楚青语死死地盯着封炎,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喉头,砰砰砰!
她就怕封炎会在这时站起来对皇帝说,他要娶端木绯,那么,自己就没机会了!
皇帝很快收了笑,拔高嗓门,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姐,你放心,你只有阿炎这一个儿子,朕怎么也要给阿炎好好挑挑,一定挑个‘好’的。”
难得看到安平变脸,皇帝心里颇为畅快,又继续往前走去,心道:是了,安平就封炎这一个儿子,只要把她逼急了,她自然会主动来和他谈条件。
先帝留下的那支隐卫,他誓在必得!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前方的皇帝,心里暗道:又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无论皇帝所求为何,这一局的博弈中,很显然是皇帝赢了……也是,天子的威仪下,安平长公主还能有什么作为?!
落后了一步的安平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一边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凤眸中闪过一道璀璨的流光。
端木绯正担心地看着安平,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脸上的那抹异色,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螓首。
安平也发现了端木绯,也不避讳,飞快地对着她眨了下眼,眼神中透着一抹狡黠。
一瞬间,端木绯眼前闪过刚才的一幕幕,一下子想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抿了抿唇。
原来如此!
皇帝自以为把安平和封炎玩弄于股掌之上,以为安平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中,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底是谁算计谁,那还不好说呢!
端木绯半垂下眼眸,眸底熠熠生辉。
前方的皇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赏着花,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而皇帝身侧的不少臣子一向体恤圣意,在短暂的沉寂后,立刻就笑吟吟地与皇帝说起话来,四周又是一片笑语盈盈。
忽然,皇帝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了一盆淡黄色的牡丹上。
这盆黄牡丹株形直立,枝叶茂盛,有亭亭玉立之韵;花瓣层叠交错,百媚千姿,花团锦簇,交相辉映,风一吹,花朵散发着一股馥郁的异香。
皇帝眸子一亮,惊艳地脱口赞道:“这盆‘姚黄’光彩照人,有娉娉袅袅之姿!……这是谁家的?”
众人不由环视四周,周围静了一瞬。
就在万众期待中,一道娉婷的倩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皇帝优雅地福了一福,恭敬地说道:“回皇上,这是臣女亲手培育的‘姚黄’。”
楚青语低眉顺眼,看来举止得体,不卑不亢,那半垂的眼帘下闪过一道锐利而得意的光芒。
上一世的牡丹宴上,康郡王府的一盆“姚黄”被皇帝点了花魁,出尽了风头。
这一次,楚青语提前半年早早地准备了起来,把培育出“姚黄”的花农一家都买了回来,为的就是今日的牡丹宴。..
一个小內侍在皇帝耳边附耳说了一句,说明了楚青语的身份。
皇帝朗声大笑,赞誉有加:“原来是宣国公府的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能培育出如此名花!”皇帝心情大好,挥了挥手道,“此花为今日花王,当之无愧。赏!”
那个小內侍俯首领命,清清嗓子后,就慢条斯理地报起一连串的赏赐来,什么宝石头面、玉如意、金银锡器、珠宝玉饰云云,与此同时,数个宫女捧着一个个珠光宝气的托盘和木盒子走来。
四周不少人皆是交头接耳,面露艳羡之色。
在众人的目光中,楚青语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抹得意的弧度。
封炎想必也看到了吧……像端木家那样的寒门能教出什么好姑娘,端木家连腿上的泥巴都还没洗干净,骨子里庸俗不堪,唯有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女,与他才是门当户对!
“谢皇上恩典。”
楚青语恭恭敬敬地又屈膝行礼,整个人沉浸在眼前的荣耀与得意中,完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楚二夫人微微蹙眉,一脸的不赞同。
楚二夫人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精明的眼眸里复杂极了。
婆母曾与她说过,语姐儿的性子还是不适合成家,嫁过去只会祸害了人家,让她再好好想想,毕竟语姐儿是嫁到她娘家去。
原来楚二夫人还觉得婆母对语姐儿的评价是不是太严苛了一点,可是现在,楚二夫人的想法改变了。
也许婆母是对的……
想着,楚二夫人的眸底似是掀起了一片狂风暴雨,混乱而纠结。
第202章 疯了
“皇上,这牡丹宴只是看看花,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皇后身旁的耶律琛突然恹恹地出声道,那双比大盛人要深邃的眸子微微向上一挑,勾人心魄。
耶律琛如今是皇帝的皇贵妃了,衣着打扮自然也与以前不同了,脱下北燕戎服,换上了大盛女子的服饰,挽起了大盛妇人的发式,
今日她穿了一袭海棠红广袖牡丹纹织金宫装,梳了一个牡丹髻,头戴九珠金凤钗,她还是新妇,形容间犹有一分少女的娇态,又带着异族女子特有的一分野性,两分妩媚与三分洒脱,在这后宫百花之中,倒是别具一格。
雅颐台四周的不少贵女闻言,皆是暗暗交换着眼神,眸中浮现一抹嘲讽的光芒,心道:果然是蛮夷女子!不懂风雅!“看”和“赏”能一样吗?!
皇帝却是微微一笑,看着耶律琛的眸子里透着一抹宠爱与纵容,含笑问道:“爱妃,你想看什么?”
耶律琛粲然一笑,下巴微扬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娇声道:“皇上,我那故去的二王兄一直想听大盛贵女弹一曲而不得,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知道是针对谁的挑衅。
一旁的皇后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后宫妃嫔在皇帝跟前都是自称“臣妾”,唯有耶律琛不然,皇后曾为此斥责过耶律琛,可是皇帝反而让皇后宽容些,说什么耶律琛毕竟不是大盛人云云,此后皇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了。
“能奏曲为皇贵妃娘娘一听,想必是乐意的!”一个娇媚的女音略显谄媚地附和道。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落在了一个着石榴红褙子的妇人身上,正是魏永信的侍妾柳蓉。
真是没规没矩!不少贵女都皱了皱眉,知道这个柳蓉原来是个青楼女子,只是仗着魏永信的宠爱,自抬身价,有些飘飘然了!
她们是堂堂名门贵女,可不是弹曲的乐伎。
正月来千雅园参加过迎春宴的不少贵女不禁想起当时耶律辂对皇帝提出要见识大盛闺秀的琴艺一事,幸好端木四姑娘聪明机灵,直接把弹琴之人从闺秀代换成了乐伎,这才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一次危机。
想着,那些贵女的目光不由都看向了端木绯,目露期待之色。
端木绯眼底闪过一道流光,正要开口,一个优雅自信的女音抢在了她前面,自告奋勇道:“皇上,臣女可有幸为皇贵妃娘娘弹奏一曲!”
付盈萱款款地上前了一步,优雅从容,落落大方,眼底却是藏着一抹野心勃勃。
自四月初的凝露会后,这一个半月来,付盈萱就被整个京城的贵女圈所排斥。
她知道她必须要争取一个出头的机会才行,现在――
机会终于来了!
只要她的琴艺能得皇帝的夸赞,那么,那些趋炎附势的贵女们自然会承认她的才华,会来结交她,会来巴结她……
皇帝抬眼看着付盈萱兴味地挑了挑眉,他还记得付盈萱,也记得她琴弹得不错。
至于耶律琛,根本不在意付盈萱是谁,她傲然地扫了付盈萱一眼后,就用命令的口吻娇声道:“好,那你就以牡丹为题,弹一曲!”
“是,皇贵妃娘娘。”付盈萱福了福身,应下了。
话落之后,四周更安静了,鸦雀无声,气氛变得越发怪异,那些贵女皆是面面相觑,眸底闪过一抹不以为然。
端木宪不动声色地捋着胡须,心里却是暗暗赞叹长孙和四孙女有识人之明,以这付盈萱掐尖要强的性子实在不是良配!
皇帝下了雅颐台,大马金刀地在金漆御座上坐下了,皇后、皇贵妃以及四周其他人也都一一按着身份品级落座。
与此同时,宫人很快就在雅颐台上摆好了琴案与琴,又点起了熏香。
随着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啼声拉了这一曲的序幕。
春色娇,花开三月天,百花绽放,蝴蝶飞飞,群鸟齐鸣,众人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春和日丽的春景图。
初春,仲春,暮春……
当春季进入尾声时,“百花之王”牡丹花终于在万众瞩目中灿然绽放了,正应了一句――
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一曲毕,众人屏息。
“好!好一曲《春景》,”皇帝抚掌赞道,声音中掩不住的赞赏之意,“世人只知牡丹有色、有香,却不知正牡丹还有‘声’。妙!”
付盈萱原本心如擂鼓,在听到皇帝的夸赞声时,心霎时就定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神采奕奕。
她站起身来,福身谢过了皇帝,神色愈发从容了,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琴道才是正道,那个端木绯总是剑走偏锋,走的根本就是旁门左道,她是走不长远的!
付盈萱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抑郁之气,意气风发地看向了端木绯,含笑道:“端木四姑娘,可要弹一曲?”
端木绯正捻起一块牡丹花样的小面果子往嘴里送,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付盈萱的这句话落在了端木绯身上,让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已经送到嘴边的美食。
端木绯微微一笑,直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