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小贩的面色霎时就变了,身子一矮,头颅就从两把长刀的交叉包围中脱离,然后就地一滚,手里朝马车的方向射出一道银芒,快如闪电……
拉车的小內侍面色微变,反应机敏地把手中的马鞭挥了出去……
然而,另一道灰影比他还要快一步,只听“咚”的一声对撞声,“小贩”射出的飞镖被一块龙眼大小的石子打在了地上,“咣当”地坠落在地。
四周围观的百姓吓坏了,如鸟兽状地逃散而去,嘴里叫着:“杀人了!快逃!”
“咯咯!”刚才那只母鸡本来躲在了路边的一个摊位下,登时又受了惊吓,惊叫个不停。
与此同时,几个东厂番子从四面朝那个“小贩”围了过去,人多势众,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交织成一片刀网,一下子就封住了对方所有的去路,将人给制住了。
“小贩”平凡黝黑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甘心,恶狠狠地瞪着端木绯,那神情仿佛恨不得把端木绯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涵星“啪啪啪”地直鼓掌,觉得这出戏太精彩了,叹道:“绯表妹,你居然只凭一双手就看出了端倪,否则,就让这个南怀人给跑了!绯表妹,你不去大理寺真是可惜了。”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一双手。”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指了指笼子里剩余的那只公鸡道,“普通的农人又怎么会这么随意就把会下蛋的母鸡拿出来送人!”
端木绯这一指,涵星才发现那只公鸡的脚边还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鸡蛋,不禁又朝那只受惊的母鸡望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唤道:“小石子。”
小內侍立刻明白四公主的意思了,四公主一贯喜欢“论功行赏”,比如去年秋猎的路上,她偶遇一只白兔让她赢了赛马,就把那只白兔带回宫去养了,而这一次显然又是如此了……
小內侍无奈地去抓母鸡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端木绯正看得兴致勃勃,完没注意到端木宪已经绕到了马车的左侧,看着端木绯精致的侧脸,面色不太好看。
他方才就觉得小姑娘的声音听着耳熟,像是自家四丫头,没想到还真的是!
此刻再回想刚刚那个南怀探子射出暗器的一幕,端木宪心里就觉得后怕,差点没瘫软。
“四、丫、头?!”
端木宪一字一顿地唤道,大步流星地朝端木绯走去。
两个傻姑娘还在傻乐着,没想到一下子就乐极生悲了,端木绯当然也听出了端木宪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了端木宪铁青的脸庞,心里咯噔一下。
涵星心里不由浮现一个念头:看来今天没法出城踏青了!
“外祖父。”
“祖父。”
表姐妹俩有些心虚地唤道,努力地露出讨好的笑容,笑得十分可爱。
只可惜,这个时候,她们俩再装乖也不管用了。
端木宪在三步外停下了脚步,面沉如水地训道:
“涵星,四丫头,这些天京中不太平,你们两个丫头不在府中好好呆着,怎么还出来闲逛?”
“又不是以后都不让你们出门,总要先避过这阵子的风头!”
“像今日,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端木宪有些语无伦次地训着端木绯和涵星,说话间,东厂掌班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东厂掌班当然认得首辅大人,而令他意外的是这马车里认出南怀探子的小姑娘居然也认识首辅,听双方的语气……
“端木大人,这是贵府的姑娘?”东厂掌班抱了抱拳,客气地对着端木宪说道,“刚才真是多亏了端木姑娘认出了南怀探子,真是有其祖有其孙。”
东厂掌班本来是想把端木绯也叫上,一起送去东厂备案。可是既然这小姑娘是首辅家的姑娘,那自然是有些不便了。据说,端木家的姑娘与督主的交情不错,可不能得罪了。
对方的这一番恭维听得端木宪心里颇为受用,却还是板着一张脸,觉得不能让四丫头太得意了。
第278章 禁足(十更)
端木宪对着那东厂掌班随意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哪里”、“谬赞”之类的客套话,跟着就拱了拱手道:“老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东厂掌班也笑着拱了拱手,这时,那小内侍也抓着那只母鸡回来了,给它的一只鸡爪子上一栓,就把它丢马车里了。
马车里,三人一鸡面面相觑,那只可怜的母鸡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缩到了马车的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小內侍赶着马车又调头往权舆街的方向去了,可以听到端木宪车厢里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云云。
那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足足说了一路,听得端木绯一个字也不敢吭声,这才明白原来大哥是像祖父的啊。
端木绯悄悄地与涵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表姐妹俩都是很怂地俯首盯着鞋尖,看起来十分乖巧。
一炷香后,马车就又回到了端木家,端木宪和端木绯祖孙俩依次下了马车,端木宪还不忘叮嘱涵星道:“涵星,你别再胡闹了,赶紧回宫去,不准再去别的地方!”
说着,他还给那个拉车的小內侍抛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涵星也怕端木宪去找端木贵妃告状,那她没准就不能出宫玩了,只能闷闷地应了。
马车在那只母鸡的“咯咯”声与扑腾声中又驶出了端木府,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端木绯对着端木宪露出讨好的笑容,正想告退回湛清院,就听端木宪抛下了三个字:“跟我来。”
端木绯只能乖乖地夹着尾巴跟了过去,等端木纭被叫到外书房的时候,端木绯还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般坐在窗边。
端木纭此时听端木宪一说,这才知道妹妹偷偷跟着涵星溜出门去玩了,两个丫头还打算出城去踏青,谁想在城门口遇上了南怀探子……
端木纭听得是心惊肉跳,若非端木宪在场,她已经冲上前去把妹妹从头到脚地好生检查一番了。
端木宪足足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便觉得有些口干,饮了大半盅茶水后,给出了最后的惩罚——
禁足!
这还是端木绯第一次被罚禁足在湛清院,她正心虚着,也不敢反对,乖乖地领了罚,随着端木纭一起告退了。
姐妹俩离开后,端木宪的外书房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的,在最初的激动与担忧后,端木宪开始渐渐冷静了下来。
回想着刚才对端木绯说的话,他又忍不住开始自省。四丫头也才十一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其实也就是出门踏个青而已,这不,还又立了功……自己对四丫头会不会太凶了,万一吓到四丫头……
端木宪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骂得有些过头了……咳咳,他得想办法哄哄四丫头才行,免得以后她看到自己这祖父都怕了,不敢与自己亲近了。
端木宪一边想,一边在书房里翻找起来。
上次四丫头好像是看中了一方鸡血石。
上上次是问自己讨了些澄心堂纸。
还是送四丫头这御赐的瑞砚和碧松烟墨,她肯定会喜欢。
“来人!”端木宪扬声唤了一声,书房里服侍的大丫鬟赶忙过去待命。
……
于是,端木纭和端木绯前脚刚回湛清院,后脚端木宪的大丫鬟就到了,送来了御赐的瑞砚和碧松烟墨。
然而,这一回,就算是这些东西也无法令端木绯展颜。
端木纭看着妹妹蔫巴巴的样子,心疼极了,拉着她的小手柔声安慰道:“蓁蓁,最近外面乱,这京城内外也不知道还潜伏着多少南怀探子……祖父刚才的语气是严厉了些,但那也是为你好。”
端木纭说着暗自庆幸,这一次由祖父扮了黑脸,自己现在才能扮白脸。
“呱呱!”
窗外的小八哥听到了动静,知道她们俩回来了,拍着翅膀从庭院里的树枝上飞了下来,直飞到了二人之间的小方几上,扑扇着翅膀,跳跳脚,试图吸引两位主人的注意力。
端木纭心里觉得小八哥来的正是时候,捧起它交到了妹妹的手里,软言哄着妹妹:
“蓁蓁,在家也挺好的,小八和团子可以陪你玩!”
“你不是说要给在浴佛节前给楚太夫人抄佛经吗?这也就一个月了,你可以每天抄一点。”
“对了,蓁蓁,你的琴制得如何了?”
端木纭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试图给妹妹找些事情做,总而言之,就是禁足一事没商量。
从这一天开始,端木绯每天都被关在湛清院里,足不出户。
禁足第一天,端木绯一口气画了三四幅的奔马图。
禁足第二天,端木绯抄了一天的经书,加上之前抄写的,那卷《阿弥陀经》已经抄好了一半。
禁足第三天,端木绯一上午就自己跟自己下了好几盘棋。
午后,端木绯无聊地数着手指,今天已经是初七了,才是她被禁足的第三天!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在窝里睡觉的小狐狸,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草木发着呆……
春光真好啊。
还能干什么呢?!
“簌簌簌……”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那茂密的梧桐树摇曳不已,似乎在应答着什么。
端木绯忽然发现她指下原本蜷成个白色毛球的小狐狸动了,猛地抬起头来,睁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团子……”端木绯的话音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一道青莲色的身形正站在窗外对着她微微一笑。
“呱呱!”
原本在后方自个儿玩的小八哥仿佛见鬼似的,尖叫了起来,拍着翅膀就飞出了内室。
端木绯虽然也被封炎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是比起小八哥来,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镇定多了。
小狐狸看了窗外的封炎一眼,就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淡定地闭目养神。
“封公子。”端木绯自觉从容地对着封炎露出一个客套的浅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封炎伸手在窗槛上随意地撑了一下,就身轻如燕地翻窗而入,几乎是下一瞬,他就已经在端木绯身旁的那把圈椅上坐下了。
那副大摇大摆的样子不知为何让端木绯忽然想起了白猫雪球,以前在宣国公府时,雪球来找她,也是从来不走正门,不走正道,就爱翻墙、爬树、走窗户。
想着雪球,端木绯小脸上的笑意蔓延至眼底,眼神柔和了不少。
封炎看着端木绯笑吟吟的小脸,觉得蓁蓁在对着自己笑,不禁也被感染了笑意,只顾着看她,就忘了说话。
小八哥的呱呱声渐渐远去,屋子里静悄悄的,蜷成一团的小狐狸又睁开了眼,奇怪地看了看这两个“傻笑”的人类,继续闭目。
端木绯本来等着封炎自己道出来意,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好试探地问道:“封公子,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封炎当然没什么事,他也就是特意来端木家看看她而已。
不过,“借口”他早就提前想好了。
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端木四姑娘,新的火铳图纸我已经给了工匠,应该在半个月内就可以制出来。到时候,我再来请你一起去试火铳怎么样?”
封炎顺势提出下一次邀约,俊美的脸庞上写满了期待。
“这么快?”端木绯脱口而出道,直觉地想要应下封炎的邀请,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想到了什么,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