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其他人哪里敢接话,连游嬷嬷也只能在一旁赔笑。
贺氏越想越气,眼中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他们家老三马上就要去了汝县那种鬼地方,这唐氏非但一点都不挂心,还要故意装病想躲着不去,是为不贤!
唐氏在自己的寿宴里与那玄静道观勾结,搞出那么一场闹剧,是为不孝!
如此不孝不贤的儿媳,他们端木家还真是消受不起了!
“游嬷嬷,你替我走一趟翠薇院,”贺氏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游嬷嬷吩咐道,“就跟三夫人,要是她实在病得重,去不了汝县,倒不如退位让贤!趁着热孝,我赶紧给老三再娶一房继室,好带着上任!”
贺氏的声音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子来。
“是,太夫人。”
游嬷嬷也不敢别的,只能应声,心里则是暗暗叹气:三夫人若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三老爷走,没准会得太夫人几分怜爱。三年后三房回了京,总会得几分补偿,但如今这样,算是被太夫人彻底厌弃了!
游嬷嬷匆匆离开永禧堂,去了翠薇院
据,三夫人之后又晕了一次,幸好张老大夫及时赶到了,给施了针,又开了方子。
贺氏敲打完了唐氏,就又忙开了。
瞧如今唐氏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指望不上她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能自己多费点心,亲力亲为。
永禧堂和翠薇院之间的交锋没逃过府中上下的一双双眼睛,短短不到两个时辰,阖府就都得知了端木期夫妇即将去中州汝县赴任之事。
等到正午,端木纭和端木绯从闺学回来的时候,刚一坐定,绿萝就兴奋地来禀了,并道:“听那汝县山穷水恶的,三夫人都气病了。”
端木绯放下手中才捧起的茶盅,直觉地朝绿萝看去。
这倒是有趣了。
端木纭在惊讶过后,冷哼一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二叔父、三叔父他们都瞧不上父亲镇守苦寒之地,现在就轮到三叔父外放去汝县了,看谁比谁强!”着,端木纭觉得心里一阵快意。
端木绯想得更深了一层,眸光微闪,问道:“绿萝,祖父可了什么?”
绿萝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打听过了,就从昨日上午三老爷失魂落魄地回府开始起
绿萝有条不紊地着,清脆的声音就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
等绿萝到端木期这外放的差事是皇帝亲批时,端木绯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眨了眨,更幽深了。
也难怪连端木宪这堂堂户部尚书都对此事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
皇帝会亲自任命一个区区县令,这本就不太寻常,况且
这时间实在是有些凑巧!
前日三婶母唐氏刚在寿宴时闹了那一出,昨日三叔父就接了皇帝朱批的调令要外放出京了。
要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点!
难道朝堂上有人在暗中帮她们?!
可想而知,能推波助澜地让皇帝下旨的想必是天子近臣。
她们姐妹俩不过一双孤女,父亲在世时与简王府的那一点旧部情谊恐怕也不足以让简王府出手,更何况,简王府是武将,也干涉不到这文官的任命
忽然,端木绯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了一张俊美到近乎冶艳的容颜
那位权势滔天的禀笔太监,岑隐!
端木绯眯了眯眼,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测,她不能确定,更没有证据。
只是隐约有种感觉,好像自他们第一次在京郊相遇时,岑隐就对她和姐姐端木纭非常和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们释出善意。
绿萝已经到了三夫人唐氏第二次晕倒的事,语气中难免就带上了几分讥诮。自从唐氏打起要给长房过继子嗣的主意后,绿萝、紫藤她们就对唐氏没什么好感。
“三婶母这做派未免也有些家子气了!”端木纭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这再苦的差事也总要有人去,更何况县令是父母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就如同父亲在世时所,为将者,自当戍守边关,报效国家,至死不渝。
听到端木纭的声音,端木绯笑了起来,她故意孩子气地凑趣道:“姐姐,还是皇上英明,这是要点醒三叔父呢!”她本还在筹谋着利用玄静观主让端木期和唐氏去“修行一阵子”,现在倒是不必了。
端木纭“噗嗤”笑了,颔道:“对,皇上英明,想来三叔父一定不会负皇恩的。”
话间,张嬷嬷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缓步进来了,嘴里笑道:“大姑娘,四姑娘,今儿暑气重,赶紧喝点酸梅汤吧。”
张嬷嬷亲自给两位主子上了解暑的酸梅汤。
在井水里冰镇过的酸梅汤冰凉清爽,带着淡淡的乌梅特有的烟熏味,酸甜可,自喉头入腹,就仿佛在体内下了一场蒙蒙细雨似的,浑身顿时舒爽了不少。
端木纭只觉得心头的郁气一散而空,笑着赞道:“妹妹,你做的酸梅汤真好喝!”她的妹妹果然聪明,连在厨艺上都这么有天分,就像母亲一样!
端木纭心情大好,就话给院子里上下都赏了冰镇酸梅汤,湛清院里一片喜气洋洋。
三房的那点事对于姐妹俩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听过以后就将之抛到了脑后,而对于贺氏却不然,接下来两天,贺氏越来越忙。
端木期的这道任命来得实在太急,贺氏一片慈母心,觉得汝县那穷乡僻壤肯定是要什么没什么,就想尽量给儿子带足东西,但调令让他在七月中旬就到任,实在太赶了,只能让府中几个管事满城去采买,闹出了不的动静
这些事岑隐在一日上午就像是道家常、闲话一样随给皇帝听了。
皇帝的眼眸闪闪亮,就像是恶作剧得逞般,朗声笑道:“以端木宪这老狐狸谨慎多思的性子,恐怕现在还在揣测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着,皇帝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连带御案边停在一个黄铜鸟架上的那只鹦鹉也“哈哈”地笑了起来,让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端木尚书行事一向严谨,又怎么会想到皇上会剑走偏锋呢!”岑隐含笑地附和了一句。
皇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端木宪精通算学,为人严谨仔细,才会进了户部,一路做到了户部尚书。
君臣两人正着话,就有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立在一旁作揖禀道:“皇上,封公子来了。”
皇帝眉尾一扬,脸上的笑意更深,道:“快叫阿炎进来!”
第72章 熟悉
不一会儿,那小內侍就把封炎引了进来。
今日的封炎穿了一袭镶银边的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矫健的步履间,袍角略有飘动,透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勃勃。
“见过皇上舅舅。”封炎对着御案后的皇帝抱拳行礼。
“阿炎免礼。”
皇帝看着封炎俊美的脸庞,目露慈爱之色。他做了个手势,小內侍就捧来一柄小臂长短、刀鞘上镶满七彩宝石的弯刀。
“阿炎,你看看,这是北燕弯刀,是北燕进贡过来的名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皇帝说话的同时,小内侍就把那弯刀双手呈送到了封炎手中。
封炎接过了弯刀,利索地将那弯刀拉出了一半,那如镜面般的刀刃照出他的上半脸,他伸指在那刀刃弹了一下,刀身就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随即,他就把弯刀收了起来,又将弯刀双手呈上,附和道:“果然是好刀!”
小內侍没有动,垂首立在一旁。
“宝刀配英雄。”皇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又道,“阿炎,今春淮河春汛成灾,引得淮北流民逃亡各地,其中一股南下而去,流窜到皖州东南部,成为流寇,又与当地的水匪连成一气,在沿河一带烧杀抢掠,横扫了数个村镇,渐成气候!”
封炎双手灵活地一转,就将刀鞘握在了手中,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抱拳道:“皇上舅舅,外甥愿带兵前往皖州剿匪!”
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回荡在御书房里。
下一瞬,就听那一旁的鹦鹉在黄铜鸟架上扑棱着翅膀,大叫了起来:“剿匪!剿匪!”
御书房里,原本严肃的气氛刹那间就被打破,就像是一幅将士出征图画风骤变,成了一幅戏鹦图。
皇帝原本有几分锐利的眼眸柔和了下来,含笑道:“好!都说外甥似舅,阿炎你不愧是体内留着我慕家血脉的好男儿!”
皇帝一脸欣慰地看着封炎,容光焕发,“那朕就拨你三千西山大营精兵前往皖州剿匪,还有这把宝刀也赠与你,阿炎,你可莫要辜负朕的期待!”
“是,皇上舅舅。”封炎抱拳应道。
阳光从嵌着白琉璃的冰裂纹窗棂格上透了进来,照在他发顶的玉冠上,那羊脂白玉闪烁着莹润的光泽,他身上似晕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幽黑的眸子仿佛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辉。
顿了一下后,封炎继续道:“皇上舅舅,外甥打算明日就整兵启程出京,就先告退了。”
闻言,皇帝的表情更为温和,含笑挥了挥手道:“阿隐,你替朕送送阿炎。”
“是,皇上。”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岑隐恭声应诺,亲自送封炎出了御书房。
这时,正是巳时过半,烈日高悬,照得前方那汉白玉铺成的地面反射出灿烂的白光。
封炎大步流星地下了几阶石阶,身形沐浴于灿烂的阳光下,而岑隐则停在了庑廊下,任由那庑廊的阴影笼罩他的身。
这一道遮阴的庑廊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清晰的界线,仿佛把庑廊里外分成了两个世界,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说来我与皖州镇守太监曹海川也有三年未见了,”庑廊下的岑隐似是闲谈说道,“封公子此行去皖州替我向曹海川问个好。”
封炎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岑隐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就回了御书房。
另一边,封炎近乎急切地出了宫,顶着烈日穿过几条街道策马回了安平长公主府,如巨伞般的大树遮挡住烈日,大门后的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
纵马飞驰后,他依旧呼吸平稳,身上不见一丝汗珠。
“今日有没有人送礼来?”封炎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门房道。
最近公子每天都问这个问题,门房早已见怪不怪,立刻就答道:“回公子,半个多时辰前,端木家送了一食盒点心来。”
封炎眸中闪过一抹幽光,大步流星地朝正院而去,戴着红色绳结的左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问了一个小丫鬟后,封炎就直接去了东次间。
安平正坐在罗汉床上,审视着一双新做好的靴子,一见封炎回来了,就笑道:“阿炎,你回来的正好,试试这新靴子,看合不合脚!”
封炎笑吟吟地说道:“娘的眼光准没错,肯定合脚。”
他给安平行了礼后,就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紫檀木雕花小案几上的红漆木食盒。
“娘,这是……”封炎看着那食盒,装作不经意地问了。
安平一边示意一个小丫鬟把新靴子送到封炎跟前,一边答道:“这是端木家的那两位姑娘刚派人送来的点心。”
封炎利索地穿上了新靴子,安平急忙道:“阿炎,你走几步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脚,我再让人去改。”
封炎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随意地走了两步,嘴上却是答非所问:“娘,我正好饿了!”
安平失笑,给了一旁的宫女子月一个眼色。
子月一向机敏,立刻就拿着那个食盒进了碧纱橱,没一会儿,就捧着两碟子芸豆卷出来了,一碟送到安平跟前,另一碟送到封炎手边。
碟子上的芸豆卷外皮洁白如雪,柔软细腻,其中的豆沙馅红艳艳的,散发着糖桂花与芝麻交杂在一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