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有此可见,纭姐儿这件事对婆母的打击。
辛氏连忙坐到了李太夫人身旁,轻轻地给她抚了抚胸口,又给她送了一盏温茶到手中。
李太夫人的手还在发抖,连那茶盏里的茶水都因此泛出一圈圈的波纹。
她心里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去和端木宪说说……
不行。
李太夫人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端木宪这个人,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在国家大事上是有些分寸与大义,却也很重名利,万一他利欲熏心的话……
如今这大盛朝堂上,谁人不知道皇帝最信任的人是岑隐,岑隐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多少人想要巴上岑隐来谋取好处,若是岑隐露出一丝娶妻的意愿,怕是整个京城的权贵都会送上嫡女任他挑。
李太夫人愁了,心不在焉地把茶盏凑到唇畔,真怕端木宪知道这件事后一时脑抽筋。
她这对外孙女是女儿的骨血,她怎么也要替女儿守护好两个丫头……
想到过世的女儿,又想到了女儿那个倔脾气,李太夫人心里更愁了。
纭姐儿一贯有主意,与她过世的母亲有八九分相像,李太夫人还清晰地记得,女儿十六岁那年,不顾自己阻拦跳进了冰窟窿里去救人……
想到往昔的一幕幕,李太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屋子里的空气更凝重了。
李太夫人终究没喝茶,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思绪还是混乱得很。
要是如老二媳妇所说,纭姐儿她真的……那可怎么办?!
李太夫人心里真是愁也愁死了。
李太夫人和辛氏婆媳俩愁归愁,却也不敢往外传,甚至连李廷攸也没说。
但是,她们的焦虑在日常中难免流露出些许来,李廷攸问了,两人又闭口不言,让李廷攸心里一头雾水,几乎怀疑祖母和母亲是不是水土不服了……
朝堂上,风起云涌。
皇帝休朝了一天后,就再开早朝。
一早,天子一升宝座,魏永信就抢着第一个出列,见状,群臣心底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魏永信再次弹劾了岑隐,并且拿出了种种证据,斥岑隐以权谋私,无恶不作,乃至百姓怨声载道。
魏永信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在场的文武百官皆是心里门清,皆知魏永信所为是因为他的小妾柳蓉还被东厂困在牡丹楼里接不出去。
这朝堂上,自然是不乏为岑隐辩解澄清之人,斥魏永信所言子虚乌有,夸岑隐为国鞠躬尽瘁,又有人故作无意地提了一句,让魏永信不要公报私仇,无中生有。
皇帝再次龙颜大怒,拂袖而去,早朝又一次不疾而终。
朝上的风风雨雨丝毫没有影响到端木家两姐妹。
六月十六日,端木纭约了岑隐去栖霞马场看马驹,端木绯也去了。
她去得高高兴兴,可是后来看着姐姐和岑隐谈笑风生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六月十八日,小八哥和小狐狸打了一架后,又离家出走了,这一次,没等她们找鸟,小蝎就已经亲自来传讯。
六月二十日,端木绯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安平长公主府。
今日是安平的生辰。
安平没打算大办生辰宴,只想与封炎、端木绯还有温无宸四人随意地摆个小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看看戏。
端木绯是今日公主府唯一请的娇客,还是封炎亲自把人接来的。
小宴摆在了花厅里,远远地,端木绯就听到花厅方向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随着那夹带着荷香的暖风徐徐而来。
这一曲,端木绯以前还从不曾听过,婉转中带着几分喜气,倒是适合今日的气氛。
“殿下,”端木绯随封炎进了花厅,笑着给安平见了礼,又奉上了她准备的生辰礼,“这是我亲手绣的斗篷。”
当长方形的木盒打开后,就露出了一件折叠得工工整整的亮紫色斗篷。
安平一看就喜欢极了,立刻就让子月服侍她披上了这件斗篷,只见斗篷上绣着一只金灿灿的凤凰,羽翅大展,姿态活灵活现,璀璨耀眼。
安平得意洋洋地给儿子抛了一个炫耀的眼色,那眼神似乎在说,瞧,这是未来儿媳孝敬她的。
这养闺女果然是要比养儿子好多了!
真好,再有一年半就能把小丫头娶过门了。
安平在心里暗暗地掰着手指,笑容越发明艳,连那颊畔赤金嵌红宝石步摇,都不如她那双漂亮的凤眼夺目。
那他呢?!封炎有些幽怨地看向了端木绯,就像是一只讨宠的小奶狗,可怜兮兮的。
幸好,端木绯早有准备。
“阿炎,这个给你。”
端木绯又从绿萝手里接过一个杯口粗细的竹筒,递给了封炎。
等封炎自竹筒里取出那支簇新的紫竹箫时,一双凤眼登时就亮了起来,紫竹箫灵活地在手指间转了两圈,潇洒自如。
那炫耀的神态与安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端木绯笑眯眯地看着封炎,精致的眉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笑容甜甜。
上一次封炎去过端木府后,她就没敢懈怠,连忙把紫竹箫赶制了出来,昨晚才刚把箫做好。还好赶上了!
安平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是好笑极了,与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温无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封炎抬手把紫竹箫放在唇畔,试了试音。
角落里弹琵琶的乐伎见状,连忙按住琵琶弦,琵琶声倏然而止。
箫声空灵清亮,如百鸟鸣唱,封炎只随意地吹了一段,就停下了,笑眯眯地看向了安平,问道:“娘,您想听什么?”
安平看着这对小儿女,随口道:“那就来一曲《长相守》吧。”
封炎的唇角翘了起来,觉得他娘可真是会点曲子,甚得他心。
他再次把紫竹箫,凑到唇畔,修长的手指放在箫孔上,手指飞快地舞动着。
箫声徐徐流泻。
空灵而缥缈,清澈而明净。
乐声如同流动的泉水,一尘不染,在阳光下,泉水上泛着如碎金帮波光,层层涟漪,水花跳跃,勾勒出一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画面,春意盎然。
封炎半垂眼眸,十指由慢及快,又由快及慢,整个人吹奏得十分投入。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口洒了进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与紫竹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如梦似幻。
端木绯记得封炎会吹箫,可那只是在他七八岁时,偶然间听他磕磕绊绊地在练习吹箫,倒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正式地吹奏一首曲子。
当乐声停止时,端木绯毫不吝啬地给予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
安平慢慢地饮着一盏冰镇过的葡萄酒,含笑道:“阿炎的箫还是他七岁那年无宸教的。”
“刚开始那会儿,说是魔音穿脑也不为过。”
“本宫还以为他只是三天热度罢了,没想到他居然把箫给学好了。”
端木绯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她约莫大概可以想象封炎刚开始学吹箫时,声音估计跟小八哥差不了多少。
封炎清了清嗓子,觉得他娘也真是的,不会挑些他英明神武的过往跟蓁蓁说吗?!
第517章 封府
他干脆就问端木绯道:“蓁蓁,你想听什么?”
端木绯歪着小脸想了想,正要点曲子,就见厅外一个青衣小丫鬟带着一个穿着铁锈色褙子的嬷嬷步履匆匆地来到了花厅外。
嬷嬷被丫鬟拦在了花厅外,小丫鬟则走了进来,还有些气喘吁吁。
“殿下,”小丫鬟恭敬地对着安平福了福,“封家的刘嬷嬷来了,说是驸马爷重病……”
小丫鬟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那个刘嬷嬷打断了:“殿下,驸马爷重病,只想见大公子最后一面,也想见见端木四姑娘,驸马爷性命垂危,看着怕是等不到端木四姑娘过门了!”
“殿下,父子之情乃是天伦,您就让大公子去见见驸马爷吧!”
刘嬷嬷被两个丫鬟拦着,进不了厅,只能扯着嗓门对着花厅里面高喊着,手里拿着帕子拭着眼泪,眼睛红彤彤的。
安平挑了挑眉梢,神色淡淡,只给了两个字:
“晦气。”
刘嬷嬷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刘嬷嬷忍不住激动地拔高嗓门嘶吼起来,“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驸马爷都快不行了,就算您不想见驸马爷,那大公子呢?!”
刘嬷嬷叫得越来越凄厉,相反,花厅里的几人却都是气定神闲,一道门槛就把厅内厅外的人间隔成了两个世界。
端木绯乖巧地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反正她只要负责听话就好。
安平又浅啜了一口葡萄酒,对着封炎和端木绯道:“阿炎,你带绯儿去看看你父亲吧,总不能让人说你不孝。”
封炎心不在焉地应了,收好了紫竹箫,和端木绯一起出了花厅。
那刘嬷嬷登时精神一震,又擦了擦泪道:“大公子,驸马爷看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跟着她又对着花厅里的方向福了福,“长公主殿下,那奴婢就告退了。”
封炎懒得理会这刘嬷嬷,放缓了脚步,配合端木绯的步履与她并肩而行,朝着仪门方向走去。
花厅里只剩下了安平和温无宸。
两人皆是看着封炎和端木绯渐行渐远的背影,厅内一片寂静,连外面雀鸟飞过树梢的振翅声都显得那么清晰,似近还远。
忽然,花厅里响起轮椅滚动的声音,温无宸自己推动轮椅来到了安平的身侧,拿起一旁的酒壶亲自给她斟酒。
葡萄酒,夜光杯,杯中恰好斟满八分。
酒香阵阵,沁人心脾。
“安平,别恼了。”温无宸目光温润地看着安平,劝道,他的声音如清泉似春风,令人听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都到了这个时候,忍也就再忍几个月了。”
安平拿起夜光杯一口气饮了半杯,然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明艳的脸庞渐渐地变得沉静下来。
浑身带着一种如利剑般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