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无宸,你说的是。”她豁达地笑了,“做做样子总是要的。”
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总算是快要来了!
安平的凤眸里闪着如骄阳般的光芒,逸采神飞。
“无宸,陪我喝一杯。”
回应她的是哗哗的斟酒声。
花厅里的气氛舒适惬意,酒香与花香交错,弥漫在空气中。
旭日缓缓上升着,才不过巳时,阳光已经是十分灼热。
端木绯上了放有冰盆的马车,在封炎的护送下,从公主府的一侧角门出去了。
封府这三年多在京中都不太如意。
自打三年前的秋猎,驸马封预之在皇帝跟前犯了“癔症”,气得皇帝龙颜大怒,把封预之禁了足。
那之后,封预之就一直被关在府中。
算算日子,也有近三年半了。
自打两年前封炎和端木绯被皇帝下旨赐婚后,封家的人曾经也去找过端木绯,但是端木绯都没理会,后面封家人似乎也放弃了,也就不来了。
这几年,封家仿佛渐渐被边缘化了,排除在了京中的勋贵世家之外,连封家的公子姑娘也不太好谈亲事了,只能低嫁低娶。
端木绯从马车的窗口望着朱漆大门上方那写着“封府”二字的牌匾,眸光微闪。
大门内的封家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就像是一锅煮沸的热水般。
“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来了!”
“快去通禀太夫人……”
惊喜的欢呼声眨眼就传遍了整个封家,下人们各司其职,有的去通报,有的开大门,有的来迎马车……
马车在门房婆子的引领下进了府,在仪门外停下了。
端木绯在封炎殷勤的相扶下,下了马车。
周围的封府下人见大公子对这位未来的少夫人很是殷勤,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心想也是。
这可是岑督主的义妹,端木首辅的孙女,以大公子的身份,能捡着这样一门婚事,那已经是老天爷垂怜了。
刘嬷嬷连忙给这两位娇客引路:“大公子,端木四姑娘,这边请。”
三人跨过仪门朝着内院方向去了。
封府对于封炎而言,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是被封预之用各种理由“哄”来的。
这一路,府中的下人皆是好奇地朝封炎和端木绯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这封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封炎心道,似笑非笑。
绕过一道七七四十九仙鹤照壁后,再穿过一片两边是厢房的庭院,两人就来到了内院最前方的正堂。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簇新秋香色褙子的老妇正端坐在上首的一把太师椅上,单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下首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秀丽端庄。
这两人正是封太夫人和封预之的平妻江氏。
封炎和端木绯并肩进了正堂,步伐始终是不疾不徐。
封太夫人和江氏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款款而来的端木绯。
端木绯今日是来给安平贺寿的,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穿着一件石榴红百蝶穿芙蓉花刻丝褙子,乌黑浓密的青丝挽了个双平髻,戴着一朵朵嵌着红榴石的赤金珠花,映得她小脸上肌肤如雪似玉,一双大眼如宝石般流光溢彩。
她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步履轻盈而不失优雅。
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初现玲珑的身段。
江氏以前在猎宫是见过端木绯的,不过那时端木绯才不过十岁,江氏也没想到皇帝会给封炎和端木绯赐婚,更没想到这么个丫头会得了岑隐的青眼。
“祖母。”
“封太夫人。”
两人给上首的封太夫人见了礼,封炎的态度十分随意,只是拱了拱手。
封太夫人面上微微一僵,但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她长叹了口气,先让封炎和端木绯坐下了,丫鬟又给他们都上了茶。
“阿炎,”封太夫人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怨,不过,这血浓于水,父子亲情那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封太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泪,浑浊的眸子红通通的。
“你爹他近来病得越来越厉害了,迷糊时也总念叨着说他最对不起就是你了。”
“我这做娘的,看着也于心不忍。”
封太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沙哑。
见封炎一直不接话,封太夫人也不再多说:“阿炎,你去看看你爹吧。”
封炎一眨不眨地盯着封太夫人,正堂里也随之陷入沉寂。
江氏想劝,可是想到以封炎对自己的不喜,这时候,自己说什么,恐怕都只会产生恰恰相反的结果。
这时,封炎忽然动了,转头对端木绯又道:“蓁蓁,我去瞧瞧父亲,你在这里等我片刻可好?”
封太夫人与江氏闻言,皆是面上一喜,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封太夫人连忙附和道:“阿炎,你说的是。你爹病得重,别过了病气给端木四姑娘。她还是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封炎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袍子,在封太夫人与江氏看不到的角度,飞快地对着端木绯眨了下眼。
封炎当然不怕端木绯吃亏。
论心眼,谁有他的蓁蓁心眼多;
论武力,反正还有暗卫跟着呢!
封炎再次对着封太夫人拱手行礼后,就跟着刘嬷嬷又从正堂离开了,朝着外院的方向走去。
厅堂里只剩下了封太夫人、江氏和端木绯,丫鬟们一个个低眉顺眼地候在一边。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袅袅熏香在空气中散了开来。
端木绯气定神闲地端起了茶盅,当她移开茶盖,嗅一嗅茶香时,微微一怔。
居然是今年的明前龙井。
这可是上品好茶,稀罕得紧,连祖父端木宪那里也只得了两罐,她撒娇卖乖,才讨来了一罐。
端木绯优雅地浅啜了一口热茶,唇角微弯。
江氏用一种近乎挑剔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又打量起了端木绯,只觉得她端坐在圈椅上的姿态十分优雅,连那端着茶盅的动作也是恰到好处,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用尺量出来的。
增一分则太过拘束,减一分又有失优雅。
这个小姑娘不像是端木家这种寒门出身,从礼仪看,倒更像是出自像楚家、闻家这样的几代簪缨世家。
封太夫人态度亲和地问道:“端木四姑娘觉得这茶如何?”
封太夫人笑得极为和善,眼睛都笑眯了来,殷切讨好看着端木绯。
这世人都是逢高踩低的,这几年封家在京城那可是备受冷遇,一年不如一年。
自两年前皇帝给封炎和端木绯伺候后,没多久,京中就传出端木绯是岑隐的义妹,封家人听说这个消息后,就试过与端木绯搭关系。
可偏偏端木绯年纪虽小,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根本就不理会那些攀附之人,但凡是送去端木府的礼都被拒之门外。
而他们封家虽然是端木绯未来的婆家,也没让她多看一眼。
封太夫人除了暗自恼怒端木绯不识抬举外,却是别无他法。
直到两个月前,形势在发生了一种新的变化。
皇帝这次南巡回来后,封家在江氏的引荐下投向了三皇子,希望能求个从龙之功。
想要投诚,自然要交出投名状才行。
封太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如今的封家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是江氏提醒了她——
他们封家还有一个未来的孙媳妇,端木绯。
以端木绯和岑隐之间的关系,她岂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投名状?!
封太夫人想来想去,想要以正常的方式把端木绯请来都不太可能,也只能另辟蹊径了,特意选了今天。
果然,事成了。
这人总算是请到了!
在封太夫人和江氏灼灼的目光中,端木绯放下手里的粉彩茶盅,微微一笑,客套地赞了一句:“好茶。”
这要是平时,一个晚辈敢如此敷衍她,封太夫人早就懒得理会对方了。
可今天,她却仿佛得了莫大的夸赞般,笑得更愉悦了。
她继续与端木绯搭话:
“端木四姑娘与我一样,好茶。”
“难怪我一看你,就觉得亲热,仿佛前世相识似的。”
“我瞧着阿炎也喜欢你,阿炎从小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东西就不撒手,从一而终。这点也像我。”
端木绯从头到尾都是优雅地端坐在那里,唇角弯弯,一副最贤淑的世家女的样子。
封太夫人起初还觉得端木绯是害羞,说了一通关于封炎小时候的事,把他只夸得“此子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接着,她又说起了端木绯的义兄,说都是亲家,以后彼此一定要多多“走动”。
封太夫人一口气说了近一盏茶功夫的话,说得是口干舌燥,可是除了“嗯”、“哦”、“真的吗”之类的词,她根本就没从端木绯口中得到什么回应。
但也不能说端木绯不理人,她应了,只不过是敷衍罢了。
封太夫人心里憋了口气,连忙端起茶盅,连喝了两口茶消消火。
她心里恼了,可偏偏又不敢得罪了端木绯。
如今啊,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道现在谁得罪端木绯,惹来的就是东厂!
连魏永信府里的铺子,东厂都敢砸;连魏永信的小妾,东厂都敢把人往青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