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这石榴汁肯定没问题,她和姐姐天天都在喝,端木缡应该是因为别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又或者,自己这边送去的石榴汁里被什么人动了手脚。
端木绯眯了眯眼,若有所思,毕竟有机会在端木缡的食物里动手脚的人必是亲近之人……
她正思索着,紫藤掀开门帘快步进来了,禀道:“大姑娘,四姑娘,永禧堂那边的夏芙姑娘来了,说是太夫人请四姑娘过去一趟。”
姐妹俩互相看了看,隐约猜到贺氏在这个时候派人叫她们俩过去很可能与任氏有关。
“蓁蓁,我跟你一起去。”
端木纭率先站起身来,神色坚毅,眼眸明亮,她是决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的妹妹。
“嗯。”端木绯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吩咐绿萝道,“绿萝,你去把我房里没喝完的那壶石榴汁带上。”
绿萝快步领命而去,很快就把一个白瓷茶壶捧了过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捧着什么无价之宝般。
跟着,姐妹俩就随夏芙一起前往永禧堂。
外头夕阳把那西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血色,黄昏的秋风微凉,无数落叶如彩蝶般在风中飞舞旋转着,优雅绚烂,却又透着一丝深秋的凄凉。
“两位姑娘请。”夏芙走在前面挑帘,把姐妹俩引进了东次间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
贺氏面沉如水地端坐在罗汉床上,任氏就坐在下首的圈椅上,两眼和鼻头均是微红,显然是才刚哭过。
姐妹俩的到来让婆媳俩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射了过来,只是眼神各异。
四周的气氛有些凝重,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姐妹俩目不斜视地走到贺氏近前,正欲行礼,就听贺氏冷声斥道:“绯姐儿,你给我跪下!”
本来就要屈膝行礼的端木绯干脆就不动了,一脸疑惑地问道:“祖母为何要我跪?敢问祖母我可是犯了什么错?”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贺氏那冷峻的脸庞。
只是这么看着这丫头,贺氏心头就觉得憋了一口气,眸深似海。
“绯姐儿,我问你,”贺氏眯眼盯着她,语调强硬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在石榴汁里下药,害自己的堂妹?!”
话语间,她身上就释放出一种慑人的气势。
任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在一旁补充道:“千金堂的程大夫检查了石榴汁,说是石榴汁里被下了巴豆,所以缡姐儿才会腹泻不止。绯姐儿,都是自家姐妹,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任氏狠狠地瞪着端木绯,眼眶更红了。
端木绯虽然可以理解任氏一片爱女之心,却也不会为此就委曲求,直接否认道:“祖母,四婶母,巴豆不是我下的,此事与我无关!”
任氏气得霍地站起身来,指着端木绯怒道:“石榴汁是你给璃姐儿的,不是你还有谁!”
贺氏眉宇紧锁,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绯姐儿,你犯了错,还不认,真是冥顽不灵!”贺氏的声音冷得可以掉出冰渣子来,“今天我就罚你跪祠堂,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端木纭眉头一皱,正要启唇,耳边已经传来端木绯清脆的声音:
“祖母,我不能领罚!”
端木绯直直地望着贺氏,眉眼弯弯,看来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贺氏只觉得脸上发疼,像是端木绯一巴掌生生地甩在了她脸上。
“既然你不知反省……来人,给我上家法!”
贺氏气得脸色微微发青,“啪”地一掌拍在了手边的小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盅微微一颤,四周的丫鬟婆子皆是垂眸,噤若寒蝉。
贺氏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取来了家法。
端木家的家法是一条一寸多宽的竹板子,两尺长,被削得薄薄的,可是抽打在皮肤上,力道却不小,不超三下必能见淤,十下就就会破皮……
此时此刻,端木纭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上前半步,伸臂把端木绯护在了身后,对着那婆子斥道:“谁敢打我妹妹!”
她明亮的眼眸对上贺氏,语气坚定地又道:“祖母,既然端木府容不下我们姐妹,那我们搬出去住就是!”
闻言,贺氏的脸色更难看了,这长房的姐妹俩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老太爷的几分宠爱,小的大的都不把自己这祖母放在眼里,视家法为无物!
还动不动用搬出尚书府来威胁自己,这满京城有哪家的孙女敢如此嚣张的?!
“给我打!”贺氏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两个人一起打!”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个熟悉的男音随着一声打帘声响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哄哄的!”
着一袭太师青暗纹直裰的端木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悦。
东次间里的气氛骤然一变。
贺氏和任氏心里一惊,没想到端木宪竟然在这个时候恰好来了。
端木绯半垂小脸,颊畔的一缕碎发挡住了她微翘的嘴角。
明知道贺氏来者不善,端木绯当然不会傻得上门来讨罚。方才她故意吩咐绿萝去房里取石榴汁,趁着那个空挡,悄悄吩咐碧蝉待会儿去外院请端木宪来,不过要让端木宪比她们晚一刻钟到永禧堂才行。
碧蝉这小丫头果然机灵,可以出师了,挑选的时机恰恰好。
刚才的那一幕足以让端木宪看到她和端木纭在这府里受的委屈,也可以让她自己省去不少口水。
端木宪看着端木绯乌黑的发顶和半垂的小脸皱了皱眉,掀袍在罗汉床上坐下,然后对着贺氏道:“阿敏,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对两个丫头喊打喊杀的!从前便是家中的几个哥儿顽劣,也不见你动用家法……”?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指责贺氏对端木纭姐妹太过严苛。
贺氏如何听不懂,原本就烧得正旺的心火仿佛被浇了一桶油似的熊熊燃烧起来,却又不得不压下火气,一五一十地把端木绯下药害端木缡的事大致给说了。
端木宪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面沉如水,贺氏心里一喜,正想再把刚才两姐妹的忤逆之举加油添醋地说几句,却听端木宪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事肯定与四丫头无关!”
贺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气血翻涌,咬牙道:“老太爷,绯姐儿谋害缡姐儿罪证确凿,她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住口!”端木宪直接打断了贺氏,不悦道,“你只是听了老四媳妇这么一说,就定了绯姐儿的罪?”
端木宪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望,“阿敏,你一个做长辈的,就如此草率地就说孙女歹毒,也不怕外人说你不慈?!”
贺氏捂着胸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受伤地看着端木宪,端木宪还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而且还是在媳妇、孙女的面前!
这些日子来,为了这对姐妹,端木宪屡屡下她的脸面,她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
任氏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眸,眼睛几乎瞠到了极致。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恨,脱口道:“父亲,我不服!平平都是您的孙女,难道我的缡姐儿就这么白白遭了罪!”
端木宪目光锐利地看向了任氏,端木宪平日里对几个儿媳一向和善,任氏还是第一次看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不由心中一凛。可是为母则强,她还是强撑着与端木宪对视。
端木宪缓缓道:“四丫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以端木绯的聪明才智,就算是要害人总要有个理由,下药去害端木缡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对端木绯而言,根本无一利。
任氏不服气,还想说话,端木绯却抢在她前面出声道:“祖父,照我看,想要知道是谁下的药并不难……”
一句话让端木宪、贺氏、任氏以及端木纭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端木绯歪着小脑袋,嘴角习惯地弯成了月牙儿,伸出右手五指大张地对着端木宪比了比,道:“祖父,五天。给我五天的时间,五天后我必会给您一个真相。”
“五天?”任氏嘲讽地勾唇,冷冷地说道,“要是真有什么‘真相’,为什么还要等五天后?!”
端木绯总算看向了任氏,一本正经地说道:“五天后我正好要去皇觉寺拜拜,可以顺便问问菩萨到底是谁干的。菩萨知我一向虔诚,肯定会告诉我的!”
荒谬!
贺氏和任氏都傻眼了,完没想到端木绯竟然满口胡言起来,这个傻子莫不是疯了?!
一旁的端木宪却是神色缓和了下来,忍俊不禁。
他知道这个四孙女最是聪慧,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必是可以的……想必她已经有所成算了。
“好,那祖父就当你今日立了军令状,给你五天时间。”端木宪爽快地答应了。其实就算查不出来也没事,有自己在,看谁敢为难四丫头?!
端木宪在府中一向说一不二,任氏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能暗暗地咬牙切齿,心中愤愤不平:他们四房是庶房,在府里一向不得看重……没想到女儿都病到这个地步,端木宪作为祖父竟然如此不公!
好,她就且等五日就是!
端木绯只当没看到任氏那怨恨的眼神,给端木宪和贺氏行了礼后,就与端木纭一起离开了永禧堂。
夕阳落得更低了,只剩下了西边的一条红线,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夜就快要降临了。
第116章 喜欢
姐妹俩沿着蜿蜒曲折的游廊往前走着,远远地把永禧堂抛在了后方。
“蓁蓁……”
沉默了片刻后,端木纭唤着妹妹的乳名,眉宇轻锁,脑海中被妹妹立军令状的事所占据。
“姐姐,我想到了!”端木绯却似不知愁滋味,笑吟吟地抚掌道。
那一声掌击声清脆明快,在这寂静的游廊中分外响亮。
端木纭不禁顿步,转头看着端木绯。
端木绯微微仰着下巴,夕阳的余晖下,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映得她肌肤白皙胜雪,小脸神采飞扬。
“姐姐,我想到我们的绣庄该卖什么了!”
端木绯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是小本生意,刚起步的阶段也请不起太多人,所以我想着除非是有人订制,我们就不做大件的绣品,平日里铺子里卖的东西重在小巧精细,款式图案好看就好,比如……”
她指了指端木纭鬓发间的那朵妃色的海棠绢花,“绢花,帕子,抹额,荷包……”
端木绯一根根地数着手指,小脸上笑靥如花。
端木纭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摸了摸鬓发间的绢花。
妹妹的想法确实不错,卖这些小玩意,不用请太多绣娘,也不必囤太多的料子,对于她们这种刚起步的绣庄最为妥当。
而且,姑娘家哪个不爱美,绢花只要做得漂亮精致,老少咸宜,价钱也适当。
端木纭莞尔一笑,补充道:“蓁蓁,我们还可以卖扇套,香囊,络子。”
“络子好!”端木绯鼓掌道,“我可会编络子了!我可以教我们的绣娘编络子,什么猫儿,狗儿,鸟儿……统统不在话下!”
端木绯得意洋洋地挺胸说着,眉飞色舞。
姐妹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都把之前永禧堂发生的那么点龃龉抛诸脑后。
等回了湛清院后,端木绯单独把碧蝉叫进内室细细地吩咐了一番,就把她打发下去了。
当晚,五花八门的流言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旁在府里传开了。
有人说,六姑娘病了,四姑娘姐妹情深,过几日还要去皇觉寺为她祈福;
有人说,下药并非四姑娘所为,其实四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下的药,只是善良,所以给那人机会静思五日,要是对方再不出来自首,四姑娘自然也就无须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