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李太夫人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想起当时女儿说起端木朗时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庞。
其实,当年自己和老太爷并不看好这门婚事,端木家是文臣,家里又是后娘当家。
女儿与端木朗可谓门不当,户不对。
可是女儿她一定要嫁!
如今外孙女也是这样……这母女俩真是一个脾气!
李太夫人怔怔地看着端木纭,眼睛一时有些恍惚起来,将端木纭的脸庞和女儿重叠在了一起。
“纭姐儿……”
李太夫人反握住端木纭的手,还想说什么,就听窗外传来“呱呱”的声音,紧接着,那油光发亮的黑八哥展翅飞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两人前的圆桌上。
小八哥对着端木纭又是跳脚,又是尖叫:“真真!坏坏!”
看它激动的样子,明显是在告状!
“小八乖!”端木纭安抚地摸了摸小八哥油光水滑的黑羽,又对李太夫人解释道,“小八平时很乖的,就是前些日子我和蓁蓁待在公主府里几天没回来,它大概是有些不安。”
紫藤看到小八哥飞进来,也往花厅里张望过来,正迟疑着是不是应该过去把它弄走,就听到了端木纭的这番话。
紫藤心里默默叹气:小八会养成这种骄纵的性格,自家姑娘绝对要负一部分责任。
大概也只有自家姑娘真心觉得小八哥乖了。
被小八哥这一打岔,李太夫人也不好再继续原来的这个话题了。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李太夫人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心口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奈。
哎——
这样让她怎么放心回闽州!
这时,端木绯也搀着辛氏回来了,笑吟吟地说着:“二舅母,小八被我和姐姐宠坏了,又骄纵,又挑食,又胆小,还爱离家出走……上次还出去玩了一个月才回来。”端木绯煞有其事地抱怨着。
紫藤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感觉四姑娘好像拆了大姑娘的台似的。
小八哥似乎听懂了端木绯的嫌弃,气坏了,又开始跳脚。
端木纭生怕把它又气得离家出走,连忙又是抚摸,又是喂食,就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随着端木绯和辛氏的归来,厅堂里又热闹了起来。
李太夫人却有几分魂不守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端木纭,又不想当着端木绯的面提岑隐,也只能沉默了。
哎!这难道是命?!
若是女儿女婿还在,纭姐儿就会待在北境,又怎么会遇上岑隐……
端木绯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李太夫人和端木纭之间的诡异气氛,与李太夫人、辛氏一会儿说小八哥,一会儿说避暑,一会儿又说起马上就要到来的七夕节,约两位长辈去逛七夕灯会。
李太夫人与辛氏在端木府中一直待到太阳西下才离开,是两姐妹亲自送她们到的仪门。
在两位长辈上了马车后,端木纭郑重地对着与她只隔着一道车窗的李太夫人近乎宣誓般说道:
“外祖母,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是一时冲动。”
这句话的余音随着那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回响在李太夫人耳边,哪怕这马车已经驶出了权舆街。
婆媳这么多年,辛氏当然能看出李太夫人神色中的复杂和纠结,她手里的佛珠不停地捻动着,越来越快,心底的那种急躁也透过这单调反复的动作中透了出来。
忽然,李太夫人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
她抬眼看向了坐在她身旁的辛氏,嘴角翻出了一个无比苦涩的笑,“我们猜得没错,纭姐儿自己承认了。”
李太夫人这句话听似没头没尾,但是辛氏自是明白她在说什么。
第523章 罪状
马车在规律的行驶中,微微摇晃着。
外面传来的车轱辘声与马蹄声衬得车厢里更静了。
空气凝重。
李太夫人叹了口气后,就把方才端木纭说得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辛氏的眸子明明暗暗,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母亲,那……那可怎么办?”
“哎,”李太夫人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嘶哑,“我以前觉得纭姐儿早慧又有主见……如今才知道,她就和她娘一样倔得很。”
李太夫人思绪混乱,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滢儿也是这般,她为了嫁给端木朗天天去求她爹,后来被她爹罚了禁闭。”
“她也就真的天天待屋子里了,还学起女红来。”
“从帕子、到荷包、到中衣、到外袍、到鞋子……一样样地做给她爹。”
“这孩子以前那可是从不碰针线的人啊!”
说到自己的女儿,李太夫人又是一阵唏嘘与感伤。
辛氏当然知道这些事,那会儿她早已经嫁入李家好几年了。
李太夫人说着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但这岑隐和端木朗又不一样,这怎么可以呢!”
辛氏心里也乱,无法冷静地思考。
马车里又静了下来。
须臾,马车往右边拐去,拉车的马匹发出阵阵嘶鸣声,叫得婆媳俩心更乱了。
“母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辛氏柔声劝李太夫人,“既然纭姐儿说了她要等绯姐儿成亲后,才会考虑她自己……我们也不要操之过急。纭姐儿性子倔,就不能逼之过急了。”
他们李家男儿多,性子各异,这男孩子年少时多是顽皮自负,自觉老子天下第一,有的打着打着也就听话了,有的就得因势利导,逼不得,这逼得过头了,弄不好就像家里头的小九闹着要弃戎从文,而且还真考了个童生回来。
想着家里头那些孩子们,李太夫人与辛氏心里也复杂极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李太夫人万般无奈地点了点头,叹道:“左右绯姐儿才十三呢。还有两年,慢慢哄,慢慢劝,说不定纭姐儿就想通了。”
“是啊是啊。”辛氏练声附和,“趁我们在京城,让攸哥儿多打听打听京中还有什么年轻俊才,多让纭姐儿相几个,说不定她就瞧上别人了。”
婆媳俩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原本黯淡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她们俩彼此安慰着,全都忘了是不是要跟端木宪商量这件事了。
“让开!让开!”
“官府办差,无关人等,快快让道!”
马车外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叫嚷声,外面的街道上喧哗不已。
跟着,马夫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太夫人,二夫人,前面有囚车,我们是不是从别的路绕道走?”
辛氏应了一声,一边挑开了车厢一侧的窗帘,往外望去。
街上的行人马车都往路边让去,街道中央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前方十几丈外,十几个禁军护送着一辆囚车从前方街道尽头驶来,那些禁军士兵还在吆喝着。
周围的路人都对着囚车的方向指指点点:
“这位老哥,你可知道那囚车里押送的是何人?”
“那不是京营总督魏永信吗?!”
“是不是那个前些天被东厂抄查的魏府!”
“没错没错!他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这是要送去哪儿呢?”
“……”
那些路人议论纷纷,李家的马车渐渐地朝另一个方向驶远了,把那些喧嚣也抛在了后方。
囚车那边越来越热闹,那些围观囚车的路人都伸长脖子往囚车那边张望着。
囚车里,身着白色囚衣的魏永信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油腻脏乱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肮脏不堪,形貌枯槁,恍若疯子乞丐,让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京营总督。
魏永信神情恍惚,脸色蜡黄,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连面颊微微凹了进去。
魏府被抄,他被判通敌叛国,不过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本来以为可以绊倒岑隐,结果却弄得自己身陷囹圄,甚至连性命都要不保……
皇帝的心太狠了!!
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了皇帝尽忠尽心,鞠躬尽瘁;为了皇帝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结果皇帝为了岑隐的一句话,就要自己的命!
魏永信心口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又似有烈火在灼烧着。
他不甘,他愤恨。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方才岑隐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那一幕,耳边响起对方阴柔的声音:“带走!交由三司会审。”
魏永信浑浑噩噩,对于外面的喧嚣浑然不觉。
囚车摇摇晃晃地往前,所经之处,街道的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想着前几天京城的骚乱,百姓们多是余惊未消,窃窃私语着。
囚车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刑部衙门。
刑部的朱漆大门大敞着,囚车径直而入,也把百姓们窥探的目光挡在了刑部的大门外。
今天是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三司会审的日子,会审魏永信通敌叛国之罪。
魏永信可是曾经的京营总督,他所犯之案也太过严重,涉及大盛江山安稳,此案由刑部尚书亲自担任主审。
另外两司分别为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
此外,岑隐也到了,就坐在一边旁观。
三位主审都有些战战兢兢,这若非是于理不合,他们真想让岑隐亲自来当这个主审官。
大门外,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在那里,这刑部重地,又有官差和禁军在,这些百姓全都不敢出声,静静地望着大堂的方向。
刑部尚书拍了下惊堂木,高喊道:
“带人犯魏永信!”
随着衙役们低沉的喝声,魏永信拖着沉重的镣铐被两个禁军士兵押上了大堂,镣铐发出响亮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