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绯被它蹭得心都要化了,笑得眼睛弯如新月,她膝头的雪玉也是满足地眯着眼。
这一瞬,这一人一猫看着出奇的相似。
楚老太爷忽然也有些技痒,想给这小丫头和雪玉画一幅画。
想到画,楚老太爷想起一件事来,笑着问道:“绯儿,你今天可是来给你那幅《墨菊图》盖印的?”
端木绯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书香,你去书房把画取来。”楚老太爷吩咐书香道。
端木绯低头去荷包掏她的小印,除了小印,还掏了一把小梳子出来,兴致勃勃地给雪玉梳起毛来,雪玉满足地发出“咕噜”声,简直粘在她腿上不肯走了。
当书香把那幅《墨菊图》捧来时,端木绯就发现画已经被裱好了,而且一看就是祖父亲手裱的。
祖父果然喜欢自己的画!端木绯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觉得满足极了。
她一边笑吟吟地给那幅画盖了印,一边想着:对了,下次她再给祖母抄些佛经吧。
她如今姓端木,不再姓楚,无论她与祖父祖母再投缘,她也不可能天天来此探望他们,最多也只能像这样偶尔给他们绣些绣品、画幅画、抄抄佛经、送些吃食而已。
楚老太爷看着端木绯在画上盖了印,细细地赏了一番画,就吩咐书香把画挂到他的书房里。
端木绯陪着二老在楚家用了午膳,直到未初才离开楚家。
雪玉还舍不得端木绯走,若非是书香抱着它,它差点跟着端木绯上了马车。
“喵呜,喵呜……”
直到马车自一侧角门驶出,猫叫声还清晰地回响在端木绯的耳边,她从马车的窗口回头望去,目光凝固在写着“宣国公府”的匾额上,神情怔怔。
马车渐渐驶远,端木绯的眼神恍惚,楚青语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想着楚青语,想着楚青语这些年做的事,想着自己的重生……
上天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机缘,让自己得以拥有如今这具健康的身体,让自己得以继续活下去,有了亲人,也有了封炎。
上天也给了楚青语机缘,让她可以重来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切都始于四年前的云门寺。
若不是楚青语,楚青辞也不会死在云门寺,这样,自己也不会成为端木绯,拥有这新的人生。
若不是楚青语,安平长公主恐怕已经因为“襁褓”事件自尽身亡。
若不是楚青语,弟弟楚庭舒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
也许……
她可以当作楚青语的这场机缘,或许也是上天想要全成自己,让自己这辈子可以不留遗憾。
端木绯大大的眼眸里幽黑幽黑的,燃起两簇火焰,明亮如同夏日的烈日,灼灼生辉。
金色的阳光透过马车的窗口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小脸上,神情恬静而又充满了期待。
这时,马车载着端木绯往右边的一条街道拐去,宣国公府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端木绯放下了窗帘,车厢里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回响在车厢中。
舒哥儿。
端木绯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弟弟的名字,神采奕奕,东想西想,忍不住去想象弟弟会长成什么样……
她记得弟弟与她长得很像,五官都像母亲多一点,就是弟弟的鼻子像父亲。
现在弟弟也该十五岁了,也是一个少年了,不过他恐怕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吧,毕竟他走丢时才三岁。
弟弟这些年怕是过得很不易……
端木绯压下心中的一丝惆怅,对自己说,只要祖父上了心,必然会撬开楚青语的嘴,一定可以找回弟弟。
她只要再等等……
再等等……
马车在车夫的挥鞭声中在京城的街道上穿梭,一炷香后,就回到了权舆街,远远地,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尖锐的争执声。
端木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次挑开窗帘,循声往马车外望去。
她一眼就看到端木府的门口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这是杨家的马车。
一个杨家的仆妇正和端木府的门房争执,神情激动。
端木绯挑了挑眉,端木绮还真是不死心。
端木珩与季兰舟双朝贺红的那日,端木宪已经放了话,让端木绮不用再上门了,可是端木绮当然不会这么听话,之后,她与杨旭尧几次登门,不过都被拒之门外。
随着马车靠近,前面的争吵声也传了过来。
“……请回吧!老太爷有吩咐,不许二姑奶奶进去。”门房满头大汗,还算客气地说道。
“我们夫人又不是来看老太爷的,难道她想来看看她的祖母也不成?”仆妇扯着嗓门道,“老太爷那天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重话……反正老太爷现在不在,你放我们夫人进去又如何?”
门房无奈地挥挥手,“小人哪里敢违逆老太爷的意思,请回吧……”
说话间,杨家的马车里走下一道着丁香色衣裙的倩影,端木绯一看对方的背影就认出这是端木绮。
端木绮看着比上次来府时憔悴了不少,下巴还是昂得高高的。
“你还不给我让开!”端木绮对着门房斥道,“我可是端木家的姑娘,为何不可以回娘家!祖父不让我进去,难道想把我除族不成!”
门房对上端木绮自是有几分气弱,幸而,端木绮听到了后方的马车行驶声,被转移了注意力。
端木绮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端木绯探出窗口的半边小脸。
端木绮本来就气恼,看到端木绯,火气登时就直冲脑门,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又气又羞只觉得被端木绯看了笑话。
门房见端木绯归来,喜笑颜开,唤道:“四姑娘。四姑娘回来了!”
几个门房的婆子连忙动了起来,有的人去迎端木绯的马车,有的人去开角门。
端木绮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个巴掌,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凭什么都是端木家的女儿,她就要被拦在家门外,而端木绯却是众星拱月。
端木绮越想越气,大步走到了端木绯的马车前,拦住了前路。
“端木绯,”端木绮抬手指着端木绯,直呼其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祖父面前挑拨离间,才让祖父这般对我。”
端木绮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尖锐,那癫狂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冲上前把端木绯给撕了。
端木绯今天刚得知了弟弟楚庭舒很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心情好得很,哪怕天要塌下来,也影响不到她。
“二姐姐,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你越是闹腾,越是惹祖父生厌。”端木绯心情好,所以随口提点了一句。
不过,也仅止于此。
端木绮一向看端木绯不顺眼,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端木绯是在讽刺自己,额角青筋微凸。
“你少说风凉话!”端木绮咬牙切齿地说道,“两面三刀,还想在我面前装好人!”
端木绯不再理会端木绮,笑吟吟地对着门房婆子吩咐道:“进府。”
门房婆子领了命,连忙把端木绮半推半请地挡开了,嘴里客客气气地说着:“二姑奶奶请让让。”
杨家的仆妇快步护到端木绮身前,“你敢对我们夫人动手!”
门房婆子根本懒得与她费唇舌,迎端木绯的马车从西侧角门进了府。
端木绮站在仆妇身后,恨恨地看着端木绯的那辆马车,眸子里一点点地变得深邃暴戾。
对于端木绯而言,端木绮根本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当端木绯回到湛清院时,甚至没想过和端木纭提起这茬。
屋子里比端木绯走之前多了三个红漆木大箱子,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季兰舟也在,正和端木纭一起清点箱子里的东西。
端木绯环视着四周,疑惑地动了动眉梢。
出了什么事?!家里这是又要开铺子了吗?
“蓁蓁!”端木纭欢快地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快来看,这是你的嫁妆。”
端木纭笑吟吟地给端木绯看嫁妆单子,“你看这一箱是药材,人参,犀角,冬虫夏草,鹿茸,虎骨……这些药材都是从东北采购来的。”
“你看这边的一箱都是些香料,麝香,沉香,檀香,龙脑香……”
端木纭不看单子,就是烂熟于心,如数家珍,听得端木绯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端木纭也不指望端木绯说什么,乐呵呵地自己往下说:“我半年前就把人派出去了,去了东北、江南几地采买药材、香料与古董。”
“这一批是从东北来的,数量不算多,还有一批会跟着陈管事从江南送来,足足装了三辆马车呢。”
见端木纭神采飞扬,端木绯也笑了,唇角弯弯,心道:姐姐高兴就好!
反正嫁妆到时候也要分两份,多买点也好。
端木绯的笑容中多了一分狡黠,她自己捂嘴默默地偷笑。
想着这也是给姐姐备嫁妆,端木绯来劲了,接过了嫁妆单子,高高兴兴地和她们一起看买来的东西。
季兰舟对完单子后,对端木纭提议道:“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安稳,是不是派人去接应一下陈管事?”
“我让陈管事请了个镖局护送。”端木纭含笑道,“想来不会有事的。”
端木纭办事一向周到,季兰舟放心不少,叹道:“最近外面乱,盗贼横行,幸而京城还算好的。”
而朝廷最近为了北境怕是顾不上各地的匪乱了。端木绯暗暗地在心中思忖着,短短十八年,大盛就一路走下坡路,从一片盛世鸿图沦落到了如今这个乱世。
端木绯干脆转移了话题:“姐姐,大嫂,香料和药材都不能受潮暴晒,尤其药材安置不当,容易散了药性,是不是要专门整一间库房出来。”
端木纭已经想好了,立刻说道:“半夏斋不是空着吗?我想干脆把你的嫁妆全部都移到半夏斋去。里面还有间屋子方位不错,只要稍微修整一番,就可以用来放置那些药材、香料了。”
端木绯眼尾抽了抽,再次在心里默念:姐姐高兴就好。
这时,紫藤端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进来了,带来一阵淡淡的石榴果香,笑道:“大少奶奶,大姑娘,四姑娘,榨好石榴汁了。”
端木绯登时眸子一亮,就像是一只小馋猫似的。
端木纭只是看着妹妹,唇角就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笑道:“蓁蓁,兰舟今天送了几箩筐石榴过来。”
季兰舟接口道:“我在皖州有个庄子,种了片石榴林,庄子那边刚给我送了十几箩筐石榴来,我给各房都分了些,你们试试,这个时节正是吃石榴的季节。”
刚榨好的石榴汁如那鲜红的玛瑙般澄清,吃起来酸酸甜甜,带着石榴的果香扑鼻而来。
端木绯“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就喝了大半杯,转着手里的白瓷杯道:“石榴用来酿石榴酒也不错,姐姐,我们来酿石榴酒吧!”
端木绯一向喜欢酿酒,不时会趁着花季酿一些梅花酒、碧芳酒、桂花酒、梨花酒、菊花酒等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