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 第52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穿越重生

  “是。”

  采玉答应了,向身后一个宫女吩咐了一声,那宫女急急地去了,采玉这才簇拥着郭元君到静室中换了衣裳,重新走出来时,早看见芳华手底下的小丫头急急地走来,低声道:“采玉姐姐,那边把人跟丢了。”

  采玉心中一阵懊恼,正踌躇着该如何回话,郭元君已经听见了,只淡淡说道:“早知道你们不顶用,亏得这边又打发了人。”

  谁知道刚走到楼梯跟前,先前打发了跟着崔恕的小内监也急匆匆地走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采玉姐姐,我一直在外头候着,老半天不见人出来,后面憋不住进去一看,早就没人了。”

  郭元君脸上已经难看起来,采玉低声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快去找!”

  小内监忙不失迭地走了,郭元君压着火气上了楼,待看见崔道昀时,脸上才露出笑模样,抬眼望崔恕席上看了看,道:“六皇子还没回来么?”

  崔道昀道:“朕看他酒饮得有点快,只怕是出去散酒了。”

  郭元君笑道:“今日虽说到处都有灯火,但六皇子中酒之后,又没让人跟着,臣妾总是有点不放心,还是让人去找找吧。”

  崔道昀想了想,点头道:“皇后考虑的周全,汤升,你带人去看看六皇子在哪里。”

  汤升答应着走了,郭元君微微一笑,让皇帝的人亲眼看见,自然更好。

  御河水边,崔恕避开灯火,穿过岸边半人高的芦苇,慢慢向幽篁馆的方向走去。酒意越来越烈,风吹过时,芦苇叶子纷纷乱乱从身前拂过,地面松软潮湿,丝鞋的底子渐渐有了湿意,脚尖上一点点凉,顺着脚趾,慢慢地染了上去。

  崔恕觉得脚步有些虚浮,便略停了停,对着夜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平时极少饮酒,今日心情郁郁,不觉多饮了几杯,才知道这酒劲,竟是如此厉害。

  果然酒色二字,轻易是沾不得。

  遥遥看见幽篁馆安静地落在夜色里,此处是夏日避暑清净的所在,房前屋后一色只种着各种竹子,为了取幽静之意,即便在节庆之时也不张灯结彩,只在屋檐下竖着一根灯柱,一盏油灯笼在圆月般的灯笼里,微光如黯淡的星子,越发衬得四围里寂静无声。

  谢临叫他过来这里,又是为何?

  崔恕缓步走过水面上的竹桥,四下一望,到处只是森森凤尾,不见人迹,崔恕轻声唤道:“无咎?”

  没有人回答,只是在背着灯光的竹林里,忽地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崔恕向着那点声音走去,又唤了一声:“无咎?”

  一只脚刚踏进黑暗中,突然听见那把魂牵梦萦的声音:“崔恕,是我。”

  是糜芜。

  另一只脚便站在光亮处,迟疑着不想迈进去,崔恕定定神,狠了心转身欲走,衣角突然被她扯住了,她柔婉的声音就在背后,低低地向他说着话:“别走。”

  相识至今,从未听她说过这两个字,许是有了酒意,崔恕觉得腿有些软,心底更软,脚步便站住了,许久,才冷了声音,淡淡说道:“松手。”

  她果然松开了,然而崔恕的心里,却蓦地一空,仿佛与她最后一点联系,也随着放开的衣角消失无踪了。

  “崔恕,”糜芜退回到竹林中,低声说道,“苏明苑在皇后宫里。”

  原来她是怕这个,想来也是,如今她与他之间,也只剩下这点不能见光的过往。崔恕淡淡说道:“我自会料理。”

  “我正是怕你动手,所以着急找你商议。”糜芜道,“崔恕,皇后一直盯着呢,只要你一动,难免有迹可循,这几日皇后故意让苏明苑不停地往福宁宫跑,我猜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手。”

  “我们?”酒意越来越浓,崔恕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轻笑一声,“谁与你是我们?”

  身后便没了声响,想来她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酒意翻涌着,心里的酸意越发强烈,崔恕只是背对着糜芜,低声说道:“如今你是皇帝的人,你与他,才称得起一个我们。”

  依旧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崔恕抬步往前走,低声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崔恕,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你最好别妄动,”身后传来她冷淡的声音,“休要连累我。”

  “连累你?”崔恕冷笑一声,倏地转身回头,在黑暗中盯紧了她,“你这时候才想起来你我的事不能被皇帝知道?呵,未免太晚了些。”

  总算引得他回头了。糜芜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崔恕瞬间被激怒,向着她跨出一步,高大的身形压下来,带来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真的不记得了?好,要不要我与你再做一遍?”

  糜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男人情绪激荡,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冷淡自持的崔恕。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就连他灼热的呼吸里都有绵绵的酒气,糜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饮多了酒。

  红唇不觉翘了起来,糜芜带了几分嫌弃,低声道:“既然不能饮酒,何必饮这许多?”

  “与你何干?”崔恕冷冷问道。

  长而直的手指再次伸出去,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视线清醒一些,然而微茫的夜色中,只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似一个无形的旋涡,吸引着他不断靠近,想要将她看得清楚。

  崔恕不觉又近前一步,微眯了双眸,低声道:“现在你总该想起来了吧?”

  “你喝醉了,我没法跟你说正经事。”糜芜闪身躲过,从他身侧穿出去,“等你清醒些再说。”

  她快步向河边走去,崔恕不假思索地跟上去,但她并不上桥,只往水边去,崔恕便也跟着,忽地见她在水边蹲下,崔恕追到跟前,她却突然合拢了双手往水里一捞,跟着低低一笑,向他抛了过来,口中说道:“接着!”

  崔恕本能地伸手,月光一照,一片灰白的影子,这才意识到她丢过来的只是水,被他双手一挡,清凉的河水碎裂成无数水花,点点滴滴地,一大半落到了他脸上。

  头脑中有片刻清醒,心中却是万般情绪交缠纠结,痛楚酸涩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欢喜,崔恕低喝一声,道:“放肆!”

  月光底下,就见她微撇了红唇,漫不经心地说道:“放肆又如何?”

  细风吹过,面上的水迹很快干透,酒意复苏,亦且愈发浓烈。崔恕站在糜芜身前,垂眸看着依旧半蹲在水边的人,无声地在心里重复了她的那句话——

  放肆又如何。她太知道自己对他的不同,所以才能如此恃宠而骄。

  男人的薄唇抿紧了,她已经做了皇帝的女人,还要这么对他吗?

  又像是怒,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崔恕冷冷说道:“不知羞耻!”

  却见她抬眸向他一笑,神色中没有一丝羞赧:“你便没有别的话可说吗?”

  崔恕恍然想起,那个夜里,她到三省斋中诱惑他时,他也曾对她说过这两句话,原来不止是他记得,她也记得。

  她这般模样,究竟是又怀了什么目的想要诱他答应,还是也曾对他动过一丝真心?

  崔恕在复杂的情绪中幽幽说道:“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糜芜慢慢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在衣角上擦了擦,向着他嫣然一笑,“崔恕,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

  酒意侵蚀了定力,崔恕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然而她的面容她的身形,只在脑海中徘徊不定,他几乎想要抛开两人如今不可逾越的鸿沟,重重地拥她入怀。

  可这样不行。崔恕定定神,转身欲走。

  却在此时,听见她低低地呼了一声:“呀!”

  崔恕几乎是立刻便转回身来,却见她轻轻提起裙角,将一只穿了樱草色绣鞋的脚抬起来,低声道:“差点陷在泥里。”

  白色的鞋帮上影影绰绰一点污迹,大约像他方才来时一样,是踩到了河边的湿泥地了。崔恕瞥了一眼,再次转身,身后一阵脚步响,糜芜拦在他身前,轻声道:“那天苏明苑看见你从我院里出去了。”

  “人若是死了,看见什么也都没关系了。”崔恕淡淡说道。

  那个女人就是皇后为他埋的一根钉子,早该消失了。

  糜芜摇了摇头:“苏明苑进宫这么多天,该说的话也都说出去了,除非你能让她把说过的话都咽回去,否则杀与不杀,没什么区别。”

  她不等他,便转身往幽篁馆的方向走去,极其自然地向他招呼道:“这里不方便,去前面说。”

  崔恕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恨意,既是恨她,也是恨自己。恨她毫无真心只是算计,恨自己分明看得透彻,却总是遂了她的心愿。

  他定定地看了片刻,断然回头,向竹桥的方向走去,却在此时,隔岸的小径上几点灯火闪出来,有人来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崔恕瞬间返回,一把将糜芜扯进竹林的暗影之中。

  衣角生风,带得竹叶摇晃不定,崔恕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身边人红唇微翘,笑得可恶:“只要你不在跟前,我怕什么来人?”

  崔恕沉了脸,起身欲走,衣角却被她扯住,她吐气如兰,向他耳语:“我还有话跟你说。”

  那几点灯火越来越近,看看就要到竹桥边,崔恕四下一望,林中虽然黑暗,只要灯笼一照,行踪必定暴露无遗,须得寻一个更妥当的所在。

  他隔着衣袖握了她的手腕,低声道:“走!”

  虎口合围时,她纤细圆润的手腕瞬间便扣在掌中,久违的媚意瞬间便翻涌起来。

  崔恕觉得步子突然就飘了,心念急转之中,一手已经推开幽篁馆的门扉,扯着她闪进房中。

  只听耳边她低笑一声,似在鄙夷他的应对之策:“躲在这里,倒让我想起一个词,所谓瓮中捉……”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崔恕微哂,道:“如今你与我在一处,我若是,你又是什么?”

  话一出口,却立刻松手将她推开,一张脸便沉了下来。总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竟与她这般说起话来。

  透过明瓦的窗扇,就见外面那几点灯火已经在竹桥之上,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却是汤升。

  皇帝的人,不知是寻他,还是寻她?

  糜芜早已匆匆将四周看了一遍,方圆数丈的朗阔房屋,左右用屏风隔断,中间设着一桌数椅,案上放着瑶琴,壁上挂着洞箫,竟连个可供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一头扎进来,可不是瓮中捉鳖么?看他从前那样精明,一旦醉酒,竟糊涂至此。糜芜似笑非笑地瞧了崔恕,轻声问道:“眼下该怎么办?”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美,也许是酒意作怪,崔恕竟顺着她的口气问道:“你想如何?”

  “你想法子逃吧,我留下。”糜芜瞅着窗外面刚刚下了竹桥的汤升,口中说道,“只要你不在,我就是撞上他也没事。”

  “逃?我此生从未逃过。”崔恕道。

  “那你说怎么办?”糜芜横他一眼。

  灯光已近在眼前,耳边传来小内监的声音:“桥底下的草坡被人踩过,像是男人的足迹,汤总管,是不是在附近细找找?”

  糜芜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崔恕赭色的袍角底下,灰色丝鞋的白底子上,也沾着水迹,心念急转之间,糜芜迅速蹲身掏出帕子,匆匆将进屋时的脚印擦去,却在此时,灯笼的光映上窗棂,汤升踏上一步,伸手推门。

  腰间一紧,崔恕伸臂揽住她,糜芜在匆忙间伸脚将最后两枚脚印擦掉,跟着身子一轻,早已被崔恕带着,跃上了房梁。

  眼前倏地一亮,汤升举着灯笼向屋里照了照。

  崔恕来不及多想,只搂紧怀中人,向粗大的梁柱上一趴,借着横梁的阴影,隐住了身形。

  脚底下,汤升提着灯笼走进来,在屋里四处走了一遍,仔细查看。

  糜芜身前紧紧贴着横梁,身后压着崔恕坚实的臂膀,异样的感觉徐徐袭来,糜芜定定神,从敞开的门里居高临下地望出去,就见几个小内监打着灯笼四下分散开寻人,竹林中照的通明,也幸亏方才及时躲上来,否则定然要被撞见。

  竹桥上又一阵响,一个宫女匆匆走来,道:“汤总管,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给您传个话,让您务必尽快找到六皇子,以免六皇子醉后不便,不是耍处。”

  久未打扫过的横梁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崔恕蹙了眉,敏锐的嗅觉却从灰尘气味中分辨出了糜芜幽细的体香,脚下是近在咫尺的危险,怀中是日夜肖想的女人,崔恕心中烦乱之极,却在此时,瞥见她乌溜溜的黑眼珠向他一转,跟着撇了撇嘴。

  是了,她是笑他酒量不佳,平白给了皇后一个到处找他的理由。崔恕移开目光看着底下,就见汤升提了灯笼,向屏风处走过去,一处处耐心查看着。

  她的香气渐渐压倒灰尘气味,顽固地向他鼻子里钻,崔恕有意挪开些,却又担心她失足滑下,只能努力控制着心神,一动不动地伏低了身子。起初还见她时不时瞥他一眼,后面她也不再看他,只是低着头,神色恍惚。

  她在想什么?莫非又在盘算该如何对付他?这次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可此时糜芜的心中,却是与他一样烦乱。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混杂着郁勃的酒气,无孔不入地包围着她,让她不停地想起与他的几番纠缠,唇上渐渐地热了起来。

  糜芜恍惚意识到,其实今晚并不是必须要来见他,这些话,原可以让谢临告诉他,甚至也可以不向说他什么,只要她不动他不动,皇后备下再多后招,也都只是徒劳。

  可她竟还是千方百计来见她,也许她生来便喜欢冒险,哪怕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安逸生活让她放松了不少,然而在嗅到危险的一刹那,她还是动了。

  也许就是因为从崔恕身上嗅到了同样危险的气息,所以她才几次三番,与他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