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斛珠
“小姐!唐突小姐,属下死罪。请小姐亲手了结属下,保全小姐的名声。”
孙婵一手撑在地上,看着他颤抖的手臂,额头上的一片红肿,气极反笑,伸手拧了他白皙的耳廓,“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别扭的人。自己觉得委屈,躲起来生气,偏生不过来告诉我。你若觉得轻薄了我,大可以去向爹娘求娶我呀,这不也是你心中所愿吗?”
不动神色拿下他手里的匕首,拉着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身子,孙婵乖顺地伏在他怀里,柔声道:“荀郎……”
一夜好眠的少女柔弱无骨,仰头眸中水光凌凌,她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纤指揉捏他的耳垂,抱怨道:“你口里没一句实话,装什么正人君子,在床上……”
她的话顿住,因为他抬手捂住了她喋喋不休语出惊人的红唇。
想起他的手掌方才碰了地面,地毯每日有人清扫,还是觉得挺脏的,孙婵装作打了个寒颤,悄然拉下他的手,置于她背上。
“你心中定然也是欢喜的,就是嘴里不肯承认而已。若我嫁了别人,你才会真的发疯呢,对不对?你昨晚在山洞里说,一刻也离不得我,我可当真了。”
荀安低头望她,眸中有些触动,不知想到什么,存了两分呆滞两分挣扎,又有几分狂喜。
孙婵觉着他太可爱了,双手搂着他脖颈,要凑上去亲吻。
荀安脑袋后仰,表示拒绝,“昨夜唐突,已经铸成大错,婚期定下前,万不可再有越矩之举了。”
这人做事一向妥帖,既然说道婚期,应是在心里把日后孩子要上的私塾也安排了一番,孙婵见状,不再纠缠,伏在他肩侧,闷声道:“真没意思。”
……
清晨孙婵去饭厅和爹娘一道用早膳。
她心情不错,吃着小米粥,时不时哼一小段曲儿。
孙文远和俞氏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咳咳,婵儿,听说你昨晚,动静闹得挺大啊。”孙文远拳头置于嘴边,轻咳两声。
孙婵笑了笑,唤人把荀安抬回她房里这种事,定是瞒不过爹娘的。
俞氏道:“今日一大早,荀安就到咱们房门前跪着,说……要负荆请罪,还说要求娶你,一下一下实打实地磕头,把额头都磕破皮了。我瞧着那孩子精神状况不太对,就先打发他回去休息。”
孙婵诧异,这人动作还挺快,这么一会儿功夫,都到她爹娘面前去求亲了。
“这不挺好的嘛,我迟早要嫁给他的。”
孙文远瞧着俞氏脸色不善,山雨欲来,抢着道:“婵儿,你这事的确做得不妥。你俩有情不假,礼法却不可违背,未婚男女走得太近,终究不是好事。这次爹娘替你在府中众人前瞒下了,下次再不许了。”
孙婵忖度,昨夜之举的确惊世骇俗,也就乖乖点头,“是,我知道了。”
俞氏戳了两块点心吃了,仍觉气闷,见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想把这事圆过去,忍不住放了筷子喝道:“孙婵,我必须批评你。你对荀安做了什么?”
“我?”孙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对荀安做了什么?”
“就是你,”俞氏看着她,啐道:“你知不知道,那孩子一大早劈柴挑水,生火做饭,把咱们府里的活计都抢着做完了,若不是我拦着,他就要拿着抹布到咱们房里去擦桌擦地了。你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孙婵和孙文远对望一眼,皆楞在原地,因为俞氏太过反常,她继续道:“孙婵我可告诉你,荀安是个好孩子,我不许你欺负了他。”
孙婵回想起昨夜那个逼仄的山洞,她倒是想做什么坏事,却被荀安抓住了手,反剪在身后,不许她四处点火。
她咬他的脖子泄愤,他的目光清冷又无情,道:“不可做违礼之事。”之后强行把她箍在怀里,制住双臂,让她欲哭无泪。
然后这人沉沉睡去,睡得像死猪一样沉,她才挣扎离开,唤人来把他抬走。
他倒好,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她本想诈一诈他,让他死心踏地,顺势让他娶了她,没想到他做出这般让人哭笑不得之事。
孙婵正想反问,她如何能把一个武艺高强的青年欺负了去,听俞氏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午后请人过来为你俩合了八字,定下婚期。必须给人一个交代。”
第36章
娘亲这话说的,让孙婵怀疑自己是个游戏花丛的花心大萝卜,荀安则是被占了清白的悲情苦菜花。
虽然达到了目的,但看着娘亲这短短几日的两幅面孔,内心还是有些不爽快。
孙婵戳着桂花糕,漫不经心开口抱怨:“娘亲你怎么这样?这还没嫁呢,心就向着你女婿了。”不是前几日才说人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夫么?
“你怎能这么忘恩负义!荀安那孩子的人品我们都有目共睹。前几日你躺在床上像条皱巴巴的梅干菜,我们看了只能直抹眼泪。除了荀安,谁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最关键的是,他还恪守礼节,不越雷池半步。你也不看看你把人都折腾成什么样了?脸上都没二两肉了。荀安是没了亲人,可是我心疼他呀。”
俞氏瞧着女儿不温不火的样子,以为她没有认真对待这事,只是一时兴起,玩弄人家孩子的感情,激动半晌,喝了一口茶压下火气。
孙文远劝道:“好了,夫人,婵儿都懂的。你也莫要太激动。”
孙婵也起身为俞氏斟茶,谄媚笑道:“对啊,娘亲,荀安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一切就按娘亲说的办吧。”
俞氏总算平复不少,“那就好。我想过了,荀安真是个好归宿。本就是自家人,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往后与咱们一同回乡,也算方便。”
她握着孙婵的手,殷切嘱咐:“婵儿,日后必须要对好好对人家,像你爹一样,从一而终,不许动什么花花肠子。”
“娘,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得给荀安下点聘礼呀,还得给他个正头夫人的名分,风风光光地娶他进门呀?”
俞氏“噗嗤”笑了,拍她手背,“你这孩子,尽说胡话。”
……
午睡起身,孙婵看着站在外间珠帘后的青年,在疏影横斜的窗棂旁,有两分恍惚。
她拨了珠帘,坐在软榻上,见他弓着身子举着一只丑丑的小木盒,呈到她面前。
“这么什么?”她没动。
荀安把盒子打开了,是一堆碎银和几张银票。
他僵着手,半垂的眼睫乱颤,明明寒冬时节,他穿得也不多,孙婵却觉着他的头脸都冒着热气。
她挑眉道:“哦!这是你的聘礼……”
“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些。”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孙婵接过盒子,置于案上,本打算目光随意掠过,却见边角处有一块翠绿的东西,被银票压着,十分不起眼。
她两指把那东西捏出来,是一块玉佩,鸽子蛋大小,周身剔透润泽,触手滑腻生凉。黯淡的日光下,可看到正面隐约刻了一个“庾”字。
孙婵见惯了好东西,知道这是块价值连城的好玉。只是上面有几道裂缝,表面有些磨损,昭示着这本该束之高阁的美玉,有个颠沛流离的过去。
她心下震惊,问道:“这是何物?”
“听说,是我到荀家时随身所带之物。”
孙婵更加感兴趣,把玉捏在掌心摩挲,“你竟能留下这玉?”
荀安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触及了他尘封已久的,不愿记起的回忆,“留不住。我到荀家的第一天,便被夺走。”
“后来呢?”孙婵十分有兴趣听故事,想拉他过来一同坐在软榻上,被他不动声色躲了过去。
“后来,我无意偷听,知道他们放在何出。乡里人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价值,他们不好出手。一次他欠了赌债,动了心思,要把这玉拿到城里去当了,那晚,我把玉偷了出来,藏好。”
他似云淡风轻,却在心乱如麻,不知把这事情如实相告,是否会被孙婵归为偷鸡摸狗之徒,一时攥紧衣袖,不知所措。
少女的神色并无异常,仍旧兴致勃勃地问:“那,后来呢?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吧?”
“后来……我连夜,把玉藏到一颗树下,第二日他们询问,我只道不知。”
想也知道,无缘无故只丢了块玉,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荀安?孙婵心里又弥漫了一阵悲凉,站起身,想要抱抱他。
不料荀安躲了两步,让她微抬起的手悬在空中,十分尴尬。
她又怀疑昨晚之举是否太心急了,如今的荀安简直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谪仙,别说什么亲密之举,连搂搂抱抱也碰不得了。
孙婵冷着脸坐回软榻,荀安望着她,面上有些许愧疚,“婵儿,我……”
眼眶红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孙婵也不忍再逼他,昨晚之事,他应已在心中自责数遍,“好了,你只管去做你的正人君子,谁叫我喜欢你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合上了小盒子,起身放入一个柜子里,上了锁,收好钥匙,“东西我收下了,但是不够。”她试探般只拉了荀安的手,十指相扣,凝视着他,“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银子,不在乎你的身份,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对我好。你会爱我,重愈生命。”
“你把你自己,整个人,送给我当聘礼,就最好不过了。”
……
孙婵把扭捏的荀安送到武堂,本想牵着手走路,却被他坚定地拒绝。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能急,她呼了一口气,在武堂管事金叔处翻看账本。
金叔为她倒了杯茶水,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她翻得仔细,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总账本上拨给武堂训练侍卫的款项大约每年五千两,侍卫有一百二十人,所有衣食住行、武堂维护、武师俸银,皆有名目可察。
前世孙婵婚后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家,对管账并非一窍不通,这账本细致分明,表面上绝无问题。
金叔其实有些神秘。对着谁都乐呵呵的,却一直没有成家,满头华发,耷拉着眼皮,干瘪的嘴总是上翘。面容是个良善可亲的老人。孙婵跟他没有过多的交流,却知道她爹对他极为信任,如果她爹藏了什么秘密,定瞒不了金叔。
她抿了一口茶,问:“金叔,你是从益州开始,便跟在我爹身边做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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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是的,”金叔眨了眨浑浊的眼,似在回忆,“那是升平二十年吧,大梁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灾荒,那个时候,好几个月都没下一滴雨,土地干涸得裂开,泥里能长出来的只有杂草。当时,老爷在任绥阳县令,我是主簿。灾荒过后,益州境内,属绥阳损失最小,老爷的功绩呈到朝堂,被提拔来京,我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是真的难呀,县衙里也没了吃的,全县人饿得奄奄一息。那年春天起便有些干旱的苗头,老爷当即号召县人,多种耐旱的甘薯,少种稻谷,后来全县靠着那些甘薯撑过几月。他还带着青壮,挖井取水,挖树根为食,到富户家开仓,分了囤粮。后来老爷到京城赴任,绥阳县的百姓一路相送三十余里。至今绥阳境内,还流传着文远公的美名呢。”
孙婵听得入神。她一直以为,她爹孙文远因着心地善良,也就是缺心眼儿,讨了先帝欢心,成了先帝的近臣。没想到他曾有这样的丰功伟绩。
“原来如此,”她凝望着账本上的名目,“先前府里会从穷苦人家买来孩子,从小训练成侍卫,为何……最近几年没有了?”
金叔笑了笑,“十七年前,老爷从益州来到京城,所有家底都要从头置办,因而前头几年,曾经买来男孩,从小培养训练。最近几年,侍卫已经足够,也不再需要新增了。”
老年人的眼睛像一口浑浊幽沉的古井,孙婵与他对视,只觉深不可测。
他的话并非准确,前世金叔告老还乡后,孙婵接过武堂管事之职,知道每年会有一批侍卫因各种理由自请赎身,需要新的侍卫填补空缺。
她抬眼,单刀直入:“金叔,除了这些侍卫,我爹是不是还训练了一批死士?”
她一字一顿,“在暗处,在京城众人的眼皮底下。”
金叔收了笑意,认真地望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她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眼里盛着年轻气盛的光,他勾了干瘪的嘴角,似有些欣慰。
“若老爷没有告诉小姐,我也无可奉告。”
在他睿智的目光下,孙婵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只得如实相告:“我的确发现了些苗头,去问了我爹,他平日里什么都不会瞒着我,对这件事,任我如何旁敲侧击,始终缄口不言。”
金叔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我想,这实在是因为,这是老爷平生所做的,最不光彩的事情。”
孙婵心里波涛翻涌,卷着账本一角,不安发问:“不光彩?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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