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 第11章

作者:许乘月 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许是无聊,霍奉卿漫不经心将盖子掀起些许,透过缝隙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将盖子重新盖好,轻哼一声。“看来,言知时方才至少说对一半。”

  “什么一半?”云知意表面不动神色,心却微微揪紧。

  “你应该是真不想让我们蹭饭吧?”霍奉卿勾了勾唇,“看样子,这粥似乎格外合你的胃口。”

  云知意皮笑肉不笑,睁眼说瞎话:“对。待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这粥熬得实在不错。”

  露馅儿了。但只要她不承认,他就没证据。谅他也不至于提出搜这宅子的荒唐要求。

  “你紧张什么?”霍奉卿睨她。

  “我并不紧张。只是这么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云知意对上他的视线,“对了,这半个月你去过学馆么?”

  霍奉卿收回古怪视线,不咸不淡地答:“秋日宴之前又无课,我去做什么。”

  云知意既要转移话题,当然不能就此冷场,只能继续没话找话:“可很多家在外地的同窗,似乎都会留在学馆内温习功课。”

  云氏子弟幼承庭训,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过去每年的秋季长休她都会出外游历,一两个月之内都不在邺城,但这不代表她对同窗们的情形一无所知。

  她依稀记得,陈琇的家在距离邺城百里外的小镇顺安,为节省路费,秋季长休时陈琇就会留在庠学继续苦读,等到到冬季小考放过榜才会回家一次。

  云知意有些好奇,难道霍奉卿就没想每日去学馆见见心上小姑娘?

  霍奉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人在学馆,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心虚得忘了我家就在你家隔壁?”

  “我心虚什么?”云知意白他一眼,“话不投机,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

  云氏祖宅坐拥南郊一个小山坡,靠山临湖,占地宽广到能赶上半个城北官驿那么大。

  京中派来的仆从、护卫还在路上,眼下云知意身边人手不足,虽小梅与竹僮们尽力收拾,门前那条林荫道还是没能规整成景,略显荒芜。

  言知时回头看看身后气势磅礴的云氏照壁,离开的步伐有些闷重。

  他垂眼嘀咕:“一个人住这么大这么偏僻的宅子,她晚上真不怕?”

  “呵呵。”霍奉卿冷笑一声。

  言知时疑惑扭头:“霍大哥,你做什么突然冷笑?吓我一跳。”

  霍奉卿作云淡风轻状,眼神放得远了些:“没什么。”

  言知时抿了抿唇:“霍大哥,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长姐……好像在宅子里藏了什么人。”

  “为什么这么说?”霍奉卿面上平静,脚下却重重踢飞一颗小石子。

  言知时道:“先前我刚进饭厅时,揭开盛粥的小木桶盖子看了一眼。”

  那小木桶里的粥只剩一半,但最初装满时的痕迹还在。原本是足足能分出七八碗的一整桶。

  “当时桶里的粥尚余三分热,也就是说,从那粥被端上桌,到我揭开,绝不超过半个时辰。再扣掉长姐出来接我俩的时间,这就表示她坐下吃饭最多两盏茶功夫。那么短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吃下三四碗肉蓉粥?”言知时有理有据,力证自己绝非凭空造谣。

  霍奉卿目视前方,喉间动了动:“或许是我们到之前,小梅正在陪她吃。”他比言知时先进饭厅。言知时都能察觉的事,他哪会看不出?!

  虽然心中犹如百爪蘸醋挠心,但以他对云知意的了解,他相信那姑娘从家中搬出来,绝不是为了和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鬼混。

  她既要将人藏起来,定有她的理由。

  “若是小梅陪她吃的,为什么桌上只有她自己的碗筷?”言知时很不识趣地据理力争。

  “你问我,我问谁?”霍奉卿暗暗咬住发酸的牙根。

  片刻后,他不情不愿地叮嘱:“你回去后,别拿这捕风捉影的事乱说。若惊动了你父母,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无论云知意藏了什么人在宅子里,他都不希望她因此受到父母的责难。

  言知时自己想了一会儿,忽地坏笑:“当然不说,打死我也不说。断人情路,天打雷劈的!”

  “胡说八道!或许是云氏派给她的什么人。”霍奉卿横他一眼。

  “不可能的。霍大哥你不知道,我外祖母那边最重门面排场,若真是云氏派来的人到了,便是三天三夜不合眼地赶工,也会将这条路规整敞亮,绝不会任它半荒着。”

  言知时将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摇头晃脑,笑得略显猥琐:“我姐看起来那么正经,一搬出来就‘长大成人’!嘿,这才像我姐嘛,想了就做……嗷!为什么踹我?!”

  霍奉卿神情无波,好像刚才踹人的不是他:“你明日还要来交功课吧?”

  “我疯了吗?刚才交的那些,都是昨晚火急火燎赶出来应付事的!”言知时一头雾水,“我又不像你们那么爱读书。要不是我爹我姐强压着,我才不乐意练字。”

  霍奉卿给了他个阴森森的威吓眼神:“不,你乐意的。”

第十一章

  黄昏,补足睡眠的宿子约早早吃过饭,收拾停当准备去州牧府替换妹妹。

  临走前,云知意嘱咐道:“和之前一样,今夜无论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要插手,只需记在心上回来告诉我事情经过,明白吗?”

  宿子约先点头应下,才迟疑发问:“大小姐,早上二公子与那霍家大少爷……”

  “他们应该是看出点端倪了,那盛粥的木桶分量对不上,”云知意无奈笑叹,宽慰道,“不怪你。事发突然,你行事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只是霍奉卿太聪明,也是我太大意。”

  “那,会给大小姐惹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先下手为强?”

  宿子约问得一脸认真,把云知意给惊笑了:“你想怎么下手?可别乱来啊!这种事不是江湖帮派争地盘,可没有听风是雨、喊打喊杀的道理。”

  原州两府相斗由来已久,对此朝廷不是半点不知,却始终没有寻到一劳永逸的根治之法。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两府党争在明面上总踩着线来,即便要除掉谁,也会从律法规制上寻求突破口,谁都不会私自动手留下把柄的。

  “明白了,大小姐放心。”宿子约点头抱拳。

  云知意想了想,追加一句:“若你今夜看到霍奉卿出入州牧府,尤其不能轻举妄动。从前你与子碧到我家接我出游时,他似乎见过你一次。”

  宿子约皱着眉头回忆片刻,不敢置信:“那是大前年的事了吧?就马车经过他身旁时照过一面,能记到现在?”

  云知意噙笑:“可别瞧不起读书人的记性。八尺厚的书,读完过十年还能背个大概呢。”

  ——

  酉时日沉,青山碧天俱染夕阳色。

  傍晚秋风薄寒,温柔拂过衣摆掠向湖面,使原本平滑如镜的淡金色水面荡成无数细碎光芒。

  云知意极目远眺,双手来回搓揉轻摩,助玉肌膏更好沁入肌理。

  小梅陪侍在旁,替她捧着装盛玉肌膏的阔口小药罐,低声问:“大小姐为何对宿少侠说,今夜霍家大少爷可能会出现在州牧府?”

  “霍奉卿卷入两府党争远比我以为的要早,我居然到今日才察觉。若我没猜错,上个月在试院密会后,霍奉卿就已答应为盛敬侑所用了。”

  云知意贝齿轻啮着口中半软的薄荷蜜丸,哼声轻笑。

  “我没有同意与盛敬侑合作,他却也没放弃从我这里打探线索。今日霍奉卿大概是奉了盛敬侑之命,特意前来确认我动向的。”

  小梅听得目瞪口呆。

  云知意转头笑望她:“很难懂?”

  “奴婢驽钝,没听明白。”小梅惭愧地低下头。

  “驽钝这件事,你大概是随了我。我也是在早上他和言知时走后才想通的,”云知意以舌尖抵了抵口中蜜丸,“你想想,这些年哪次不是我色厉内荏地逼到言知时跟前,他才勉强写两张字纸敷衍我?这回竟转性了,一次交来十页。”

  虽然照样潦草敷衍,从墨迹来看却不是早上临时写的,更像昨晚就写好备用的。

  “可、可二少爷说,是言大人让他来交功课的啊!”小梅震惊到磕巴了,“他若说的是假话,您只要一问、一问言大人,这不就被揭穿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去问父亲吗?”云知意笃定嗤鼻,“霍奉卿拉着言知时,合伙将我算得死死的。”

  “霍家大少爷不是……替您同窗带话来的吗?”

  “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随意遣个霍家小厮来传就行的。他大费周章借这由头亲自来南郊,莫非是因为半个月不见,对我思之如狂?”

  云知意笑出了声:“我猜,盛敬侑大概一面派了人盯州丞府官差,一面派霍奉卿来我这里打探形势。霍奉卿拉上言知时,是为了确保绝不会在我这儿吃闭门羹。我再如何,也不至于大清早将亲弟弟关在门外吧?”

  盛敬侑既能坐原州牧这位置,便绝不会是个草包。

  他既知道了云知意是“黑市赌档案”的查案诱饵,只要在关键时刻确认云知意的动向,再比对官差们在城中的行动,就能大致猜出黑市赌档案何时收尾。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务虚玩计、谋篇布局这一套,她真是谁都玩不过,永远慢别人半步。

  小梅还是想不通:“可是,以二少爷那性子,怎么会乖乖任霍家少爷摆布?”

  “八成被霍奉卿逮住什么把柄了。倒也不妨事,我只要这案子能顺利了结,别的不重要。”

  这案子最多再三五日就能结,只要期间盛敬侑没出什么意外,就算事后被人知道她身边有宿家兄妹,也生不出什么风波。

  “对了,雍侯世子几时启程离京的,有消息吗?”云知意问。

  “雍侯世子与府中派给您的人同时离京。不过,他是乘自家船走的水路,料想会比咱们的人先到邺城。”

  小梅早前是云知意祖母跟前的人,她口里的“府中”自是指京中的云府。

  “若近日滢江无大风浪,雍侯世子约莫中旬前就能在南河官渡靠岸。届时大小姐是否前去相迎?”

  云知意道:“不必。他是盛敬侑呈帖请来观礼‘送秋宴’的贵客,和我没相干。”

  眼下没旁人在,小梅说起话来也没太大顾忌:“怎会没相干呢?若不是您托了六爷从旁相劝,雍侯世子哪会应盛大人之邀?盛大人自己心中不会没数的。”

  被小梅称做“六爷”的,便是云知意的亲叔叔云孟冲了。

  雍侯世子是个不出仕的闲散妙人,他性情有些古怪,万事只随心意,不太看谁人面。若无云孟冲与雍侯世子的那份忘年交情,就光靠盛敬侑那张请帖,雍侯世子会搭理他才怪。

  云知意笑道:“我叔与雍侯世子是朋友,我以晚辈礼去迎倒也合情理。但我既要给盛敬侑送这人情,就没必要去抢他州牧大人的风头。若当众落他面子,送人情倒送出仇怨来了。”

  小梅转念一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地笑了:“大小姐好像一夕之间沉稳许多,从前您可不管这些人情世故上的弯弯绕。”

  云知意自嘲笑道:“年少轻狂嘛。所以吃了不少暗亏,自己还傻不愣登没个知觉。”

  ——

  天幕墨黑之际,宿子碧就被兄长换回来了。

  她很兴奋,一奔到云知意面前就没头没脑地咋呼开了:“今日城中简直是暗流涌动一锅粥!”

  “怎么回事?”云知意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州丞府乌泱泱一大堆官员,天没亮透就捧着卷宗在州牧府外排队堵门,说是有许多公务要请州牧大人定夺!盛大人最初好像是要亲自出去办什么事,被这堆人缠得没奈何,只能憋屈地退回去了。”

  宿子碧手舞足蹈地说完经过,不解笑问:“知意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啊?”

  云知意稍作思忖后,笑呿一声:“还能为什么?我这边进展顺利,黑市赌档案从今日开始就准备收网,州丞府怕盛敬侑出手抢功。他们懒得猜盛敬侑会怎么做,索性将他和他的人堵在州牧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