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往日里不很好喝的苦涩药汁,此刻如一勺一勺的蜜,喝得贺文璋满心的甘甜。
终于喝完了,他还觉不够,盯着那药碗,只觉得它应该再大些。
“来,漱漱口。”于寒舟又端茶杯来。
漱了口,丫鬟才扶着他躺回去,于寒舟道:“好了,辛苦你们了,下去歇着吧。”
“是,奶奶有事尽管吩咐我们。”丫鬟们退下去了,并轻轻关上了门。
于寒舟这才卸下随意挽起头发的钗,又退掉外衣,爬上了床。
她的铺盖本来在里面,现在给贺文璋睡了,所以她就打算睡外面,贺文璋的铺盖里。
第074章
“那边被窝凉不凉?”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
若是换了平时,贺文璋绝不敢这样说。但是他现在病着,自制力便薄弱了许多。那些从前不敢想的,此刻都涌现了出来,占据着他的思绪:“你来我这里吗?”
说话时,他将被窝掀开一个角。
外间的烛火并没有都熄灭,留了几盏,帐幔里的光线并不十分昏暗。
他眉长而清,瞳仁漆黑却不显深邃,再温润清透不过,这样偏着头看她,直是让人心里发软。
“好啊。”于寒舟便挪了挪身体,挤进了他的被窝里。
贺文璋的瞳仁缩了缩,感受着被窝里突然多出来的温软身躯,情不自禁地浑身绷紧了。
他提出那个邀请时,并没指望她答应。虽然他心里想着,她总是对他无所不应,这回大约也会答应的。然而当她真的挤了过来,还是让他呼吸急促,整个人有些不知怎么好。
偏她挤进来后,还往他身边靠,甚至伸出手抱他:“你上回抱着我睡,我睡得很安稳。来,你抱着我睡。”
换了平时,于寒舟不会这样招惹他。他毕竟是成年男子,两人暂时不能圆房,那么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但是他如今病着,又爱多想,于寒舟便想表示一下亲近,让他知道她总是在他身边,会陪着他一起。
贺文璋吃了药,脑子昏昏沉沉的,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就要伸手,但是因为身体太僵硬了,根本不受控制,只有手指尖动了动。
于寒舟见他迟迟不动,便主动扯过他的手臂,枕在了脑后,然后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又把脸颊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睡啦。”
贺文璋如布偶娃娃一般被她摆布着,直到她消停下来,他脑子里还没有回过神。良久,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些,他迟疑着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只着了中衣,薄薄的一层,他的手搭上去,明显感觉到了绵软。如被烫到似的,他飞快收回了手。嘴唇紧紧抿着,迟疑半晌后,到底没有再搭上去。
她呼吸清浅,热息喷在他的胸膛上,很快染透了布料,烧灼着他的胸膛。原本发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从头热到脚,浑身都暖和起来。
他仿若整个人活了过来。
长长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来,脑子仿佛也清晰很多,他没有再瑟缩,将手臂伸出去,搭在她腰上,并用力将她抱过来。
怕什么?这是他媳妇!
她主动亲近他,可见很喜欢他,他如果拒绝她,她岂不是要伤心?
他心安理得地想着,内心一片坦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在她的发顶,嘴角扬着,闭上了眼睛。
绮思曾经冒出来过,不得安慰,便又渐渐消下去了。
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没有惊动相拥而眠的人。
次日一早,侯夫人得知了大儿子昨晚居然发病了的事,唬了一跳:“几时的事?怎么没有来报?现在如何了?常大夫可去了,怎么说的?”
翠珠亲自来禀报的,闻言便一个个回答起来:“夜半时分,大奶奶叫人,奴婢们进去后,才知道大爷有些不适。请了常大夫来,给开了药,吃过药后大爷和大奶奶便歇息了,今早起来,瞧着比昨晚好些了。”
侯夫人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回答,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又道:“怎么病了?常大夫可说了缘故?严重不严重?约莫多久能好?”
翠珠便道:“大奶奶也问过的,只是常大夫没有答,只是让吃药。”
侯夫人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答?是什么意思?莫非十分严重?
她担心得不得了,不禁说道:“难道是这些日子去拜年,累着了?是了,定是如此。我该想到的,我怎么没想到?”
倒也不是没想到,只是见大儿子精神还好,又没抱怨,便以为没什么。
现在想来,定是大儿子孝顺,明明不舒服了却不肯说,只想叫他们两个面上光彩。
她自责不已,又对着侯爷一顿捶打:“儿子身子不舒服,你看不出来?”
侯爷得知大儿子病了,也很担心,想到可能是自己粗心大意,带着他四处拜年导致的,更加内疚不已:“是我大意了。”
“就是你的错!”侯夫人道,狠狠捶他一顿,结果累得自己手酸,“你怎么做父亲的!”
她眼眶里涌出了水汽,颓然坐在椅子上,抚额哽咽道:“我怎么做母亲的?”
只顾着自己,忘了孩子。
她打过了侯爷,又骂过了自己,就使人叫了小儿子来。
贺文璟一进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侯夫人拿掸子一顿抽:“混账!整日跟着你哥哥,都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吗?”
贺文璟一开始见了掸子还躲,闻言愕然道:“怎么了?哥哥不舒服?又生病了吗?”
“半夜里发作的,常大夫都没说‘无事’,‘不要紧’的话!”侯夫人想到这里,抽小儿子更用力了,“你们兄弟常常一处玩,这几日更是形影不离,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你怎么做弟弟的?”
贺文璟不敢躲了,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然后道:“我错了,母亲,我这就去看哥哥。”
侯夫人打他打累了,也就扔了掸子:“快去!”
贺文璟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踟蹰了一下,转身过来:“母亲,要把大嫂叫过来吗?”
“做什么?”侯夫人问道。
贺文璟想了想,说道:“大嫂与哥哥是枕边人,她没发现哥哥不妥……”
“混账!”侯夫人简直要气死了,看向扔在一旁的掸子,重新抓在手里,起身指着贺文璟道:“你给我过来!”
这混账儿子!
一点儿心眼子也不长,竟还搓窜她去收拾大儿媳!
贺文璟这回没听话,嗖的一下跑了:“我去长青院看望哥哥!”
“混账!”侯夫人在后面骂道,又叮嘱:“别惹你哥哥不痛快!听到没有!”
贺文璟远远传来:“知道了!”
侯夫人好气又好笑,将掸子一扔,坐了回去,叹了口气。
她没想过教训大儿媳。她和璋儿是夫妻,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可是璋儿性子执拗,若是不许她说,只怕她也不敢说的。
再说了,璋儿一向擅忍,他有心隐瞒,只怕璋儿媳妇也未察觉。
想到小儿子的挑唆,侯夫人好气极了:“有你娶媳妇的一日!”
到那时候——
哼!
贺文璟一路大步跑向长青院。
他到时,贺文璋正坐在桌边,由于寒舟一勺一勺喂着吃药。
他不坐在床上了,也有力气自己端碗,但却不想自己吃药,还用湿润的眼神看着于寒舟:“你喂我吗?”于寒舟怎么忍心拒绝他?
他生着病,她得照顾他,让他高高兴兴的。总不能身体不舒服,心里还不舒服。
她舀一勺,吹一吹,便喂到他嘴边,动作说不出的耐心。落在才进门的贺文璟的眼中,只觉得眼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
他也想娶媳妇了。以后每天早上,他和蓉蓉对面而坐,他喂她一口,她喂他一口。
不知何时开始,他见到这样腻人的情景,不再觉得难受、不自在,而是开始羡慕起来了。
“二爷来了。”
“请二爷安。”
贺文璋这才抬眼看向门口,咽下口中药汁,点点头:“文璟来了。”
碗里还有几口药,贺文璋没再让于寒舟喂,他们夫妻间的小亲密,他不想给外人看到。便自己端过来,一口饮尽了。
“哥哥,听说你病了?”贺文璟走近道,“好些没有?”
贺文璋便道:“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但是他的话不太可信,因为他面色看着明显苍白,跟记忆中最好的样子有着很大差别。
贺文璟此时终于内疚起来。母亲抽他一顿,他也不觉着委屈了。哥哥并不是一日累倒的,这几日他没注意到哥哥的气色变差,母亲没打错他。
“是我不好,没注意你累到了。”他愧疚地道。
贺文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忙摆手道:“跟你有什么干系?是我身子不中用。”又说道,“母亲那边……你去过没有?”
按照往常,他每次病了,侯夫人总会急慌慌来看他。这回母亲却没有来,让贺文璋心里有些忐忑。媳妇之前告诉他,他身体好了,侯夫人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待他,如果他做错了事,母亲也会责骂他、教训他。
所以,母亲这次没过来,是生他气了?
“刚从正院过来。”贺文璟没察觉哥哥的心思,有一说一,“母亲很自责,还跟父亲吵了几句,怪父亲没看好你,使你累着了。”
他没说自己挨打的事,免得哥哥自责。
“你也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说?”贺文璟摸了摸被打疼的手臂,龇了下牙,倒不怪哥哥害他挨打,只怪他不爱惜自己,“拜年又不是多要紧的事,你把自己累病了,多么不值。”
侯夫人刚进了长青院,就听到小儿子在埋怨大儿子的话,登时柳眉倒竖。
第075章
“给夫人请安。”院子里响起丫鬟们的声音。
屋里说话的三人都停下了动作,站起身来,向走进来的侯夫人行礼:“母亲。”
侯夫人微笑着走进来,先看了小儿子一眼,并没有动怒。当着大儿子和大儿媳的面,不好教训小儿子,回头单独拎了他教训。
贺文璟被母亲这一眼看得,不知怎么,后脑勺有些发凉,不禁抬手摸了摸。
侯夫人没理会他,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到贺文璋身上了:“璋儿,身子可好些了?”
在她来之前,贺文璋正担心母亲是不是生气了,才没来看望他。此时见侯夫人来了,而且是一如既往的关切慈爱,便放下心来,答道:“已是好了许多。”
“怎么回事?可是这几日拜年累着了?”侯夫人又说道,“早知会累得你病了,我一定拦着你父亲,不许他总是带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