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贺文璋的眼睑垂了垂,并没有否认,而是说道:“累母亲担忧了,都是儿子的不是。”
侯夫人本来还有些怨怪,因为他明明身子不舒服却不肯说,听了这话,顿时舍不得再说什么了。大儿子一向孝顺,她和侯爷表现得那么骄傲,他就算身子不舒服,又怎么会说?
再说了,他这些年很不容易,明明是尊贵的侯府公子,聪敏俊秀,却如同废人一般拘束在这府邸中,难得他身子好些了,可以如常人一般出门走动了,自然万般珍惜。
来时准备说的话,此刻纷纷咽回肚子里,再不打算说一个字了,只嘱咐道:“身子不舒服,便好好休息,常大夫怎么嘱咐你的,都听着。”
又对翠珠等人说道:“好好照顾大爷。”
“是,夫人。”翠珠等人应道。
最后,侯夫人才看向于寒舟道:“颜儿,你也看着他些,他若是任性不听劝,你便来回我。”
“是,母亲。”于寒舟也应道。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一遍,侯夫人便打算回去了。走之前,还对贺文璟使了个眼色:“别打扰你哥哥休息了。”
贺文璟遂跟在后头,走了出去。
出了长青院,走出一段,侯夫人便拧他胳膊:“你都跟你哥哥说了什么?他病着,你就埋怨他?你好大的心!”
贺文璟这才知道,为何侯夫人进屋子时朝他看了一眼,忙解释道:“我不是埋怨他,我是想叫他顾惜自己的身体,拜年不拜年的又不当紧,把身子熬坏了多不值?母亲说是不是?”
小儿子一向不耍赖的,侯夫人就信了他,松开他胳膊上的肉,还拍了拍作安抚,才道:“那你也别现在说。他才病了,不知多久才好起来,你是不知,病着的人心思细腻,你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他可能会在心里琢磨许久。你待他好了再说不行?”
贺文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母亲,您也太小看哥哥了,他没有那么脆弱。”
侯夫人反问道:“哦?是吗?”
“是!”贺文璟很确切地道,“哥哥心胸广得很,别看他常年生病,但他跟别人可不一样,他心宽着呢,什么都听得进去。”
侯夫人便冷笑一声:“所以我骂他几句也没关系,是不是?把他跟他媳妇一起骂,都没关系,是不是?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贺文璟顿觉不好,不等他跑,就被侯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啪啪”两声,肩膀上挨了几记:“你皮糙肉厚,我打你几下,不影响你活蹦乱跳。你哥哥能一样吗?混账小子!”
贺文璟想跑,可是被侯夫人攥得结实,又不敢狠挣,只得硬挨了,然后认错:“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母亲,我错了。”
“哼。”侯夫人这才放了他。
贺文璟硬着头皮赔罪几句,然后才一溜烟儿跑了。家里太无趣了,哥哥病了,母亲又总是打他,他还是去找蓉蓉吧!
初六那日,陆雪蓉的铺子就开张了,这会儿说不定生意还很忙,贺文璟打算去帮帮忙。
贺文璋开始在家里养病,又回归了之前哪里也不去,就在长青院待着的日子。
虽然出门有趣、新鲜,满足了他多年的遗憾,但毕竟很累,而且他现在的身子还吃不消。重新回归养身体的日子,能够跟媳妇时时待在一起,他感到宁静而欢喜。
尤其媳妇还会喂他吃药。吃完药,还会拿着手帕细细给他擦嘴角,更让他感到幸福不已。
一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贺文璋的身体好些了。他毕竟不是从前那样风吹就倒的体格了,加上每日悉心养护,还有于寒舟哄得他甜甜蜜蜜的,因此恢复得很顺利。
但是侯夫人不许他出门赏灯。
侯夫人没有亲自来说,而是在元宵节前一日派樱桃来说的:“夫人请了戏班,还买了许多焰火,明日府里热热闹闹的。夫人叫奴婢来问大爷和大奶奶,还有什么想看的?”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说,你想看什么,府里都安排上,只不许出门。
但贺文璋想出门。
他自己想出门不说,之前还答应了安二哥,今年元宵节要带媳妇出门。他岂能食言?
“母亲喜欢什么,便准备什么就是。”他不软不硬地驳回去了,“我和颜儿明日出门到街上玩。”
樱桃的表情僵了僵,有些为难地道:“大爷……”
“去吧。”贺文璋没容她说完,直接挥了挥手,“跟夫人回禀吧。”
樱桃好生为难,将目光投向于寒舟,结果于寒舟便冲她笑:“我听大爷的。”
这下没办法了,樱桃只好行了一礼,告退了。
“你不怕母亲生气?”等樱桃走了,于寒舟便问贺文璋。
贺文璋道:“母亲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若是从前,他病得风一吹就倒,侯夫人不许他出门,他绝不会硬拗。可是现在他好多了,不必要再那般小心翼翼。
他已是二十岁了,是有家有室的成年男子,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结果,樱桃走后没多久,侯夫人亲自来了。
她明显不同意贺文璋的主意,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进门便道:“璋儿,此事你听我的,不可任性。”
又看向于寒舟,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颜儿,你怎么也不劝着些?”
见媳妇被训斥,贺文璋的眼睑垂了下来,嘴唇也抿住了,并没有说话。
就听侯夫人又道:“府里请了戏班,请了舞狮人,买了几大车的焰火,府里的下人也都会陪着一起玩,还有许多花灯,总不会比外头差。就这么定了,明日在家中过元宵。”
“大爷,您怎么了?”忽然,翠珠急忙上前,扶住了贺文璋。
不知何时,贺文璋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身形也微微颤抖,若非翠珠上前扶住他,他都要仰过去了。
“璋儿?璋儿?”见贺文璋忽然不好,侯夫人顿时忘了刚才的话,急忙指挥人扶着贺文璋坐下,然后担忧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喊道:“来人!去请常大夫!”
“不用了。”贺文璋虚弱地道,清俊的脸上透着一股疲惫和灰败,“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我。”
侯夫人看着他这样,心疼极了,颤声说道:“你还怪我不许你出去,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
“我不出去了。”贺文璋垂着眼睛,脸上的灰败之气愈发重了,还捶了下腿,“母亲也不必担心我,我这样的废人,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到哪里去?”
侯夫人顿时哽住了。
“我是这样无用。”就听贺文璋又道,他垂着眼睑,清俊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厌倦,“好好的日子,丫鬟们要因为我,不能出去玩。颜颜要因为我,不能出去玩。只怕弟弟也要觉着内疚,不好出去玩。所有人都被我带累,我只会带累你们。”
侯夫人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道:“璋儿,母亲在府里布置得极好,他们就算上不了街,在府里也一样高兴。”
贺文璋苦笑一声,说道:“既然在家里这么好,为何元宵节街上布置得那样漂亮?人人在家里自家人高兴不就好了?”
还不是图个热闹?
纷繁琳琅的街景,各种各样的小吃,形形色色的玩意,还有无数的人,不就是图个热闹吗?
侯夫人这下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良久,她才道:“可是璋儿,你的身体……”
“我不出去了。”贺文璋摆摆手,“母亲不必担心我,我没什么,我也不会连累你们太久,等我走了,你们就不必困在这府里了。都不必再困着了。”
一句话把侯夫人的眼泪招了出来。她硬生生忍着,咬了咬唇,掉头走了。
樱桃忙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樱桃回来了,说道:“夫人说,大爷若是想出去,便出门去吧。只是身边一定要带够了人。”
“我再想一想吧。”贺文璋却没应下,仍旧是一脸厌倦的样子。
樱桃怔了怔,行了一礼,退下了。
在她走后,贺文璋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好似对这世界极失望的样子,丫鬟们都不敢上前跟他说话。
直到樱桃走了一会子,贺文璋动了,探头靠近窗边,往外望去:“走了?”
第076章
丫鬟们见着他这举动,纷纷一愣,觉着有些不对。
独翠珠点点头道:“已是走了的。”
闻言,贺文璋脸上的厌倦如潮水般退去,缓缓绽出了笑意,抬头看向于寒舟道:“我们可以出门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一场大变脸,众丫鬟们纷纷愕然瞪大眼睛:“原来大爷方才是装的?”
“可吓死咱们了!”
“大爷装得也像了,真个吓死人。”
贺文璋绷起脸,挨个看过去,一个个才不说话了,他复又看向于寒舟:“你吓坏没有?怪我没提前和你通气。”
于寒舟有点没好气地看着他。刚开始见到翠珠冲过来扶他的时候,她的确吓了一大跳。可是当她看着他脸上那样灰败的神色,却并没有真的感受到几分负面情绪,就不禁怀疑了。
“你下回和我通个气。”于寒舟说道,“不然真把人吓够呛。”
贺文璋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他不是故意吓她的,事出突然,他来不及跟她通气。
“刚才母亲走的时候,很是伤心。”于寒舟不禁坐在他身边,说道:“咱们这样骗她,不好吧?”
“不关你的事。”贺文璋立刻给她摘出来,“是我骗她,与你无关。”
顿了顿,抬头吩咐道:“去盯着些,二爷回来了,让他到这里来。”
“是。”小丫鬟领命,跑出去了。
贺文璋这才看向于寒舟道:“害母亲伤心,是我的不是。”顿了顿,“可我想出去。我身子好多了,并不会怎样。”
又说:“回头使文璟对母亲说,让她和父亲也出去赏灯。她高兴了,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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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舟便道:“文璟能劝动母亲吗?”
贺文璋挑了挑眉,说道:“定是能够的,你别小看他。”
使他去缠着母亲就是了。他脸皮厚,侯夫人打他一顿也不会伤筋动骨。待出了气,侯夫人也就不伤心难过了。若是侯夫人心动了,和侯爷一起出门,那就最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于寒舟说道。
另一边,侯夫人走到一半,樱桃才小跑着跟上来,她看着樱桃问:“大爷怎么说?”
犹豫了下,樱桃选择了实话实说:“大爷说,他再想一想。”
侯夫人垂了垂眼,忽然冷哼一声:“臭小子!”
她一开始的确被大儿子伤到心了,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大儿子根本不理解,还说那样自暴自弃的话来刺她。可她实在看不得他不痛快的样子,才踏出长青院的门,就叫樱桃去说,她同意他出门了。
然而走到一半,她情绪就缓和过来了,又听了樱桃这么说,就知道大儿子在跟她耍心眼了。
若是换了小儿子,侯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耍心眼。可是大儿子从来没跟她耍过心眼,她才没往那边想。此时想来,她的老大只是宽厚仁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就不会耍心眼了?
她好气又好笑,倒也松了口气。好在他不是真的犯病,而是故意装来吓她的。
只还有些不放心,回到正院,就对樱桃道:“使人去看看,长青院请常大夫去了没有?”
若是请了常大夫,就说明大儿子不是装模作样骗她的,而是真的身子不适。若是没请,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