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于寒舟没有再矫情,痛快地点头道:“我都听璋哥的。”
周围跟着的下人,听到这两位主子腻腻歪歪的说话声,只当听不见。心里却十分羡慕,能够拥有一个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说着话,渐渐就走到了桥上。许多人在河边放莲花灯,此刻河面上已经漂着许多灯盏,星星点点的亮光,将河面映得璀璨美丽。
不少人被这景色吸引,来桥上看灯。下人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两位主子牢牢护住。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一群人不知从哪里来,呼啦啦跑上了桥,横冲直撞,还差点将一个少年撞下了河,亏得旁边的人将他拉住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注意到了这股动静,正打算避一避,却见那群人竟然朝他们撞了过来!
“护好大爷和大奶奶!”一个下人喊道。
贺文璋带了十几个下人在身边,本来能够将两人护得好好的,谁知冲过来的那群人蛮横得很,看着打扮像是乞儿流民,竟然一下子将下人们冲走了一半!
见状,贺文璋眼眸一紧,急忙将于寒舟揽到了自己怀里,用袖子护着她的头脸。
被冲走的下人想赶回来,可是周围看景的人都被冲得乱七八糟,他们少不得被带累,一不留神就被冲远了,而且越来越远。
还留在贺文璋身边的下人,也是努力推搡着涌过来的人,不让他们靠近,口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胆子,敢冲撞我家大爷!还不速速退去!”
但是没有用,那些人蛮横地往贺文璋身边挤,而且因为他们人多,很快就冲破防御挤到了里面。却不是冲着贺文璋去的,而是劈手去夺于寒舟手里的灯!
事已至此,贺文璋和于寒舟都明白了什么。
贺文璋心头大怒,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能让人欺负自己的妻子。他探手去抓那人的手臂,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按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然而余光看见什么,不禁又气又怒。只见周围护着的下人防御出了一个缺口,又有人涌了进来,从另一个方向抢于寒舟手里的灯!
“欺人太甚!”他不禁怒喝道,浑身气血沸腾,就要跟这些人拼命。却觉眼前光影一闪,本来被他护在身旁的于寒舟,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手扬起了灯笼,一手扶着他的臂膀,抬起秀气的脚尖就朝抢灯的人踢去!
这一脚恰好踢在那人手腕处,但听“啊”的一声痛叫,那人松了手。紧接着,她又飞起一脚,踢在贺文璋按着的那人腰间。下一刻,那人便大叫一声,捂着腰眼倒在了地上。
贺文璋眼瞳急缩,刚才她踢出的两脚,深深烙印在他的脑中,渐渐同久远的一些记忆画面,连在了一处。
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做了几年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猫,被一个女孩抱养了。女孩每日上午练习武技,下午进行生死搏斗。女孩很喜欢他变成的猫,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去练习武技的时候也带着他。
他便趴在树枝上,或者石头上,或者跃上墙头,懒洋洋晒太阳,看她练习。
那些一招一式,本来都已经被他忘记了,但是此刻,不知怎么,那些几乎遗忘干净的画面忽然飞快变得清晰起来,逐渐跟媳妇刚才踢出的两脚重叠起来。
他知道那两招。他曾经问过常大夫,常大夫告诉他,这是两个穴位,重击之下,可使人丧失一段时间的力气。
她一个长在深闺,又不曾久病卧床的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这两招的?
“抓住他们!”在他失神之际,于寒舟已经在沉声吩咐下人了,“问问是谁指使的!”
原本被冲散的下人们,此刻终于艰难挤了回来,加入了保护的行列中。他们此刻又惊又怕又怒,若是大爷有个闪失,他们回去要被侯夫人扒了皮!
此刻愤怒之下,拳头丝毫不留力,很快将一群打退了,还捉住了其中一人,踩在地上问道:“谁使你们来的?”
那人之前凶得很,此刻被踩在地上,倒是怂了,答道:“我不知道啊,他只说若是抢了这兔儿灯,谁抢到的,就给谁二十两银子。”
难怪他们会拼了命的来抢灯,原来是许了重金。
“既不知道,就算了。”贺文璋淡淡道,“扭送见官吧。”
那人听到“算了”两字,还以为这是位心肠慈善的公子,紧接着听到“见官”两字,顿时傻了!
被拖起来后,才想起来求饶:“不要啊!贵人饶命啊!”
刚喊了两句,就被堵了嘴,拖走了。
“璋哥,你刚才被挤着没有?”等到周围的人群秩序恢复正常,于寒舟这才担心地看着贺文璋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贺文璋此刻看着她,眼神有些失神。他根本没有被挤到,此刻震惊于自己的猜测。再也没有了玩的心思,但还强撑着道:“我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了,再玩一会儿?”
于寒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没了兴致,干脆道:“不玩了,回去!”
提着灯,两人下了桥。
才刚走下不久,就看到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郎,眉飞色舞地站在一个少女身旁,不知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贺文璋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弟弟,再看那少女,就猜到是陆小姐。
但他现在被另一件非常震惊的事占据着思绪,就没多余的精力管弟弟的事,转头对下人道:“不许和夫人说此事。”
才说完,便看见下人们的狼狈模样,还有人脸上带了伤。瞒是肯定瞒不过了,想了想,他道:“若是夫人问起,就说遇见几个不长眼的,已是教训过了,并没大碍。”
下人自然应是。
第078章
一行人先到了鹤阳楼。留守的下人说,侯爷和夫人去赏花灯了,此刻并不在包厢里,两人便没上楼去,只留了句话,说先回府了,便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回到府里的时候,长青院的下人并不多。今日贺文璋给翠珠等人放了假,她们都出府看花灯去了,只两个小丫鬟没去,见着两人回来了,忙上前伺候。
“不必了,下去吧。”贺文璋道,把小丫鬟撵下去了,自己和于寒舟在屋里。
于寒舟觉着他有点怪异,就说道:“怎么了?看着兴致不高的样子?”
一路上,在马车里的时候,他就过分沉默。若说是被吓着了,于寒舟觉得他没这么胆小,因此他的沉默就显得不太对劲。
方才小丫鬟上前伺候的时候,把小猫抱过来了,退下的时候并没有抱走。此刻于寒舟弯腰抱起炕上的小猫,撸了撸猫:“小乖,想我没有?”
听着她喊“小乖”,贺文璋眼底异色更重,心中翻滚着汹涌的浪潮。
怎么会这么巧?她给小猫取名叫小乖,正好是他曾经做小猫的名字。她遇到凶蛮的流民并不惧怕,还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倒一个,且恰恰踹的是使人丧失力气的穴位。
贺文璋不免又想道,那次在花园里玩雪,他刹不住身形,是她踏上雪面,抱着他转了几圈,卸去了力道。这样的机灵,这样圆融的技巧,岂是一般女子做得到的?
安家并不是将门,她不该习得一身技巧和处变不惊的胆识。
他又想起大婚那日,他挑开了盖头,所见到的一双清凌凌的黑眸。那时他只觉得她变了个人似的,并没有多想,因为安家不可能嫁别人过来,且他见过她一面,认得她的脸。
这一桩桩,一件件,此时想来……
他胸口急跳,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来。可是他又按捺不住,想跟她说。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他们简直有着太奇妙的缘分!
于寒舟抱着猫撸了一会儿,就见贺文璋还是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地瞅她,不禁有些无奈。
在两人表明心意前,他就常常这样,有什么也不说,只是瞅人。可是两人表明心意后,他就很少这样了,现在又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问道:“是不是我今天有点出格,你看着不喜欢?”
想来想去,也就这个能叫他异样了。
“不是!不是!”贺文璋连忙摆手,他怎么会不喜欢呢?她怎么样,他都喜欢的!
何况,如果两人有着这样的缘分,他更是欢喜都来不及。
于寒舟见他不似说谎,就道:“那你是怎么了?自从下了桥,你就古古怪怪的。”
“我……”贺文璋想了想,慢腾腾地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小猫身上,也跟着撸了撸,然后才问道:“你当初为什么给它取名叫小乖?”
于寒舟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不搭边的话,就道:“觉着它很乖,就叫它小乖了。”
“这么巧。”贺文璋慢吞吞地说着,抬眼看她,“我以前也有个名字,就叫小乖。”
于寒舟意外地道:“是吗?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母亲不知道。”贺文璋摇摇头,对她说道:“我小的时候,每次生病了,就常常做一个梦……”
一开始,于寒舟当听故事一样,兴致勃勃地听着。
听到他说:“我梦见自己是一只长着三只脚的小猫,被一个小女孩抱养了。”于寒舟的瞳仁骤缩了一下。撸猫的动作停顿住了,整个人不自觉绷紧起来
她曾经就有一只三只脚的小猫。
三只脚的小猫并不多见,她的那只猫,是天生就只有三只脚。
“小女孩给我起名叫小乖。”
“她过得很苦,一口吃的都要拿命去换。”
如果说,三只脚的小猫还勉强能算是巧合,那么后面的对于寒舟来说,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垂下眼睛,缓缓撸着小猫,紧绷的身体也被她刻意压制着放松下来。
犹如一个听故事的人。
等到他说自己九岁以后就没再做这样的梦,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小乖陪了她四五年,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生不见猫,死不见尸,连根毛都没留下。
贺文璋说完这桩奇异的事,便停了下来,目光期待地盯着她,期待跟她相认。
然而过了一会儿,于寒舟抬起头来,却是浅笑着说:“难怪你脾气这么好,一点不像是久病之人,原来是梦见过很困难的生活。”
贺文璋一愣,望着她的眼睛,并没有从中找到他想象中的亲切和热情。如果他没看错,她此刻眼神反而有些戒备和疏离?
搁在膝上的手不禁攥住了衣衫,贺文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承认。
没有跟他相认。
这是为什么?贺文璋并不认为他猜错了,正相反,他认为他猜对了。
如果他猜错了,她根本不是那个小女孩,那么听了他的故事后,她会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很新奇地问他许多细节。
偏偏她是这样的反应,冷淡而疏离,恰恰说明他猜对了。
那她为什么不跟他相认?贺文璋想不明白,心头有些失落,然而更多的是滚烫的翻涌的激动。她是,他知道她是,这就足以让他激动万分。
“嗯。”他没有选择说下去,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她年纪比我小,过得那样艰苦,都不曾抱怨。我锦衣玉食地生活着,又有何可抱怨的?”
于寒舟垂下眼睛,撸着小猫的毛,忽然觉得孤独,便将它抱起来,侧着脸贴在它柔软的毛毛上,淡淡说道:“你这样想很好。”
“母亲买了许多焰火,我们去放焰火吧?”她抱着小猫站起来,低头看着他道。
她不想跟他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这让她感觉很难受。
“好。”贺文璋从不拒绝她,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使府里的下人开了库房,搬出几箱子焰火来,摆在空地上,开始燃放。
“我自己点。”于寒舟说道,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火引,走上前去。
她一手抱着小猫,紧紧抱在怀里,一手去点焰火。